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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纷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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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主子还不能……是雪地里受了大寒……大夫说……请夫人多担待……”模糊听到提篮在外堂低低的语音,燕代勉强支起被抽空一样的身子,半倚在床边,还没等开口就听见梅夫人细利的声音穿墙而来:“不过是个如夫人,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还要王妃亲自来请!”
挣扎着想下床,聚了半天的力终究散了,重新倒回床上。
相似的话在哪里听过,“不过是个庶出,叫你一声妹妹是瞧得起你!燕代,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是了,两年前鄂五加说过,是劝嫁不成时恼羞成怒的叱骂。
“夫人千万别这样说。”提篮的声音也清晰起来,“莫说我家主子不敢存这样的心,就是在这宫里,谁不知道梅夫人你容貌品行超拔、器量非凡,因此上才是王妃面前的红人,没的来和一个不得宠的人计较。”
你这丫头倒会说话,”外间传来得意的笑声,“可惜跟错了人,赶明儿我向你主子要了你可好?”笑意已歇,梅夫人变了语调,“话,我可是带到了。若是她不去,带累了你们可不好看。我先走了。”
燕代睁着眼,见提篮轻手轻脚挑帘子进来,费劲儿张了张口:“谢谢,委屈你了。”
提篮见她醒了,忙倒上热粥,一面嘴里说:“咱们做下人的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倒是主子您,您又不会争,又是这样……唉,您把这硬脾气好歹收一收吧,左右像桑夫人那样服个软,在宫里也吃得开些……”
她说了几句不见燕代有反应,回头一看,燕代正抿着嘴笑,调了调粥,嗔道:“您笑什么?”
“你这样说话挺像我娘,我娘也老说我冥顽不灵,不会讨喜。”
“您看您,我这说正经的呢。提篮噘起嘴放下调羹。
“嗯。认真的,这次簪花会,我去……”
簪花节这日的春光分外的好,像是为配合众位夫人巧夺天工一团锦绣的装扮,虽是不能佩戴任何的金玉饰器,大家都各出奇招饰以自己研制的配花,妆出别样风流。
瑾夫人自知无法与王妃葵夫人这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争艳,只挑拣些如杜鹃、海棠之类的寻常花朵,也正合她温柔秀雅的气质。
先是在百花厅对花词,自是王妃胜了,梅夫人少不得百般夸赞,瑾夫人正无聊的当口,遥见一人穿一身淡青衫裙簪一朵白花扶风而来,再定睛一看却是燕代,身后跟着提篮臂挽香篮。
瑾夫人心下暗笑:这下可有好戏瞧了。果然梅夫人先自开腔了:“哟,妹妹还真是别出新裁,以妹妹的美貌配这白花真在合适不过了。”
“燕妹妹的白菊——”葵夫人拉长了尾调,“怕是冲了牡丹的喜气,不大妥当。”
毕竟还是葵夫人厉害,瑾夫人想,居然引到王妃戴的牡丹上去了。
“就是,这么好的日子,真别扭!”桑夫人忙指责道。
这个应声虫自然是会帮腔的,她又想。
燕代略一屈膝向王妃行礼:“燕代并非存心扫兴,因母丧未满三个月,实在无心以修饰为乐,还望王妃及诸位夫人见谅。”
王妃点点头:“母逝子哀,这也是人之常情。待会儿花神祭的节目是咱们精心编排过的,当可稍解你忧戚之情。不知献给花神的飨礼你备好了没?”
“备好了。”燕代敛气收神,自是悄声跟随众人来到贫花阁楼上。
不一时,楼下会场上锣鼓喧天:点花灯、围花栏、打花球、踏花竹、飞花舞逐一演开去,甚是热闹好看。
瑾夫人正自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手肘被人一撞,侧头见是梅夫人向她丢眼色,一手指指点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葵夫人和桑夫人正窃窃私语,不时偷望燕代。瑾夫人心中了然,向梅夫人摇了摇头。
待节目演毕,执事官通告选花食仪式开始,每位夫人便让贴身婢女拿出自己以花精心制作的点心一份给王妃品评,由王妃选出一道推为第一作供奉花神的祭品。如果得了第一又能讨王妃欢喜,又能在众姐妹间长脸,所以都是挖空心思争胜。
梅夫人去年让葵夫人夺了魁,心下大是忿忿,今次选了自己花房里上好的玫瑰做露浸了三天的糯米,又用了茯苓何首乌等珍贵药材,熏了君子兰的香,摆成百鸟朝凤的图案。虽是志在必得,待众人一一呈上少不得留心逐一看去,眼前一晃:竟有一盘方方白白的普通糕点,是哪个如此不经心,难道不怕开罪王妃?正思量间果然王妃开口问道:“这道叫什么名字?”
“桂花糕。”原来是燕代。
“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只是这时节很难吃到,给大家尝个鲜儿。”
“哦。”
虽只是淡淡一闪,梅夫人已然察觉到了王妃语意中的不悦,忙不咸不淡地道:“这话说的,论起桂花,我们暖房里就没有了?用得着妹妹特地赶这日子里当宝贝献出来?瞧这花式也没形状也没的。平日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现在连妃子您的一片苦心都晾了。”
“花神祭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妃瞥了燕代一眼正要找话题岔开,桑夫人恰在此时近前向王妃万福:“妃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方便。”
“我听宫里人说,桂花糕是燕代的娘生前最爱吃的,倒要请教燕妹妹,此事可否属实?”
“是的。”没料到燕代痛快就承认了,桑夫人倒是一愣,就这一念之差梅夫人已抢了先机,她脖颈面色气得涨红,厉声道:“哼!燕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居然让王妃吃这种东西!”
瑾夫人惋惜地补上一句:“因私忘尊,是妹妹的不是了。”
桑夫人又待开口,听得王妃轻咳了几下,便住了口。
隔了一会儿,王妃用指头撩了撩手上的玉镯子,缓缓开口:“不是哀家不护着你,依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总要给众姐妹一个交代。燕代,你可知罪吗?”
“扑通”一声,提篮双膝跪地,急急诉道:“不是我家主子怠懒,实在是她卧病在床将息近三个月了,至今身子还未大好。她久病之人行事神思浑沌,行事难免欠妥,求王妃开恩,饶恕则个!”
燕代眼眶一热正要上去拉起提篮,一旁梅夫人伸手挡住,冷笑不已:“王妃你看!主子没规矩,奴才也学不出个好样儿。提篮!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提篮你起开,我自有发落。”王妃不耐地摆摆手,早有梅夫人的婢女修玉和葵夫人的婢女宝璐得了提示上前去扯提篮,暗地铆足了劲儿要在提篮身上划出几道绺子。
“你们别碰她!”燕代一急也忘了什么礼数,反手扭住梅夫人的腕顺势只一推,梅夫人便跌在地上发式散乱。
众人都惊呆了,修玉宝璐吓得不敢动手,谁也没想到燕代敢不顾体面撒泼,还有这样的劲力。
“琮-王-殿-下-驾-到”一声拉长的递报意外地灌入呆立众人的耳朵,大家才回过神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