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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论装(捉虫) ...

  •   傅夫人听得消息赶到的时候,傅纶已经被羌尚几个抬进了书斋里间。

      那里备着一方小榻,供暇时休憩。而此刻,傅家二公子正人事不省地躺在上面,面庞仍旧诡异地通红着,连着眼角虚成一片。

      “我儿!”

      傅夫人哪里受的这番情形,在门口虚虚瞧了一眼便有些肝胆俱裂。人未到声先至,那女声异常尖细,素日平稳无波的音调此时凄厉的比傅阮之前的更甚几分。

      她的形容有些慌乱,从后宅到书斋这么远的距离,她竟只比居在傅宅前院的府医来得晚个几刹,可见内心的忧急和重视。

      疾步走来,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一路走近里间,步履匆忙着,衣襟上悬系的环佩叮当响做一团。

      “纶儿……纶儿!我的纶儿怎么了?”她的面目隐隐有些疯狂,连风度和仪态都顾不上了。

      觑着她的面色,周围心惊肉跳地呼啦啦跪下一片,小厮们颤着身子埋着头不敢触她的眉头。

      她三步并做两步凄切地走着,还未靠近榻上的心尖,却忽的有一人影瞅准机会扑了上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狠,险些扑了她一个踉跄,正好拦住她前进的步子。

      顷刻,便有闷闷的少年声传来:“夫人,二哥……二哥他……”

      傅夫人身边的丫鬟唬了一跳,颤着腿肚子围上去将将扶住自家主子。傅夫人半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憋着气一低头,便对上一只乌黑的后脑勺。

      那人紧紧巴在她腿上,看不见面容。只听得他哭的极悲怆,声音都抽噎着,呜呜咽咽地,却还是有不甚清晰的字眼飘出来:“二哥……二哥……他不知怎么地就晕了过去……”

      旁边的羌尚忍不住抖了抖身子,额角都有些抑制不住地抽搐,面色古怪。想到三公子之前垂着手做吩咐时,眼底的肃杀犀利,他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他读书少,但别以为他傻。他现在才瞧得清楚,那个前几瞬还看人跟看死物似目光冷漠渗骨的少年,原来不仅能装,更是爱装!

      若不是亲眼瞧见,谁会相信。这个青衣少年,竟是个翻脸跟翻书似的人物!

      这演技,给跪了!

      傅家三少爷……这忍劲,这城府,这手段,阖府都看错了。

      莫欺少年穷,三少爷傅阮,便是一介庶子,也绝不会是个简单的籍籍无名的人物。

      那边傅夫人却丝毫不知,耐着心气听了片刻,只听出来脚边趴着的这个是那个狐狸精生的贱种,其他的却实在没听见一句有用的话。

      本就忧心着自己的儿子,耐性用完,她冷着脸挥了挥手,只一下便挥开了巴在她脚边的少年:

      “你只说,你二哥究竟怎么了!”

      她的眼底,哪有半分和蔼慈祥,若不是攸关纶儿,她如何会纡尊降贵理这么个玩意儿!

      “二哥今日在做课业,但做着做着不知怎的就忽的失了神志,癫狂起来……还拿了东西打人,拦也拦不住……”

      那少年委委屈屈地抬起脸来,神情凄然又惶恐,刘海往旁边滑落,苍白的面上露出他受惊的小鹿清澈湿润的眸子。

      本就是睡凤眼,眼睛细长,总带了几分迷媚般的朦胧,极易给人一种柔软温和的印象,孱弱似风,温软如水。

      但这幅无辜可怜的乖巧模样却丝毫不能打动心肠冷硬的傅夫人。

      只是,一扬眉,她这才瞧见少年面上的血污和他额头上的血窟窿,那血甚至蹭了大片在她的衣裙上,染脏了一袭名贵的水纱绣裙。

      他的话未尽,傅夫人便已经明了。周围这么些小厮,都未负伤,却只他磕破了额头,不消多想,便知是自己的二子生了气发泄在他身上了。

      但那又如何?傅夫人对一个庶子的伤势,真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她只心系着那边松藤榻上的傅纶。傅阮一个从不被府里重视的庶子,猫嫌狗弃,如何能跟自个儿的儿子比。

      况且,他这个侍读不还好好的,但自己的儿子,却晕厥了去!

      想着,傅夫人的眼底,甚至有一分埋怨闪过,为何,榻上昏迷着的人,不是这个贱种!

      “那你二哥又是怎么晕的!没用的东西,连二公子也看不住,纶儿出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傅夫人眼神扫过一圈的小厮,锥子一样的眼神冻得他们都哆嗦起来,还有几个胆小的,已经面无人色。

      傅阮垂着头,深深埋了自己的视线,一副被这若有所指的呵斥声吓到的模样,心里,却暗嘲一声,等过一会,谁被收拾,那可就不知道了。

      榻边,大夫正在看诊,过了片刻,老大夫蹙着眉站起身来,拾掇着就预备收起木质医匣。旁边的小童跟着,知事地退下,熟练地拿出纸笔,在阁内的一张小几上铺开。

      傅夫人一眼瞧见,当下扔开傅阮两步奔了过去:“章大夫,纶儿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

      对上她殷切的目光,章大夫却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做大夫的,最怕遇见这样惹不起伤的重又救不好的患者。而做患者家属的,最怕瞧见大夫的无奈和叹息。

      “大夫,纶儿可还好?”傅夫人紧紧盯着章大夫,眼神利的能把人剖开。

      却见章大夫摇了摇头,面有难色,甚至缓缓叹了口气。

      傅夫人心里当即咯噔一下,神经紧张着,不由自主地掐紧了手下丫鬟扶着她的掌背,长而尖的指甲戳的那丫鬟几乎白了脸,咬紧玫唇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吭一声。

      老大夫的眉毛紧紧揪着,他是府医,自然了解傅家的夫人对一双嫡子多看中疼爱。如今……二公子这已然是不好。他嗫喏着,过了几瞬还是紧着头皮缓缓道出了实情:

      “夫人……二公子短时间内服散太多,那些物什本就对神智刺激极大。若是稳着,过些时辰也就好了。但二公子却太焦躁,心性不稳,没压下这股子躁气,反被激了郁气,甚至红了眼动了暴怒之症,心神一时激荡过度……伤了神智。”

      说着暴性,老大夫颇带不忍和同情地瞅了一旁被傅夫人推倒摔在地上的白净少年一眼。那位小公子,伤的也是不轻呦!可怜,也没人注意,搀扶的人都没有一个。

      傅夫人却没注意他的视线,全副心神皆在他的话里。

      愈听愈觉得心神惶惶,身体绷着,手心止不住地沁出汗来,背部甚至濡湿了内衫,一颗心更是不住的往下沉。

      服散!竟然是因为服散!怨不得老爷警告过不让府里子弟多服!

      她当初不以为然,只觉得外间士族子弟服散为风尚,没必要拘着,心疼儿子,甚至掏了体己银子去置。

      如今,竟是她自己害了儿子么!

      傅夫人一时既是悔恨又是心疼,恍惚间甚至忘了端着贵夫人的骄矜,捏着帕子一把抓住了章大夫的小臂,力气极狠,声音更是焦急:

      “大夫,服散怎么会伤了神智!!!怎么个伤法?!可还有救?我的纶儿不能有事啊!”

      她的力气有些狠,但悬壶济世的,又养在傅家里,章大夫自然不计较她的无礼,体谅着为母的心思,一点点把话掰地碎开,缓缓清晰地道来

      “服散一般只是刺激,但二公子实在一次性用的多了……”

      “这神经遭损失小则,肢体不调。大则……”思及二公子的模样,章大夫说着顿了一下,才放轻了声音继续道:“神智不清,落个痴傻。”

      短短一句话,章大夫已经尽力说的柔柔缓不刺激人的心神,却听得傅夫人眼一黑。

      腿软着,一下失了神,撑不住身子便往后面倒去。几个丫鬟慌了神地唤着夫人,刚缓了一口气的章大夫也手忙脚乱地被推上去掐人中捏鼻息。

      这边乱作一团,隔了几步,那边一直无人瞧在眼里的傅三公子不知怎地竟比傅夫人先一步晕了去。

      甚至,傅夫人被掐的嘤咛转醒,一睁眼耳边听见的还是“三公子……”

      ………*………*………

      一直被送回自己的小院子,傅阮才缓缓睁开了眼。

      许是他今日那几霎的冷厉眼神和强硬气场太震撼人心,送他回来的小厮竟难得地乖顺恭敬,一路都轻着手脚,和从前的不屑懒怠实在差了太多。

      而且还有一桩更是不易的事,这送他回来的命令,竟是傅家那位高贵冷艳的傅夫人亲自下的。

      不过,傅阮却丝毫不觉得奇诡。

      傅渣爹不理后宅事物,傅夫人又从来视庶出子女为无物,眼里只有她膝下的那几个儿女。对待其余的,有一个不顺心的,便成日里换着法的折腾。

      不提什么大冬日三更天里去梅林里摘花,夏日里大清早集露水,就是彻夜几册几册地抄经文都是常见。遑论求她给予方便,就是相安无事,求个冷漠无视都难于上青天。

      傅家的庶出子女,惯来艰难。

      但今个,傅纶不好,这罪责别人不知,重生的傅阮清楚地知道这是傅夫人的原因。

      傅夫人溺爱傅纶,却不想出了事害了自个儿子。她肯定也心疼,但傅纶身为嫡子,落了大夫所言的哪个结果,傅老爷和老太太都不会跟她这个罪魁祸首算了。她就是傅纶的生母也没得用。

      况且,傅阮得了允许进子午书斋,怎么说,身价也跟从前那个任由打骂的透明公子不一样了。就是因着傅老爷,傅夫人也不能再明目张胆让傅阮负重伤晃悠在书斋里。

      傅阮想着,不由揉着额角缓缓闭了闭眼,她晕厥,其实也不全然是假装。

      才历经身死,又重活了来跟傅纶对峙一番。这一日,心绪大起大落,就她十二岁这个虚弱的小身板……有些承受不住了。

      现在的自己,真弱!

      不由地,她在心里轻轻嗤笑了自己一句。

      “叮——宿主,获得足够的信仰力,是可以改善体质的。”

      熟悉的声音忽地在脑海里响起。平地起雷一般,傅阮疲累迷蒙的心思一瞬间跟着清明过来。

      是了,之前这个所谓的系统就提醒过她有了第一个信仰力小天使,她那时没有心思留意,听过就抛在脑后了。

      而且,除了这话的内容,只听声色。这一次,傅阮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系统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公事公办般冷硬平静的声音里,初始确实有着雀跃欣喜之意,到最后,又被它深深的隐藏起来。

      傅阮的心思转了转,那么之前,她听到的诸如挑衅等情绪,大约也不是错觉。这个系统……居然也有这些凡人的情绪……那它又为何要竭力装成这般冷酷不近人情的模样?

      系统一直瞒着,但现在,她还没打算戳穿这个系统营造的伪高冷性格。伪装……嘁,她,不也无时无刻不在装吗?

      让她更为不解的还是这些所谓的名词,系统不解释清楚,她如何分辨理解。转着瞳孔,傅阮的凤眼眯了眯,带着几分纯然的疑惑,但即便是与系统这般有了几分熟悉而且掌握着她最大秘密的人说话,她的声音也是一贯的淡淡,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不辨喜怒。

      “信仰力是什么?信仰力小天使——又是什么?”

      为何这个‘系统’口里的话,她总是听不明白。傅家探花郎自负博学,但这个系统所说,她览遍群书,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啧,自家这个系统,不仅手眼通天,秘密也略多。

      暗自想着,傅阮抿了抿唇,裸粉色的浅薄唇瓣映出一个莹润的光泽,凭的好看。

      “别人的信念凝聚在你身上,就成了信仰力。这种信念,可以有多重的性质和各样的形式。但只要是以你为载体,都可以计入你的信仰力。”

      “比如说,依赖,崇拜,信任……这些,都是信念的表现形式。”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怀疑被盯上的祸国系统如实答道。

      傅阮思考着,半响,终于如拨云雾,似懂非懂间,她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有什么在她脑海里升起绽开,又倏忽消散。

      “让别人崇拜相信我,尊敬爱戴我,这就能得到他们的信仰?”

      “就像寺庙里的‘佛’?”傅阮打了个比喻问道。

      “是。”系统沉默了一瞬,做了一番比较,认真地回答道。

      话落,系统又补充一个问题: “你信仰力源自的那些人,便是你的信仰力-小天使。”

      傅阮专注听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品位着。她自然不知道天使是何物,但她也并没太在意,与系统对话,她越来越知道该如何省略那些不懂的找到自己能听懂的重点了。

      她的眉眼极认真,仿似没有听见系统回答间最后几个字的停顿,这片刻的飘忽,甚至带了几分心虚和羞意。

      自然,也或许,她注意了,只是现在,并未提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论装(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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