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妖传》沉水生生

11、秣陵噬心妖【十】

　　【十】转机
　　许行荇心里有事，草草结束了法事，留下依旧神伤的李大老爷独自在祠堂，自己便先告辞出来寻胡卿夜闫衍枳二人。
　　出了祠堂门便看见了衣衫凌乱一脸焦色的胡卿夜，许行荇心头一紧：“狐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许行荇快走几步，到他近前，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痕，急急的想查看他的伤势：“狐狸，你受伤了！”
　　胡卿夜抓住她的手：“先别管我的伤了。小杏子，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别慌。”
　　许行荇问：“到底怎么了？”
　　胡卿夜说的飞快：“真正杀死李文瑞不是明黛，而是李安。他也不是人，是一只道行很高的妖精。我刚才被他缠住了，榆木头为了救我，现在跟他缠斗在一起。不知道怎么样了。”胡卿夜想到闫衍枳生死未卜，很是自责：“要不是我，榆木头也不会陷入险境。都是我不好….”
　　许行荇心里虽然也着急，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骂他：“瞎说什么呢，你是大外甥啊，衍枳哥哥不救你救谁？你什么都不会，比起衍枳哥哥来，若是你被妖困住，我只会更担心。别自责了。衍枳哥哥好歹法力还算高强，应该能撑一段时间。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想个法子打败那妖精。”
　　胡卿夜道：“只是你我什么也不会。我也就个千面的幻术还用的趁手，却只是迷惑敌人逃生之用的，派不上用场。这该怎么办？”
　　许行荇倒是镇定了下来，说道：“我有法子了。”

　　胡卿夜看着她在地上用丹砂画了奇形怪状的图案，怀疑的问：“你这不是乱画的吧。这有用吗？小杏子，我们还是去寻救兵吧。”
　　许行荇信心满满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那衍枳哥哥的性命开玩笑的。待会便有救兵了。你别小看这符阵，这是道士间的遣救令。就算是距秣陵城千里之外的茅山道士，感知到遣救令，也会御剑过来此处相助的。你当真以为我是一无是处吗，我这些年可没少钻研。”
　　胡卿夜这才稍放下心，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小杏子，我们妖精间的斗争找那些道士成吗？他们到时候过来把咱们仨（sa）也一窝端了怎么办？”
　　许行荇拍拍手，从地上站起身：“你放心吧。那些道士就算在怎么厉害，也并不是真的有通天之术的。这世上像我这般能辨妖识鬼的那是少之又少，而且我的法术也不总是灵验。更何况是那些凡人，修道之术学的再怎么强也不过是凡人罢了。他们识妖都是用法器的，不过是个铃铛罢了，哪有那么神奇，我到时候给你撒些狗血就成了，你若还不放心，到时候，我再寻个时机把它偷了。再说了，我与凡人无异，别人只当我是道士，就算他们真对你们起疑，我就说你们是我收住炼丹用的妖，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胡卿夜这才放下心来。

　　江州通天观。
　　一片香火缭绕中，纯阳宫中的大鼎忽然发出异响，接着那鼎中香火冒出的烟在空中缓缓现出了一个符阵。掌门永清道人睁开眼睛，看向下首的弟子们：“秣陵城郊有道友发出了遣救令，你们，谁去助道友一臂之力？”
　　大弟子顾见善最先出声，却不是毛遂自荐，他开口道：“师父，我们观中法术习的最好的，就是十七师弟了。我想，十七师弟必然是很乐意去解围的。”
　　他一出声，余下的几个弟子皆附和。
　　永清道人轻叹一声，看向下首一直默不作声安安静静跪坐的得意弟子：“仪恒，你可愿代为师走一趟？”
　　唤作仪恒的弟子站起来，一身玄色道袍妥帖的穿在身上，抬起头，露出一张眉目俊朗的脸，神色恭谨：“弟子仪恒，定不辱师命。”

　　宋仪恒顺着遣救令留下的痕迹御剑飞行至秣陵西南城郊。甫一落地，便见两个道士围上来，一个鹤发童颜，一个白眉白须却衣衫不整，脖子上身上还有跟妖精打斗留下来的痕迹，很是狼狈。那鹤发童颜的道友走到近前，亲亲热热的拉了宋仪恒的手：“道友可算来了。我那师兄在后头与一只妖精打斗，怕是招架不住了，道友赶紧去帮他一二。”
　　宋仪恒不喜别人触碰，这老道士却黏凑过来，更令他不喜。好在这道士也只说了几句便把他放开了，他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两步：“道友请往前带路。”

　　这厢闫衍枳与李安已大战三百回合，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到处是伤。等到宋仪恒一剑破开结界的时候，许行荇他们恰好看见李安手中的藤条狠狠的往他面门抽去。许行荇惊呼出声，“衍…师兄！小心。”说着忙转头对宋仪恒道：“道友，快帮…咦，人呢？”
　　宋仪恒早在许行荇出声之时便迅速判断出了谁是敌谁是友。眼见得那个被藤条抽的衣衫有些褴褛的男子落了下风，他毫不犹豫的飞身上前，一剑挑断了那藤条，紧接着一剑直往藤妖心口刺去，剑剑紧逼，他与闫衍枳二人联手，倒让李安有些措手不及了。
　　胡卿夜与许行荇在一旁观战，胡卿夜对着许行荇咬耳朵：“小杏子，你这次请来的道士不错啊，有几分真本事。”许行荇得意的笑：“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请的救兵。不过，你没觉得他长的也挺好看的吗？哎~狐狸，你只夸他的本事不夸他的长相，难道是因为嫉妒吗？”
　　胡卿夜：“……”
　　这边李安却没那么轻松了。他接连吃了败仗，生了气，骂道：“那儿来的道士，管我们的闲事!”两只剑齐齐刺穿了他的喉咙，他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双目更是赤红，要撕了面前这一妖一道。可惜二人联手配合的竟是天衣无缝，只把他耍的团团转。不久就败了势，被宋仪恒一剑穿了心。闫衍枳看他欲取葫芦收了他本体与内丹，想到李安自夸的那一番话，忙出声制止：“道友万万不可。这妖不比寻常妖物，毁了内丹与本体便无法存活了，给他时日，他是会生生不息的。唯有将他挫骨扬灰了，才能让他真正的消失。”
　　“这样啊…”宋仪恒取葫芦的手顿了顿，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还想拿个物件向师父交差呢。”
　　胡卿夜听到二人对话，随口说道：“这有何难，这妖虽然是要挫骨扬灰才能彻底死去，可不是只要内丹和本体不在了便好了吗？留下他的幻体又无甚大碍。你若不嫌麻烦，将他的内丹从幻形里剜出来与本体一道烧了，再从幻体上切块血肉向你师父交不就好了？”胡卿夜刚一说完便被许行荇狠狠的踩了一脚，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的法子委实太血腥了些，心想不过随口一说，这小道士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结果他一抬眼，就看到这个道士认真的点点头，俊秀的脸上露出诚恳的一脸赞同的笑容来：“道友说的有道理。”说完低下头，真的从李安死的透透的幻体上割下一根指头来，仔细包好放入袖中，然后将他的幻体与本体一道用三昧真火给烧了。
　　胡卿夜：“……”忽然感觉冷飕飕的。
　　许行荇：“……”我也是。
　　闫衍枳：“……“你们真是少见多怪。

　　宋仪恒做好一切，看着火渐渐灭了，又仔细的在此处巡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才走回来。许行荇忙将脸上一脸的惊诧收下换了一脸的笑容，“今日真是多谢道友的及时出手。多亏道友，我师兄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儿。道友辛苦了。”
　　闫衍枳也冲他点点头：“多谢。”
　　“不妨事。”宋仪恒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总是表现的很淡漠。
　　许行荇又道：“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友尊姓大名，真是罪过。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江州，宋仪恒。”宋仪恒提着剑欲寻块干净帕子擦拭剑上的血迹，胡卿夜很是体贴的递上一块。宋仪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多谢。”
　　许行荇又问：“道友想必是大伤元气，不如休息片刻。待会与我等用了饭食再走？”
　　宋仪恒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剑上的血迹，连剑鞘上也擦拭了一遍，闻言摆摆手：“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毫不逗留，立时念咒御剑而走。
　　许行荇张大了嘴巴，“这小道士好不一般，别有一番脾性。”
　　胡卿夜也点点头：“比榆木头还冷酷。”
　　闫衍枳终于慢悠悠的插了嘴：“你们二人有闲情说话，不如先照顾照顾我这个伤者？”

　　通天观是座立世五百年的大观，香火鼎盛。道观坐落在江州城城东的通天山上，与城西的折李山遥遥相望。入得通天山山门，便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走过碑亭，云岩池，重重宫宇便掩映在这接天碧色中。通天山中依次错落着灵官殿、三清殿、四御殿、纯阳宫和文殊阁。其中，灵官殿、三清殿和四御殿是供往来香客供奉香火祈福驱恶之用，纯阳宫则是供观中弟子修行打坐之用，文殊阁则是观中弟子的日常休息之所。宋仪恒要回复师命，却不往纯阳宫或文殊阁去，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走至后山的禁地，在诛妖台侧方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轻击三下，道一声“启”，那石头缓缓的移开，露出一条嵌在山体里的深不见底的密道来。
　　密道两边是冰冷的石壁，石壁上隔十步点着一盏长明灯，越往山体中间行，寒意越甚，山体上渐渐出现了往里凹陷的洞，洞中有塑着洞宾真人太上仙君的石像，也有魑魅魍魉的狰狞石画。这便是九窟十一洞了。世人传言通天山中最玄妙的是九窟十一洞，那洞窟只有有仙缘的人才能得见，而从古至今，见之者却是寥寥，那些寥寥的见之者，传言都是得了道成了仙。众人于是越发好奇，总来通天观上香礼道，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有仙缘的人。通天观的香火鼎盛，这个传言功不可没。而世人却不知道，不得见这九窟十一洞，不过是因为它们是观中先祖掌门凿在山体内最隐蔽的闭关之所罢了，连观中的弟子都不得见的地方，那些俗客又如何得见？
　　密道最深处是一间木门石柱的厢房，宋仪恒轻轻推开门。
　　永清道长闭着眼睛静心打坐，听见开门声也不抬眼皮子，等到气息顺着任督二脉在体内游了一个小周天，才收了势，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来者：“回来了。事都办好了？”
　　宋仪恒点点头：“是。师父。都办好了。”说着上前一步，将自己袖子里的纸包放到永清道人面前的案桌上：“是一只千余年道行的滕树精，法术很是厉害。我与那位道长联手才将他击败。那妖死能复生，唯有挫骨扬灰才能永绝后患。为绝后患，所以徒儿擅自做主将他的本体跟元神全烧成灰烬了。只带回了一只指头作为凭证。”
　　“千年老妖的内丹。啧啧，可惜了。”永清道长感叹了一句，“不过为防万一，还是烧了的好。仪恒，你做的不错。对了，是哪一派的道友？”
　　宋仪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问那三位是哪来的道友了，不免有些惭愧：“弟子惭愧。事出突然，去的时候情况紧急，所以竟没来的急问。”
　　永清道长挥挥手，不以为意道：“罢了。不过几个萍水相逢的道士，与我们也不是同一条道上的。没问就没问吧。秣陵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说起来我都好几十年没往那处去了。”
　　“弟子此去秣陵城，确实发现了一些异样。”
　　“哦？怎么说？”
　　“我回来之时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秣陵城外围却是一片太平，一丝妖气都没有。只是到了城内便能察觉出许多的妖息来，不过说来奇怪，这秣陵城内虽然有许多小妖精，但妖气虽重却未闻煞气，似乎都是些未做恶的妖。可是按道理来说，世上哪有不作恶的妖，更何况是小妖，修为越低邪念越甚，这些妖却如此安分守己，倒像是背后有只更厉害的妖管束着他们似的。不过我却没感知到那只妖。”
　　永清道人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际：“你的索妖铃都不见了，如何感知？仪恒，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因为见善他们为难你的缘故？”
　　宋仪恒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际别索妖铃的地方，果然那里空空如也，宋仪恒心想怕也是在与那藤树妖大战时遗落在某处了。宋仪恒道：“没有。师兄他们不曾为难我。是弟子自己一时疏忽才遗失的。”
　　“仪恒啊，不用为你那些师兄弟开脱。他们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整日里除了会跟自己同门争风吃醋还能做什么？你那大师兄见善若是能将他那妒忌心舍下一星半点用在修习法术上，如何需要我一人操心这观内事务？若他出息些，我能早些将道观掌门之位传给他，你我师徒二人便可同游天下，专心修仙了。不过仪恒啊，你大师兄虽然好妒，但不混账，你与他好好相处，多多辅佐，做他的左膀右臂，日后的通天观，可靠你们俩了。”
　　宋仪恒的心忽的凉了下去，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弟子知道。我想，大师兄也会明白师父的苦心的。”
　　“那秣陵城既然妖多，我们就替天行道。你去与见善说，这两日夜里带上师弟们去秣陵城城内练练手。”说着摆摆手，“退下吧。”
　　“是。”宋仪恒应下。
　　永清又喊住他：“等等。不要闹出大动静。省的茅山上那老道士知道了又与我们争。”
　　“是。”
　　永清看着他走出厢房，自言自语的感慨道：“倒是一个忠心的能人。可惜啊可惜…”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出现何云修小师弟。讲真，其实写到后来，我个人对何云修这个人物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