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杂货铺》井上瓷鱼

31、第三十一章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我现在也不能动，赵老板想做什么何必问我？”云纵横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抬眼，语气听上去也堪称心平气和，仿佛这事与己无关，他只是在给朋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建议。

　　“我不敢。”赵四海老实道，“我怕你等下打我。”

　　不是打，而是杀。云纵横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你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问？”

　　“我怕你万一脑子发昏就答应了我。”赵四海颇有些惆怅道。

　　“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云纵横没什么诚意道。

　　“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你出去吧。”云纵横不仅脑子没有发昏，反而格外警醒。

　　“你这样躺在地上没问题吗？之前为什么不出声？”赵四海帮云纵横穿好衣服，又找了个迎枕过来，让云纵横垫在脑后。赵四海现在的状况做不好下蹲的动作，只凭自己也没法将云纵横抱去床上，所以只好让云纵横在地上躺着。

　　“出去。”

　　“哦，好的。”赵四海出去了。

　　云纵横躺在地上，听到外间传来的关门声，说不上是后悔还是松了一口气。赵四海如果会武功，把住他脉门一探也就知道了。他不能动弹并不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是因为体内真气突然逆行。

　　这和他自小修炼的一部武功——逐日刀法有关，逐日刀法按境界可以分为十层，但是其开篇就注明这部功法凡人只能练至七层。

　　云纵横心高气傲，自然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他练武天分卓绝，不过二十二岁已经开始冲击第八层，但是随着境界越来越临近突破，云纵横发现自身气血隐隐开始出现逆行，如果持续运功，偶尔会出现全身麻痹的现象。持续时间有长有短，短的不过是片刻，长的时候则达两刻钟之久。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瞬息之间，不要说全身麻痹，即便只是一个手指失去知觉或者行动能力，在关键时候几乎都是致命的。

　　云纵横这才明白逐日心经开篇的标注并非只是说明功法难练，而是一种警示——功法突破七层以后就会有血脉逆行的危险，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立时爆体而亡，要想功法大成自然不是凡人可为。

　　原本他只要不再修炼，身体自然无虞，教中历届教主多数也只练到七层，这已经足够他们笑傲江湖。如若云纵横事前知道后果，他可能不会去冲击第八层，但是如今已然置身其中，再抽身总有些不战而退地意味。况且人间寡趣，他也想知道自身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即便身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云纵横阅遍教中典籍，又暗中拜访了教中还活着的老人，推测逐日刀法很可能只是一部残卷，它应该还有另外一部心经作为内修之法。不过这部心经只在创教人，也就是天神教第一任教主叶问天的传说中的出现过。

　　叶问天武功独步天下，摘叶飞花皆有开山裂石之威，他当时所炼的功法被称为补天神卷，取自神功练成之日，有女娲补天之能。传说补天神卷分为上下两册，上册为外功之法，下册是内功心法。但是教中几经叛乱，人事更迭，这补天神卷早已失传了。

　　云纵横推测这上册可能就是留在教中的逐日刀法，至于下册心法应该是在叛乱中遗失了。不过历届教主中只有叶问天一人神功大成，所以这内功心法到底存不存在还尤未可知。

　　云纵横最近追查旧事的时候，发现千机派立派之时正是天神教第一次发生叛乱之后。千机派有一把名剑，传说是千机派第一任掌门所铸，这剑轻巧灵动，锋利无匹，舞动时光芒湛湛，犹如月华汩汩。这剑好巧不巧，竟然叫做奔月剑，和天神教的逐日刀如出一源。

　　云纵横直觉这并不是一个巧合，下部内功心法很可能与千机派大有关联。只是奔月剑历来为千机派掌门所拥有，千机派现任掌门风亭晚当年任掌门三年以后就于门内召开了封剑大典。将奔月剑封入千机派后山的剑阵当中，还曾有言，谁能拔出剑阵中的奔月剑，谁就是千机派的下任掌门。

　　千机派后山剑阵并不对武林中人开放，而且其中的剑不下万把，每把均没入山石之中，云纵横并未见过奔月剑，想要从剑阵中找出奔月剑并把它拔出来并非易事。所以，他才想趁着千机派招徒大会先混入派中，再见机行事。

　　内功心法之事既关乎自身性命，也涉及天神教传承。云纵横不欲横生枝节，这次暗中行动也只告知了教主叶霜红一人。前些时候外出处理了一桩教务，稍微棘手了些，没想到连夜赶路竟会引发气血逆行。赵四海窥破自己身体异样，云纵横即便有些微心软，也是要杀他灭口的。只没想到这人不懂武功，竟以为自己是被人点了穴道，无意间逃了性命，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云纵横躺在地上，正暗自思量，突然又听到了房间里响起脚步声。这脚步声有些沉重，并不很快，来人的呼吸声在云纵横耳中也是清晰可闻。

　　云纵横稍一辨认就知道来人就是赵四海，刚刚松了的心弦不由微微紧绷。云纵横不知道赵四海为何去而复返，赵四海进门的工夫，云纵横感觉自己的气血运行慢慢通畅起来。他不动声色躺在原地，想看看赵四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四海抱着一床大红的被面进来，上面赫然绣着猫戏牡丹。若是云纵横还好好的，赵四海是没胆子抱这样的被面过来的，只是谁叫云纵横现在不能动呢。这被子此时不叫他睡更待何时呢？不得不说，作起死来的赵四海从来都很有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胆量。

　　云纵横看着赵四海手上的被面，脸色不由一黑。四海客栈考虑给江湖客住，其实隔音是不错的。只是他之前虽气血逆行，功力却都是在的，只不能动弹。

　　赵四海在门口为了粉饰颜面那一番胡说八道他是听了个真真的。他原本不欲与赵四海计较的，倒没想到这人还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本事。

　　“我给你送床被子垫垫。”不等云纵横问，赵四海就积极主动地跟云纵横报备了原因。

　　屏风后面的空间躺下云纵横已经有些勉强，赵四海再要铺被子已经是不能够了。不过这根本难不倒赵四海。他把屏风往外推了推，就把被子铺上了。他没法抱起云纵横，没关系，用滚的就好了。

　　赵四海不好蹲下，就脱了鞋子直接用腿推云纵横的背。云纵横黑着脸顺着赵四海的力道滚到了新被褥上。那红艳艳的颜色，衬得云纵横黑色的外袍都多了几分喜色。只云纵横脸色看上去有些冷，和这一团喜气不大相宜。

　　赵四海这会完全是个瞎子，看云纵横真的躺在小猫绣牡丹的被面上，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