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第五十六章 ...
-
铮王府的酒宴采取的是两人一席。铮王、铮王妃居于主席,太子、颜冰雪居于客席,其下依次排开的是诸位皇子及家眷的席位,铮王摩下的军职人员每两人一席,居于下首,至于铮王府内的一些家眷则与将官的席位对坐于末位。双方都是年轻男女,又正相对,难免有意无意的对看,这之间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暖昧了。
颜冰雪却是了然于心,这些年轻将官,既是铮王提拨起来的,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在军中也有一些威望,有了官职,难免会被各方势力拉拢,要想将这些人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光有提拨之情、知遇之恩是不够,唯有更亲密的关系才能保障忠诚,今天这场宴会,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年轻的贵族少女,其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不过,这种拉拢人才的手段,是贵族们常用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心知肚明的,也未必没有这种心思,只是铮王既然把这件事摆到了台面上,其他人若是插手,就摆明了是和铮王做对,在这种微秒的时刻,和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子作对,显然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太子端昭与铮王端靖相谈甚欢,至少表面上如此。做为内眷,在男人们谈话时,是不得任意插嘴的,在大多数时候,参加宴会的内眷,更多的只是一种摆设,便是身份高贵如太子妃,也同样不会例会。对于这类宴会,颜冰雪是深恶痛绝的,但皇宫内院,这类宴会偏偏是最多的,更加可恶的是,身为太子妃,明知道宴会是无聊的,却没有拒绝参加的权利,便是装病,也不过一次两次,若真是虚弱到整天躺在床上,怕是这太子妃的位子很快便要不保了。
身后敬萍上前,给颜冰雪的碗里添了一碗莲子汤。
颜冰雪拿起汤匙喝了两口,便瞧着坐在下首第一席的钟淮悄悄地站了起来,朝身后的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便不引人注意的退出了大厅。
本来钟淮的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这类宴会氛围比较宽松,中途如厕更衣都是常见的事,只是颜冰雪对他颇有戒心,便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叫人疑心。
便是这思考的这一会儿,碗中的莲子汤便不知不觉的喝完了。
“娘娘,还要来一点么?”敬萍低声问道,“难得今天娘娘胃口好,更该多喝一点。”
颜冰雪微微一愣,看了看案上的碗,摇了摇头:“不要了,已经是多了。”其实这汤碗不过半个茶杯大小,又浅得很,说是一碗,也不过几口,实在是不算多的,只是颜冰雪素来吃得少,因着身体虚弱,对饮食便很是节制,为的不过是多活些时日。
“是。”敬萍低声道,看着颜冰雪的眼光很是担忧。
颜冰雪的眼神在敬萍脸上扫了一遍,又朝身后看了看,道:“锦凤没回来么,怎么换你伺侯了?”
“锦凤姐姐被娘娘斥了出去,不好过来伺侯,便和奴婢换了班。”敬萍回答道。
“嗯。”颜冰雪点点头,心下却有些担忧。锦凤不过是摔了个手炉,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铮王妃并几个皇子内眷面前,若是枉顾尊卑规矩,免不了事后被人嚼舌根,只好斥责两句,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才好。不管怎么说,她在他心中,仍然是最亲最值得信任的人。一想到这里,便立刻站了起来,低声对敬萍道:“本宫要更衣。”
敬萍连忙上前扶了颜冰雪,两人从侧门出了大厅。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只是因为下着雪,地面隐隐地反射着雪的白光。
敬萍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锦凤在哪里?”颜冰雪问。
“铮王府的管家安排了在西厢房休息,就在这园子后面。”敬萍回答,她自是知道颜冰雪不是真的要更衣。
两人绕过厅后的小园,转过一个圆拱门,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齐妃邹碧馨带着一个宫女追了上来,口里叫道:“娘娘,等等我。”
颜冰雪停了下来,奇道:“齐妃娘娘有事?”
齐妃脸一红,道:“娘娘想必是去更衣,这园子里静得很,碧馨很是害怕,便想和娘娘一路。”
颜冰雪脸上的表情顿时奇怪起来,只是此刻却又不便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去更衣的。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之间,便见前面一排厢房中的一间突然打开了,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颜冰雪等人站在暗处,隔着一个回廊,那边厢房又烛火通明,里面的人出来,自然是看不到他们的,但他们却将那人影看得清清楚楚,从厢房里出来的,顶着斗篷大衣的人,正是锦凤。
一阵风吹过,敬萍手一颤动,那本就只闪着昏暗烛光的灯笼竟然熄了。
颜冰雪见锦凤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慢慢的走下台阶,借着回廊边的人造假山的掩护,无声无息地出了西园。
看着锦凤的动作,颜冰雪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不由大惊,顾不上和齐妃多说,急忙下了回廊,跟了上去。
此时,雪下得越发大了,整个园子里只听到簌簌的雪落的声音和呼号的风声。
敬萍和齐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颜冰雪往前走了,只好跟上去。不过走了几步,便发现颜冰雪在西园的门口停住了,两眼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西园过去,是一个很小的庭院,里面不过是几间简陋的房子围着一个水井,看那样子,似乎是一些低等杂役的往所,因为铮王宴客,这些杂役都被抽调到厨房去挑水劈柴了,因此这庭院此刻并没有杂役居住。
在那中央的水井旁边,却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矮小,看装束便知道是锦凤,另一个便显得很是高大,提着一个灯笼,穿着滚边的锦袄,或许是参杂了金线的缘故,在灯笼的光照下,闪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一个男子。
两人似乎是在说什么,但只说了几句话,锦凤便转身要走。
男子却不让她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锦凤反应很激烈,大声说了几句什么,但风声下雪声太大了,颜冰雪一行人又隔得远,听不见什么。
男人回了几句,显然也很是激动。但锦凤根本不听,用力甩开男人的手,急步想要走开。但只走了几步,那男人却几步上前,从身后一把抱住锦凤,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男人的手臂那么紧,那么炙热,便是这冬天的风、这冰冷的雪也掩盖不了那紧绷的衣服下那贲起的肌肉、那火热的情怀。
锦凤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没有反应。
雪纷纷扬扬洒落在两人的头上、衣服上,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身上便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可两人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是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锦凤才反应过来,她剧烈的擅抖着,开始猛烈的挣扎。
男人用力的箍着她,不肯放她离开。
锦凤见挣脱不开男人的怀抱,便渐渐的平静下来。她低垂着头,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男人猛然松手,踉跄着后退几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想也知道他是用一种怎样惊痛的表情在看着锦凤。
锦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颜冰雪也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绝望。一瞬间,他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清楚的感受到血缘的羁绊,尽管他从没有怀疑锦凤和死去的颜冰雪之间确实是姐弟的关系,但是以往却从来没有这么深切的感受过,那痛是真正切切的感同身受。
男人半晌没有反应,锦凤后退两步,猛然转身,朝来路急奔而出。或许是她的心绪已经乱成一团,当她呼啸着从小门里冲出去,竟没有发现在门的旁边,站着颜冰雪一行人。
而留在井边的男人,在独自站了很久之后,才渐渐地回过神来,慢慢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灯笼。烛光印照在他的脸上,隐约的水光在脸上形成一道光影。他侧过头,望向锦凤离去的方向。那轮廊分明的脸颊和微微上挑的眉鬓,让颜冰雪目光暗沉下来,他没料错,那个男人果然是钟淮。
钟淮很快收回了眼光,四下看了一遍,猛然纵身,跃上屋顶,飘然而去。
直到钟淮离去,齐妃才猛然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望向敬萍和她身边的宫女,显然方才紧张的并不止她一个。“吓死我了,没想到竟然会撞到这一幕,那个男人的气势还真是惊人。”
没有听到颜冰雪的回话,不由奇怪的看向颜冰雪,在幽暗的雪光的印照下,掩于阴影中的颜冰雪仿佛是一尊石像,连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齐妃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此刻的气氛很是诡异。陡然明白自己看到颜冰雪身边的女官和一个男人私会是一件很不妥的事,连忙道:“娘娘,那个男人似乎是铮王的人,锦凤姑娘和他相会是不是太可疑了点?”
“是吗?”颜冰雪冷淡地道。
“听说锦凤姑娘是娘娘本家的人,按理说是值得信任的,可是在这宫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了。”
“哦?”在齐妃看不清的眼眸里,已经浮上了一层寒意。
“如果娘娘有意的话,碧馨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齐妃小心翼翼地道。
“是吗?那么,齐妃娘娘打算什么帮?”颜冰雪的声音沉了下来。
“娘娘,碧馨娘家还是有点人脉的,或许可以帮您查查锦凤姑娘的底,不然把她留在您的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
“齐妃娘娘,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和你宫中的人就好了。”颜冰雪一字一句地道。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无比,“锦凤是本宫身边的人,不管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心中又怎么想,但本宫要告诉你的是,不论她做了什么,她始终是本宫最信任的人,谁都无法替代。仪凤殿里的事,也论不到你插手,你给我记清楚了。”
齐妃猛然一惊,抬头望向颜冰雪,只看到阴影里那双冰冷的眸子以及眼眸中毫无掩饰的暴虐,不由打了个寒颤,“砰”的跪在地上,颤声道:“臣妾知罪,请娘娘息怒。”
颜冰雪紧盯着齐妃,其实他本来很欣赏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可是就在方才那一刻,在她质疑锦凤的那一刻,突然让他觉得这个女子可恶得让他恶心,原有的好感和欣赏在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在敬萍和齐妃带来的那个宫女脸上扫过,两人都瑟缩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今晚的事,谁要是有半句多嘴,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颜冰雪厉声道:“便是你们身后的主子也未必会庇护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尽管试试,看看本宫的份量和你们的份量孰轻孰重?”
“奴婢等谨遵娘娘吩咐。”敬萍和那个宫女也跪了下来。
颜冰雪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朝来路行去。
敬萍连忙爬起来,上前两步,撑着手中的伞为他挡住雪花。
身后,齐妃抬起头来,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惊恐。但是很快的,她的脸上升起一丝愤怒,她握紧双拳,望向颜冰雪的背影,眼底闪过的全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