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障碍症病患一只》斯不达

28、第 28 章

　　僵持了大半个月，固堤银贪污一事终是尘埃落定。
　　林叔忠首当其冲被罢官，此外自京城至下面州县，共削去二品官二人，三品官八人，四品官一十九人，五品官三十七人……这些尚是叫得出名字的京官，至于再往下的不太入流的，数目更是大得令人咋舌。
　　这些人凡经查实，一概罢免，逐出京师，永不任用。
　　市井中皆言皇上难得硬气了一回，但也有人说他那实在是不得已之举，且不说盘剥固堤银一事人数之众，风气之差，淮水决堤致万千百姓死于非命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单单是沈棠差些因此事一命呜呼，皇上也得给他个交代。
　　可以说沈棠是凭着伤臂一条，大获全胜了。
　　这么多的人名，即便官官没几个是知道的，但光念着前头的品级，也是越念越惊讶。忍不住抬眼瞥了眼神色寡淡的沈棠，恰被他抓个正着。
　　“怎么？”
　　他有意将这份文书交由她念，因为觉得她既被卷入了前因，合该知晓后果。
　　官官又低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名，好奇道：“皇上的朝廷班子，得被你弄去了一半吧？”
　　沈棠竟真认真想了会儿，回答道：“不到一半。”
　　何况这些人多是尸位素餐，留着也无用。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心想圣上到底是过于优柔，那么多贪官，竟无一人被杀头，圣上只严令他们将吞进去的款项都吐出来，吐不出来的再行抄家。
　　不甚满意的还有官官，她撇了撇嘴，多少有些不甘心：“这个林叔忠，就罢官罚钱而已？”
　　她可没忘记林熙和林叔忠的关系，更忘不了自己差些死在林熙的大刀下。
　　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珠子不忿地盯着自己，仿佛要自己给个交代才肯罢休。沈棠忽觉有趣，两手一摊，身子懒懒倚在椅背上，无奈道：“没错，如此而已……”扬了扬眉，他复问道：“换作是你，你待如何？”
　　换作是我，那他可就完蛋了。
　　手中册子“啪”地合上，官官异想天开起来：“林叔忠要是落在我手上，嘿嘿，我要把他倒挂在城墙上，再拿他贪来的银子去买辣椒和大蒜榨成汁，一日三餐地给他灌进去。”
　　“……”那个场面，沈棠光是想想便觉得胃里一阵抽搐。
　　有人却是无知无觉，沉浸在有仇报仇的幻想中，兀自笑得眉眼弯弯，傻气中还带着三分狡黠。
　　“别做梦了。”手心里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挠，沈棠探前身子，在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前已经揉乱了官官的头发，换来她一顿哇哇乱叫。
　　他想自己大概是被顾风带歪了，沾染了动手动脚的恶习。
　　“你……”官官双手护着摇摇欲坠的发髻，还没来得及还击呢，就见沈棠有些慌乱地出了书房，步伐愈来愈快，好像后面有狗追。
　　虽觉莫名其妙，但她嘴比脑子快，瞪着他的背影气道：“你有本事别走呀，给我发工资了不起呀，是男人就回来单挑，老子牙那么白，看我咬不死你。”
　　最后她自是没能将沈棠怎么样，却在梦里把许久未见的程轲好好揍了一顿。
　　仍是那个悬崖边，程轲脖子上挂着单反，正劝说着官官爬到大石头上摆姿势。
　　官官露出一个奸邪的笑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硕大的擀面杖，二话不说追着程轲就一顿抽。
　　梦境里呼呼刮着大风，划到人脸上又冷又疼，官官抱着擀面杖跑着跑着就醒了，醒来才发现是真的降温了，她在睡梦中被冻得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
　　大梦初醒，脑子尚混沌着，她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房梁，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似乎很久没梦见程轲了。
　　起初每晚都会梦见那边的人或事，爸爸妈妈，朋友同学，课桌上堆得半米高的习题册和家里养的像颗球的小狗。但不知不觉间，她几乎不再做梦，甚至清醒时也很少想起那边。
　　这样的转变，令她莫名觉得惆怅。
　　一阵冷风从未阖紧的窗隙间钻进来，官官打了个冷颤，又活过来了，心想不管怎样有机会再见到程轲的话，还是得揍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来。
　　大家都说今年大梁的冬天来得晚，可不曾想一来便是气势汹汹的。
　　好在李妈老到，瞧官官一点儿也不上心，早早地便嘱咐她备好冬天的厚衣裳。
　　舍不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她拿被子蒙住头，躲在里面穿好了衣裳，最后才从柜子里拿出了新买不久的羊绒袄子。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这场大雪不知已下了多久，官官缩着肩膀站在廊下，一张嘴便在空中喝出一团白气。
　　沈棠一推开书房的门，入眼便是一只大熊在烤火。
　　官官的羊绒袄子是白色的，极厚一件，脑袋上顶着同色大皮帽，双手还套着护手，整个人装扮得肥圆壮硕，活像一头大白熊。
　　大白熊正蹲坐在火炉旁，从未像今天这般热爱工作，谁让书房里放着两个大火炉呢。
　　“你很冷么？”沈棠回身关门，顺口问道。
　　“冷呀，我最怕冷了。”她一抬头，沈棠已走至梨花木桌后坐下，身着一袭狐裘，衣领处一圈绒绒白毛，看起来就很暖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官官酸酸地说道：“你自己不也穿得这么厚。”
　　“我可不至于在帽子下面还戴着护耳。”
　　官官：“……”
　　从他的位置，恰好能瞧见她的半张侧脸，只见她鼻头被冻得通红，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瞳仁里倒映出火光。
　　忽而忆起沈棠已连着两日都待在沈府，官官狐疑地转过头去：“你不用上朝？”
　　“圣上龙体不适，静卧宫中。”
　　刚料理完固堤银一事就龙体不适了，很难不让人想东想西啊。
　　“是被你们气的吧？”
　　沈棠睨她一眼，懒得作答。
　　今日实则也没什么事，不过书房里温暖如春，和外头简直是两个季节，官官于是围着火炉赖着不走，时不时与沈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对了，你怎么把老书僮辞去了？”
　　她口中的老书僮，自是指苏天心，相比李毅与官官，他确是年纪最大的。
　　官官与另两位书僮的关系都很一般，苏天心目中无人，李毅又严守男女大防，加之后来官官都同李妈和月盈一道在厨房吃饭，是以同他们的接触便更少了，平日里连面都不一定常碰上。
　　她也不关心苏天心的去处，只是无意间知晓了他已离开沈府，便多嘴问一句罢了。
　　沈棠默了片刻，才一本正经地答道：“辞了他，好省点银子。”
　　官官：“………”
　　他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么？
　　不过很快，她心里有关东家又抠又穷的担忧就烟消云散了。
　　晚上吃饭时，李妈边将一个新的小火炉挪到饭桌下，边感慨到这冬天来得又猛又凶，较之往年冷了不少。官官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
　　“好在沈府体贴下人，”随即她又话锋一转，语带欣喜地叹道：“许是瞧这个冬天不好过，沈管家特意给府中所有人都添了火炉和厚被褥，就连我们下人都有份呢。”
　　闻言，官官自然而然地低头瞅了眼，难怪忽然多了这么个东西呢，看样子还是新添置的。
　　“真是为国为民沈尚书……”要不是空不出手来，她怕要当场鼓个掌，“爱护百姓，从自己人做起，我很欣赏他。”
　　月盈柳叶眉一扬，又惊又喜：“沈大人可真大方，吃完饭我也赶紧回屋里看看。”
　　官官也存了同样的心思，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待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果然见床上多了一床新被褥，角落处一个锃亮的火炉正安静地等着主人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