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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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晚霞绚丽，霞红交织着怒云，像是一块点朱的画布，清风拂动，虽已入春，却乍暖还寒，亦风取了块汗巾覆在狐焱头上，免得伤寒。
两人趺坐在一处高地，狐焱沐发后，便张罗着要沿着河走到上游，爬到半山腰，天也将黑，他二人都有心结，相对不言倒也没觉不自在。
此处视野开阔，亦风便拉着他坐下，两人是该谈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只小狐狸，似乎认识你我。”亦风率先开口，朝身边瞄了眼，见他神色怅怅，便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狐焱点点头，“我也感觉在哪见过它似的，照理说应当能幻化人形了才对……”
神思跑远，当初他还是只藏沙狐的时候，在九峰山上幕天席被，大家化作人形都长得一个样，他算是中规中矩，因此对样貌总是懵懂。直到来了中原，他才知道何为美丑，难怪那些人都指着他骂妖怪，中原人的样貌柔和静致，随便单拎出一个，放在吐蕃都可称绝色。但后来他与亦风一道同行，所行所见，亦有异族女子蛮腰善舞，舞者自称来自吐蕃，狐焱却从没见过吐蕃有那样的人，毕竟地广人稀，他从没出过九峰山，也没有人闯进过他的地盘，井底望月，他还当自己长得平常，其实幻化人形后，他是名副其实的妖怪，站在亦风面前，他自惭形秽。
要是当初有那白狐的一半美貌，他也不会到死都默默无闻，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惆怅，心中难掩失落，他叹息一声，既然风过无痕，那就这样散了罢。
他腼腆笑笑，抿了抿嘴，仰头望他，“刚刚真的不是一时冲动？”
亦风此刻站着，低头便见他殷切的目光，没来由一笑，蹲下身抚了抚他发心，“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要不要继续？”狐焱低声问出口，话音未落，脸便已飞红如火。
亦风睨了一眼，如星明眸轻含笑，只消一蹙便剑拔弩张的两道眉忽也变得温柔，长而媚，眼梢携着风流，他笑得意味深长，眼角斜向一边，道：“来日方长罢。”
狐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色垂降处，那只通体银白的小狐狸正幽幽盯着他们二人，眼中似有一团怨火，狐焱看得浑身一抖，瑟缩了下身子，心中颇为无奈。
他抽了下嘴角，讪讪移开视线，不顾那雪白团子迅捷而来的白影，对插着袖子轻咳一声，肃了肃声线道：“惊蛰将近，血妖魂迹可有线索？”
亦风笑容淡淡，转瞬僵沉，嘴角牵扯着，目色如冰，此前有消息传来，渝州城有妖作乱，城中百姓到山上狩猎，多有死伤，他今晨已到城中敛尸间检查了一遍，伤口出自兽爪，剧毒，然却并非血妖尸毒，应是妖兽作怪，虽并非他要找的，有些失望，但既然来了，不如顺手做件善事。他蹲下身子，手伸向那只白狐，见它吐出舌头，唇尾轻扬，却在即将触上时，他猛地收手。
“历来都是十年为界，但也说不好，都是古籍上记载的东西，十一二年兴许也会被入成十年，暂时还没线索，且先寻着罢。”他站起身，未去看白狐失落的眼神。
狐焱皱了皱眉，半晌问：“若惊蛰过后仍无复苏迹象，你有没有想过，妖魔已死呢？”
他冷漠一哂，当初黑水崖一役，他身负重伤，垂死边缘时感到周遭火星四溅，有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灼烧得疼，好不容易克服了倦意，缓缓睁开眼时，便见到那样一副场景，毁天灭地，他以为到了末日——
眼前的皮毛并不漂亮，染了血后更显得狼狈，一缕一缕黏在身上，但挡再他面前，呲目欲裂的样子，却如同刻在骨子里的印痕，永远也消磨不掉。
白光迸射，一切归于宁静时，他才觉甚是绚丽。
亦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缕血魂，从他眯缝的双眼中溜走，他却只能忌恨在心，无能为力。
片刻后的他，从回忆中转回，入目是狐焱纯澈的眼神，他漠然一笑，冷道：“游魂若未湮灭入神魔井，则必然还在世间苟延残喘。”
他在神魔井处守了十年，十年来送走无数妖魔魑魅，却没从等到他要等的，他心中道好，能手刃仇敌，为狐焱报仇，等十年又何妨。
狐焱静静望着他，他的每一个痛恨与冷笑都落入他眼，他笑了笑，心中没来由地痛了一下，他想问他，为什么始终放不下十年前那一战，为何执着于报仇，又有何仇可报？话到嘴边，他却问不出口，知道答案又怎样，那终究已是过去了。
夜幕彻底降临，压破最后一丝羲光，天边晚霞卷着云浪翻转，怒云滚滚，地上却宁静致远。
穆翳是在后半夜来的，一反他上次的漠然，这回灰头土脸，狐焱从梦中醒转，见了他，几乎目瞪口呆。
他侧头看了看身畔，空空如也，心便紧跟着一提，穆翳耷拉着眼，抛了一句，“亦风去打探山妖了。”
狐焱茫然点头，他是有说过渝州城山妖作乱，这是特意趁他睡下才去打探的？他心里一百个疑问，琢磨着等他回来要好好质问清楚。
穆翳朝他斜了一眼，嘴角轻扯，“好事……成了？”
狐焱被问得一愣，过了一会反应过来，脸色讪讪，却仍装作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装傻道：“仙君说什么事？我怎的听不太明白。”
“你别装糊涂了。”穆翳一哂，嗤笑道：“你以为我成仙多年，看不出人情世故了？本仙君还没老糊涂，既然你心愿已了，就更不必贪恋人间了，早日投生，早登极乐。”
狐焱嗳了一声，抬起手打断他，“行行，该吃的药我都吃了，要做什么事也都照着您老的嘱咐去做了，您今夜到访，就是来长篇大论？”
穆翳白了他一眼，“刚刚本仙君与青丘狐仙打了一架，天庭风波还未平息……”
“所以仙君是来我这避风头的？”狐焱掖了掖袖子，靠在树旁趺坐下来。
穆翳面露惊讶，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是为何事？”
狐焱一笑，仍是无害的温腆，“不过是为着我的事，青丘仙君是三百年前晋升仙籍的九尾狐，据说最护短，我虽是吐蕃的藏沙狐旁支，但也归属为狐族，狐仙大人一定是听说了我的事，才会仗义执言，打抱不平罢？”
穆翳有些尴尬，但事实与他所说差不离，青丘陆离仙君虽为男子，却气度狭隘，睚眦必报，对自己族人更是近似变态的庇护，很多事情与他讲道理，无异于与虎谋皮，一言不合还会动手，穆翳与陆离法术不相上下，最后穆翳却败得难看，无外乎是太过正人君子，糟了狐狸的道。都说狐狸阴谋算尽，古人诚不欺他。
“问君面壁几许厚，扶摇直上九万里。”穆翳朝天幽幽骂道，想到被损的百年精元便连连心疼，唉声叹气道：“事情原本也不怪我，老君这人平时是个能深交的兄弟，唯一点，就是爱喝些小酒，还偏偏酒后总说胡话，就刚刚，陆离那厮不知从哪弄来一坛千年佳酿，与老君把酒言欢，谁承想就把你我之事给吐露出来了，陆离原本还没发作，谁知事后来找本仙君麻烦，借着酒劲偏要本仙君将凡体送给你，还声称谁捡到就是谁的，哪有这个道理，本仙君难道不做人吗！”
穆翳一腔怨念全发泄了出来，狐焱在旁听着，时不时还要安慰几句，“仙君莫动怒，容易变老的。”
狐焱不劝还好，这一劝，他更是有股怨气，愤愤盯着他，嘴里幽怨地念道：“魂身如何变老？要变老也是肉身先变，不说别的，你用我这身子与他人有染，可曾想过我在天上看到是何感受？”
狐焱粉面一红，愈发尴尬起来，他垂着头，声音细小如蚊，“仙君言过其实了，其实还未有染……”
“罢了罢了。”穆翳展开双臂，仰头躺在地上，飘飘乎如白露浮萦，狐焱看着竟有几分如临仙境的错觉，“陆离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就如同宅子，谁住在里面谁就是主人，如今由你驾驭，你作甚都不为过。”
狐焱听出他心中落寞，他是仙君，成仙多年，却连一具肉身也没有，想来也觉可悲，好不容易盼到太上老君炼出仙丹，却被他拦腰截断，换作是谁都要窝火，穆翳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与他谈心，已经算是大度。与其说是债主，狐焱其实更将他看作恩人。
“仙君也是修炼到了日子，才被封仙籍的吗？”狐焱随他一起躺下来，温声问他。
穆翳闭目轻笑，“本仙君是立了功的。”
“那便是与亦风一样啊。”狐焱笑意更浓，提起亦风，眼中深深眷恋。
穆翳侧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难得一见地有了不忍，硬生生拆散一对鸳鸯，谁心里也不好受，他半晌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天将亮了，陆离那厮应当也消气了，我一会去寻一坛人间最甘淳的千里醉，他嗜酒如命，不好不给我面子，都说仙人绝情，但活得久了，最看重的也就是这简单的酒肉情谊了。你且珍重，过几日等老君睡醒，我再送药于你。”
说完，他捏诀召了一片祥云，飞身而去，天边已露鱼肚，这一宿过得累心，他伸了个懒腰，黎明前，山林静得连鸟鸣都无，没有人来的迹象，亦风走了一整夜，到此刻，狐焱才真正开始担心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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