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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6、7章 ...

  •   六
      白云飞带平修去看得是十五年前的老卷宗。
      当年洛阳城府尹是位姓袁的大人,袁大人在百姓心中十分有威望,可因为杀人案被判死刑,家人发配边疆,后来大都死在了路上。
      说起来袁大人和白云飞的父亲还是同僚,只是白云飞对这位袁大人没什么印象,他只看过很多关于袁鑫的卷宗,所破案件皆是有理有据,根本看不出会是个杀人凶手。
      “当年死的也是位富商,仵作说是被活活打死,只是没找到凶器。”白云飞一边说,一边抽出卷宗来。他手里提着个烛台,正和平修窝在卷宗房里翻找。
      “袁鑫自己招认,案结?”平修看着卷宗最后,有些惊讶道:“最终凶器也没找到?”
      “他自己认了,这案子自然就结了。其他人也不会再管那么多。”白云飞显然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接替的官员,便是我爹。”
      “那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平修不解。

      “这案子疑点重重,找不到凶器,其家人的说辞也很是一致,都说死者那一晚独自在书房内,当时已是深夜,家人都已入睡,没人听到什么异常。”白云飞顿了顿,语气犹豫,“这案子我已经研究了很久,当年最后见过死者的人便是牛轰。”
      平修皱眉:“牛轰?你是怀疑这两件案子可能有什么关系?”
      平修低头重新翻看了一遍卷宗,发现这卷宗对尸体是否被绑,或被堵住嘴等等描述都很模糊,虽提到牛轰,却又说他有不在场证明,牛轰家中下人皆是证人。
      “这家人现在还在吗?”平修问。
      “这家人姓陈,原也是大户,在城内的买卖很多,几乎什么都做。不过已经没落了,很久前就搬出洛阳城了。”
      “只凭牛轰与这死者见过你就怀疑……这理由太勉强了一点。”
      “这人也是死在盛夏。”白云飞提醒,“牛家第一个死的人是牛轰,也是盛夏。”
      “那不是瘟病吗?”
      “牛家就他一人得了瘟病,其他人却没事。”白云飞道:“瘟病是会传染的,老夫人也没事,这不是很蹊跷吗?还有……据我所知,能证明牛轰当年不在场的证人还有一位,就是我爹。”
      “所以?”平修被他绕糊涂了。
      “我爹对我查牛家案子这事一直不满,我猜他知道我一直在偷偷研究十五年前的案子。”白云飞揉了揉额头,“若是心里坦荡,为何总催促我悬赏缉拿犯人?我总觉得他在找什么。”
      平修后知后觉,“你指的是失踪十五年的凶器?可牛轰是瘟病,牛冲是被毒死的。”
      白云飞叹气,“我也不明白了,或许真的是我想太多……平修,如果你愿意帮我查查牛家和陈家的关系,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件事。”

      好在平修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大好青年。这和佛家没关系,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佛。
      于是平修答应了这个请求,之后又用帮忙超度的借口混进了牛家。
      开门的依然是那个话多的小厮。在灵堂念完经,平修趁着牛茂不在家,带着那小厮在院子里四处转悠。
      小厮道:“平修师父,做和尚好玩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每天一早被师父拖起来念经,听讲经,在屋内看看书,练练字,没什么好坏之分。”
      “至少不辛苦。”小厮低头看着青石地砖,“我们每天睡不够吃不饱,做错了事还要被罚。”
      他说着捞起袖子给平修看,“这是前天被打的,因为我打碎了一只盘子。平修师父,你带我走好不好?”
      “若你要走,我带你走便是。我们那小庙就我和师父俩人,吃得是自己种的菜,多一个人不过多双筷子的事。你没家人吗?”
      “早就没啦,我是孤儿。这里很多仆役都是孤儿,牛家喜欢找小孩儿做仆人,年纪大些的都在内堂做事,年纪小的负责杂活。”
      平修眨巴眼,“为什么喜欢找孩子?”
      “大概吃得少,拿得少。”小厮想了想,“不过都只找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孩子,再大的却不要了。内堂的管事是从以前就跟着几位少爷夫人的,也没添过新人。”
      平修眯了眯眼睛,直觉到哪里不对。只找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转了转眼珠,“来来,你多跟我说些牛家的事,我走的时候也带你一起走。”
      “当真?”小厮高兴起来,便带着他找了处偏僻院子坐了,问:“你想听什么?”
      “我听说以前牛家和陈家关系不错,你知道多少?”

      七
      牛轰死时接近七十岁,这人操劳一生,虽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却也没有什么大的病症。总体来说,尚算健康。
      传闻牛家以前也不是大户人家,不过做点小买卖,那时候洛阳城最大的商户还是姓陈的富户。牛家比起他们简直是天上地下。
      不过牛轰善于心计,手腕厉害,他找了无数人牵线搭桥终于攀上陈家,两家便开始了长时间的生意来往。
      那时候牛冲早已成年,身为长子,成天跟在父亲身边学做生意,与陈家关系也很是不错。牛家甚至提到联姻,可惜陈家却婉拒了这桩婚事。
      陈家大老爷死的那日,赶巧了是与牛轰喝完酒回家后发生的事。这一点当年袁鑫查的时候虽提出过质疑,可牛轰的不在场证明十分完整,他回家途中遇到过卖包子的大娘,对方收拾了东西正要离开,两人还起过冲突,回家后他与牛冲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期间有过客人上门,于是这客人和其他下人都是证人。
      牛轰的嫌疑也因此被排除。

      白云飞一口闷酒下肚,浓眉大眼衬着英俊的面容在灯火下仿若深藏不露的猎豹。
      “这和我查到的差不多。”
      平修正说得起劲,闻言翻个白眼,“那没了,我就问到这些。”
      “……找孩子的事是怎么回事?”
      平修摇头:“只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有这个习惯,据说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的。”
      白云飞一愣,“十五年前?”
      平修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我算过了,牛轰当年在家的时间正是陈家富户死亡的时间,前后误差不超过半个时辰,如果牛轰真的在家,来回的时间定然是不够的,但若是他请人或者……证人说了谎呢?”
      白云飞抿起薄唇,“如果是我猜错了呢?”
      平修放下佛珠,“是不是猜错你心里有数,牛家整整十五年的怪异行为,我可不觉得是巧合。”
      白云飞兀自低头若有所思。平修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白云飞有些走神,“问。”
      “你说那些被抓的姑娘都在大牢内失踪,看守大牢的人呢?”
      “……也失踪了。”
      “失踪了几个?”
      白云飞皱眉,“一个。”
      听说那日是姓张的衙差看守牢房,当然其余还有三个人才对,但那三人不知为何都突然肚子剧痛,于是纷纷离开,只留下张姓衙差一人看守。而事情就发生在此时。
      平修好笑:“白大人,你们那府衙也不小,关押犯人的地方离后门尚有段距离。哪怕是劫囚犯,一次性怎么抓走那么多人却不被发现?”
      白云飞抬头看他,拳头不自然地握紧了,“你想说什么?”
      平修定定看着他,面容平静,清透眼神仿佛直直看进了白云飞心底,将那点想躲藏的秘密照得无所遁形。
      “你自己心里知道,何必我再说呢?”
      “不可能!”白云飞拍桌而起,冷峻的面具头一次有些迸裂,眼里闪过一瞬的慌张,“府衙里不可能有内贼!”
      “那你怎么解释,她们无声无息消失呢?”平修道:“那失踪的衙差若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内贼之一。”
      白云飞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平修摇头,却又点头,“意味着真相到底是什么,意味着无辜死去的人能不能沉冤得雪。”
      白云飞砰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酒杯里的酒水顿时洒出来一些,在桌上晕染出点点湿痕。
      “府衙是有巡逻守卫的,就算是后门,外头也是有人看守的。若是内贼一次性带走那么多人却不被发现,这只能是……”
      平修点破白云飞的欲言又止,“你不是怕府衙有内贼,你是怕这是你爹授意。”

      一整个府衙的人都帮助嫌疑犯逃跑?这得和府衙老爷有多大的仇才做得出来?能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这事原本就出自府衙主人——洛阳府尹白黎,白云飞的父亲授意。
      所以嫌疑犯失踪,没有第一时间内查而是外追;所以白云飞执着追查此案,才会惹得父亲不快;所以那日白云飞想去牛家问话,却突然被衙差拦住,说是有人报案看到了嫌犯。
      而他跟去时,看到的正是站在雪地里,刚刚帮那头领混混挡下剧毒暗器的平修。
      一个外地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企图不明,在这非常时候出现得恰到好处,简直是嫌犯的第一标准。
      如果衙差是故意的,这是父亲想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去查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暗器杀人案?想将完全无关的其他事牵连进来,打乱自己的调查?

      白云飞霎时觉得有些头晕,他定了定神,突然道:“去牢房!”
      平修啊了一声,还没回神,已经被白云飞提着衣领往外冲去。

      深夜的府衙显得十分诡异。可能是因为刚刚理清了思绪,白云飞和平修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当然白云飞的复杂心思远比平修厉害许多。他深吸口气,因为完全熟悉府衙的巡逻守卫,带着平修轻手轻脚窜上屋顶,落于高树之上,等巡逻的衙差离开,立刻下地溜进了关押犯人的大牢。
      里头的人背对着门口坐着,正在喝酒。白云飞不动声色上前,一个手刀将人打晕了过去。
      平修赶紧道了声:“罪过!”
      白云飞头也不回,径直拿了大牢钥匙摸到关那混混头领的牢房前,开了牢门。
      好在这里头没关什么人,那关混混的牢房又与其他牢房隔着距离。那混混正睡得香,突然就被拉了起来,迷迷糊糊道:“吃饭了?”
      平修看他,“记得我吗?喂!”
      那头领眼神聚焦片刻才认出来人,惊讶道:“小和尚?你怎么来了?哎呀!难道真是你杀人……”
      他话没说完,白云飞冷冷道:“别说话,我们带你出去。”

      能出去自然好,混混也不开口了,跟着他们出了牢门,一路翻过屋檐上了大街。
      三人去了平修住的客栈,翻窗进去,关好门窗,也没点油灯,就摸黑说话。
      那混混道:“我的娘喂,两眼一抹瞎,这是要做甚?小和尚给点慈悲心,老子几天没吃过饱饭了,给顿饭吃呗?这回我真不要你银子。”
      白云飞冷冷道:“问你话你就答,答完自然有饭吃。”
      “好好!”混混赶紧点头。
      “你们是洛阳城里人?”
      “那可不!”混混睁大眼,“平常只做些小偷小摸的事,住洛阳最西边,那地方你们这些人也不怎么去,都是窑子赌坊混混骗子出没地儿。”
      白云飞道:“为什么有人杀你们,知道吗?”
      “我哪儿知道去!”说起这个混混怒气就上来了,“之前我还跟看牢房那人说呢,你们不是查案吗?查哪儿去了?我几个兄弟死就死了是不是?那不也是命吗?感情没那些大户人家的金贵你们就不管?”
      平修打断他的怒气,道:“兄弟消消火,这不是在问了吗?”
      “这时候可想起来了!”混混哼一声,显然不满。
      白云飞道:“你们之前可得罪过什么人?”
      那混混想了半天,“若真要说起来,只有前些日子遇到卖包子的大娘,唠叨了几句,她耳朵最近不好使,我说话大声了点,还被旁人给骂了,几个兄弟跟他起了争执,后来才知道是牛家的人。”
      “牛家?”平修惊讶,“你确定是牛家?”
      “可不是,牛家的人都有毛病。”那混混说起来满脸不屑,“整个西边谁不知道啊,他们家以前做的买卖可不上道,私底下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后来攀上了陈家,就跟西边好些势力划清了界限。啧啧,现在可装得一本正经。”
      混混摸黑找来茶杯,喝了口水接着道:“那天我只是上街转悠,大娘最近脑子不好使,成天站在街边自言自语,她说牛家老爷嫌她包子不好吃,这些年她一直不服气,她的包子是全洛阳城最好的。我当时顺口附和了一句,结果她听不清,我就吼了声‘牛家的人懂个屁’结果你说巧不巧?有牛家的下人刚好经过,便质问起我们来,然后就打起来了。”
      平修觉得自己被白云飞带得有点敏感过头,问:“牛家老爷说不好吃是怎么回事?”
      “旧事了,十几年前大娘在小南边儿卖包子,有一天晚上回家晚了,撞到一个喝醉酒的人,那人便是牛家老爷牛轰,大娘后来还说呢,那人也没见醉得多厉害,偏生往她身上撞,还骂骂咧咧说她的包子难吃。这可怪,那牛老爷又从来没吃过她的包子。”
      平修和白云飞霎时什么都明白了。牛轰当夜定然是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才故意往大娘身上撞,又故意与她发生口角,好让对方记得自己。
      平修低头算了算,“小南边儿就在陈家附近。”
      白云飞想也不想地道:“他让包子大娘记住他之后再悄悄绕回陈家,神不知鬼不觉。”
      那大娘卖了一辈子的包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说她家包子不好吃,何况还是一个根本没吃过她家包子的人?这事慢慢成了心头梗,年轻的时候仗着对方权势不敢说,如今老了,耳聋脑子也不清楚,就独独记得这么一件事,又刚好说给了混混听。
      而那牛家的人,到底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尚且不知,但却好巧不巧听到了这个,于是两边才起了冲突。
      平修说:“牛家疑人偷斧,看谁都有问题。”
      原来杀混混他们本是必然,将事推到平修头上却成了偶然。平修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而白云飞更觉满腔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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