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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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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起第一本看了看——咦,还在念《论语》?还好还好,恰巧是爷爷为数不多的对我全讲完的一本书。书中的字里行间稀稀拉拉批注了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满文,想来是这五阿哥写的吧。
我翻开书问道:“时间不太多了,您有哪些还不太明白的问我就行。”
谁知他一脸茫然地望着我,用满语叽叽咕咕说了一段——换我茫然了。
他见我一头雾水也有些着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听不,太明白,慢点。”
天哪!汉语都说不流畅还背什么书啊!
这个皇太子,明明知道却......太讨厌了!自己学习枯燥无聊便拿我来开心,看我是汉族小姑娘就好欺负吗?!
抬头看着前面几个皇子径自背书的背影,再看看身旁这个如同白纸一般小孩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讲汉语,还加上各种手势、在纸上画图,直到一个太监来传旨,说皇上让各位阿哥都回住处歇下,我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谁知四阿哥却说今晚要和我们一起回承乾宫住,佟佳氏很高兴,但我不很高兴,当然也不很讨厌,只是觉得再要应付一个皇子会麻烦一点,但让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今晚要在承乾宫住,以往他不是和其他皇子一样都住在兆祥所吗?
回宫的路上,他突然开口问我道:“你几岁念过《战国策》?都明白吗?”
我仰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些问题皇太子刚刚已经说过了呀!但我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
他沉默了一阵,又说:“刚才你在给五弟讲解《论语》的时候有个地方讲错了。‘无友不如己者’的意思应该是不和不如自己的人交往,无、毋通,禁止辞也。友所以辅仁,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
“嗯,对,爷爷当时也是你这么讲的,我知道这是朱夫子的注释,但却不以为准确。”我轻笑一声道,“孔子不是也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吗?似乎这两句话是前后矛盾的。所以我一直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认为你的朋友不如你自己,世界上的人,聪明智慧大约相差不多,反应快叫聪明,反应慢就叫笨。你骗了聪明的人,他马上会知道,你骗了笨人,尽管过了几十年之久,他到死终会清楚的。难得有人真正笨到被你骗死了都不知道的,这个道理是我们应该明白的。”
“但孔子也说过‘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即使交友,也要乐交诤友,多交益友,勿交损友。不如己者,我以为孔子指的是道德方面。”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颜回在孔子的心目地位远比子路子贡要高的多,但是子路和子贡的社会地位和能力是很强的。但是纵观《论语》全文,孔子是决不会如此狂妄的。相反,他是一个十分谦虚的人,所以我以为朱夫子的解释并不准确。”
顿了顿,我又笑着轻松地说,“其实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朱夫子的注释对于考科举的人来讲自然是金科玉律,但我想你们又不用过这座独木桥,眼界若能再开阔些或许会比较好呢?”
之后他便没再说话,一直到了宫殿门口,他才突然开口道:“不如己者,不类乎己,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把“如”解释为“类似”,是否更符合孔子的原意呢?”
“没有朋友不合自己类似,有共同语言,类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低头略略思索,慢慢回味,觉得这样的解释还真挺有道理的。
原来他刚才的沉默是因为一直在思考、揣摩那句话的涵义,真是认真严谨哪!
佟佳氏此时插口道:“讨论出结果了吗?谁说得比较对呢?”
“这事儿除了孔子自己,恐怕真没人说得对。”我笑嘻嘻地说,“其实《论语》这本书最大的硬伤便是它没有任何时间、环境及当时发生的事情的记录,导致有些句子的注释众说纷纭,好比‘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不过,这也正是它一部分的魅力所在吧。”
黑暗中感觉四阿哥仿佛看了我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回到宫中我才明白为何他今晚住在承乾宫,原来还准备加班复习。
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便如此刻苦,我心中暗暗感叹,原来他也不比我九、十岁的时候轻松多少啊!我在朱家都有这么大的压力,更何况他这皇家子弟的身份,还罩着个光芒万丈的父亲呢。
不过,他的性子也够要强的,还有些......嗯,不太好形容,就叫“悄悄努力”型吧!
佟佳氏劝不了他,便在一旁守着;这下我也不好意思去睡了,只得坐在旁边和他一起看书,直到子时,才洗漱准备安置。
啊——我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心里无限同情这些皇子,过的可真不是人的日子啊!尤其是有一位文治武功、光芒四射的父亲,若是面子里子都要,真是得累死。
“黄姑娘,该起啦!黄姑娘——”
迷迷糊糊间听到阵阵呼唤,我眯起眼睛,天都还没亮,谁呀,这么讨厌!
想着便翻身准备继续睡。
“黄姑娘,快起吧,迟了小的可要挨罚的。黄姑娘——”耳边不断传来的哀求声让我再也睡不下去了,只得爬起来道:“娘娘昨晚儿不是说今早我不用去请安了吗?改了,还是要去?”
“这个,小的不知。”小英子哀求着说,“小的只是听四阿哥的吩咐,来叫您起的。”
四阿哥,他叫我起来做什么?
虽然满心的不乐意,我还是得爬起来梳洗。不耐烦梳垂髫,我随意扎了个马尾便出门了。
一路上我都低着头走,整个人感觉晕沉沉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咳,五弟的功课你算是教过,今日也该去看看。”快走到兆祥所的书房时,不知为何四阿哥很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心中苦笑——这算什么烂理由?!昨天十二点多才睡,今早四点钟就把我叫起来,就为这个?
我困得连眼皮都懒得抬,只胡乱点了点头便进了书房,里面只有三阿哥在,我行过礼后随便找了个位子,趴在桌上便开始补觉。
朦朦胧胧中,又被人推醒。我睁眼一看,原来是昨天那个笨笨的侍从,身后站着八阿哥,手拿两本书,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这是八阿哥的位子,您看.....”侍从小心翼翼地说。
“哦,不好意思啊。”我赶紧站起身来,忽然发现桌上竟留下了一小滩水痕,慌忙用袖子擦干。
此时各位阿哥都已经到齐了,个个坐得笔挺,认认真真地背书。
我轻轻走到五阿哥身边,缓慢地、小声地问道:“背-得-怎么-样了?”
“嗯,皇阿玛-说-我只-考试-满文。”他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哦,那就好。我心里也舒了一口气,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刚学会的满语:“@~¥%……&*(好好考)!”,然后悄然退出书房,独自回到承乾宫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醒来之后已是午饭时间,便和佟佳氏一起用餐。说起来,这承乾宫小厨房的手艺还真是不错,我好几次都差点把自己的“乖乖女”形象给毁了。
吃过午饭,佟佳氏说有些乏了,便去寝间睡午觉。
我搬了把摇椅到院子,整个身子都躺在上面,静静地思索找到大宝并将他带出皇宫的最佳方案。
正苦恼着,突然眼前暗了下来,转头一看,原来是四阿哥,于是赶紧站起来行礼,心里泛着嘀咕:这小孩儿又怎么了,满脸的不高兴,谁惹到他了?难道.....考得不好?
“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自己就回来了?”
“呃?”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五阿哥不考汉文了,我呆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回宫来。你们又都在忙着复习、考试,我就没去打扰了。”
他不言不语地盯着我看了一阵,说:“以后记着去哪儿都要打招呼,知道了吗?”
“是,眉儿知道了,今后一定注意。”我无奈地福身认错,心中却哀号不已——
我不是你的贴身小宫女!
注: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