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袁哲]袁哲是一场战争》杜小满

32、第 3 节

　　【3】

　　“你想好了？”袁朗对面坐着吴哲，这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主动找上门。

　　吴哲点点头，他说想好了，我为自己活了二十几年，我感到我的父母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需要我，包括以后。我在一个空旷精彩的世界里恣意过驰骋过，现在我该回去了。你让我看我种的那些花，那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空。空不是没有，不是empty，空是拥有过灿烂过，但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一切经过一番轮回后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花开花落一场空。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执着于自己的得失？

　　袁朗怔忡地看着吴哲，他觉得自己错了，他错在放纵吴哲让他去大错特错！他真想把他踹翻在地，然后指着他鼻子大骂，什么空？什么花开花落一场空？你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在那里故作深沉？
　　可他只是看着他，他觉悟到以后自己可能都不能这么看着他了，他抓起桌上的烟盒抽了一棵出来点上。吴哲冷静地坐在那里，分明不是他的错却内疚得要死。他轻声喊了声，队长。

　　“嗯？”袁朗已经懒得跟他再说什么的样子，这些因冷淡而陌生的对话从来不曾在他们之间上演过。

　　“一个小孩子没有妈妈，是很惨的，对吧？”

　　袁朗似是明白了吴哲的坚决，他心里真挚地为这种伟大的盲目的牺牲致敬。他嗯那了一声，的确，歌里都唱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吴哲或许给得了父爱却再也无力给予母爱，他说他有自信能找到愿意和他一起抚养小侄子的好女孩儿，他希望能给小侄子一个完整的家。

　　“所以我们要说再见了是吗？”这不是军人的复员离别，这不是钢铁的铿然折断，这里面有袁朗和吴哲何其认真的付出。

　　吴哲点头，他说队长，我不会离开老A，我会继续和大家常相守在这里，不过以后我会把私人时间都花在家里，我自己的家。

　　袁朗说我明白了，工作是工作，日子还要过。即使没了你，我也还要活。他想他这辈子永远不会说出什么心痛受伤之类的话，但此时他的确可以感受到胸口如擂一拳，无声无息，却疼到钻心。

　　吴哲走后袁朗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没有回房，烟缸里的烟蒂像是尸山血海堆在那儿，袁朗看着它们突然很用力拍打自己的脸。
　　袁朗啊袁朗，你以为生活是琼瑶剧吗？你以为在这里扮忧郁很浪漫很博人同情？屁！是你自己说的，没了吴哲日子照过，人一走就把自个儿话当个屁风吹吹就散了？日子横在那儿就要蹚过去，问题挡在那儿就朝它砍过去，我是个军人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什么事儿都有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吴哲选择的，可那未必就是最好的。不，一定不是最好的！

　　这一天，大家谁也没见到袁朗，可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谁都知道他们的队长所作所为一向不需要他们担心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有吴哲，经过昨天的摊牌，他知道袁朗也只是强作镇定而已。

　　吴哲的父母坐在袁朗面前，他们看起来比他想象的更加苍老，他想那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的变化，他也见到了吴哲口里宠爱到不行的小侄子。小孩子很漂亮也很羞怯，坐在奶奶怀里完全消音。

　　袁朗深表遗憾后说明了来意，当然先把自己和吴哲那段给隐去，他告诉吴哲的父母他们儿子的打算，那是让自己无法为自己而活的决定。吴哲的母亲禁不住地啜泣，她紧紧搂着小孙子，那个模样让袁朗后悔此行。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对向吴哲的父亲，他知道这种情况下男人必定比女人要来的坚强些，他问吴父这事儿怎么看。

　　吴哲他爸虽然伤感但毕竟还有些精神，他说：“袁队长，轱辘想怎么转就让它怎么转吧，其实我也想他好。”

　　袁朗明白吴家的家长对此并没有给他什么压力，不过都是吴哲自己的坚持：“伯父，轱辘装在哪儿都是转，可光有它自己却是转不起来的。”

　　吴父颔首，他们说的从来不只是轱辘，“可他现在却想只靠自个儿转起来，他想推动个什么，但其实都是勉强。”

　　“所以，”袁朗温和地说，“我想给他装对地方，他该往属于他自己的道路上走，哪里是他应该去的方向现在说都有些早，但起码在一段距离之内我们是可以预见的。”

　　袁朗压低身段凑向表情木讷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和吴哲的话题中心一向围绕的孩子，却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小孩瞪着大眼打量着这个叔叔一语不发，刚经历过的灾难留在稚嫩的脸庞上的却是迟滞。吴哲母亲代他回答，小军，吴向军（请原谅我= =）。

　　哦。袁朗摸摸他的脑袋，说以后也去当兵吧。
　　也许这个孩子天生的宿命就是在灾难后浴火重生，也许他今后也该是个融入军队去经受煅铸的士兵。袁朗突然豁然开朗，也许失去一个母亲以后可以多一个父亲呢？

　　吴哲被袁朗召唤去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惊呼袁朗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跟我爸妈说这些！你是嫌我们家里还不够乱吗？！他急得抓耳挠腮，他质问袁朗的口气完全就像在责备自己的下级。袁朗并不跟他计较这些，他希望他能赶紧平复心情听他把话讲完。

　　“你父母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狭隘，当然他们的确震惊，我是说这个时候我确实不该再带给他们任何一点刺激，这是我的错。可你明白吗，当一个巨大的冲击后人是会产生抗挫力的，这个时候较小的冲击来临时便会有一股缓冲的韧性。”

　　吴哲吵吵说我明白你说的理，我上学那会儿理化都好得很！可你知道你这样做我爸妈是会抗挫还是雪上加霜？大冲击完了后连着小冲击，你以为自己那是包含其实你是在做加法！

　　你就不能对别人有点信心吗？你就非得这么跟我较劲么？

　　吴哲也急了，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得够明白了，可你不也还是总跟我死犟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轱辘老滚错方向嘛！！”袁朗扯高了嗓门冲他喊，“你小子非得让人对你以暴制暴吗？”

　　“轱辘？”吴哲奇怪地重复，“什么轱辘？”

　　袁朗不打算回答他这个没意义的问题，他接着刚才的正题讲，我跟你爸妈说，儿媳妇这事儿解决起来有点难度，问他们多个儿子介不介意？你爸妈先开始没反应过来，其实我不戳破，他们一定怎么都想不明白。我说你想给他们找个儿媳妇儿，给小军找个妈，但不是给自个儿找个老婆，我问他们就算是这样他们愿意吗？愿意你这样吗？我不可能跟他们说什么有一种爱超越性别，这话我只想想牙根都酸，我就说我愿意跟您二老的儿子一起伺候您们，一起照顾小军，你们愿意么？

　　“这不解决问题，”吴哲马上反驳，“小军需要有人照顾他，一个母亲，无时无刻，不是像你我这样一直呆在部队里！”

　　这个你操心过头了，小军他妈那儿不是还有阿姨么？她们也愿意一起照顾外甥。再跟你这么说，你觉得你有资格垄断别的亲人给他的爱么？你觉得你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所谓的能够给他足够关爱的母亲呢？你怎么跟许三多一样这么天真呢？你在抓着一条极端的形式主义的绳索，你根本就歪曲了亲情的深层含义，你以为孩子还小他需要爱，我相信你可以给他，短暂的，你有没有想过生活是条目的遥远的长路，你的任何归宿到最后都不会是最让你满意的，因为你是吴哲，这就是吴哲的逻辑。如果你不会满意那小军呢？小孩子的感情会因为长辈受到多大的影响呢？

　　吴哲没话说了，袁朗说的都对，在激动悲恸的时候他考虑到的都透着目光短浅，但他坚持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袁朗都不该跟他爸妈提他俩的事儿，这很不妥，相当不妥！袁朗说是，我不周到，并保证说下次不会了！

　　吴哲惊呼，下次？这事儿还能有下次？！

　　袁朗把该说的想说的全都倒出来了，他觉得轻松多了，他也希望吴哲能让自己也放松一点，毕竟这才是迈开的第一步，是在泥潭中挣扎出的一个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