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之界》紫炎风暴

1、楔子

　　夏日的正午，灿烂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挡起来，阴影迅速笼罩了摩侯罗迦族的都城善现。暴风呼啸，砂飞石走，护城河的水在堤岸里动荡不安，发出阴沉的咆哮，天色昏暗得使人产生即将入夜的错觉。一道绯红的电光劈裂长空，直投向摩侯罗迦王宫殿华丽的金顶。

　　摩侯罗迦王宏伟的宫殿在暴风中傲慢地挺立着，在侧殿门前的台阶上，一位天青色眼睛的年轻人靠在巨大的廊柱上远远眺望着护城河，手中把玩着一枝金色权杖，权杖头上雕刻着狰狞的蟒头，大风吹乱了他额前淡金色的刘海。这名青年就是摩侯罗迦王亚迦。
　　“我王！请进殿里去吧……”年迈的大神官低声请求。
　　听到神官的请求，亚迦点了点头，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说：“叫他们把人带来。”回身走进了侧殿。

　　侧殿里正准备举行册立妃子前的占卜仪式。

　　虽然只是侧殿，但其奢侈富丽的程度仍然令人惊叹。黑石地板光可鉴人，两列小小的白色喷泉在大厅中央通道的两旁静静涌动。四壁都挂满了绣着金花的大红锦缎，间中装饰着黑色和金色相间的护墙板。壁龛里面陈放着一套套华丽的宝剑，剑鞘和剑柄上镶嵌着灿烂的宝石；天顶上悬下大盏的黄金色琉璃灯，式样异常美丽。这些宝剑和琉璃灯过去都呆在紧那罗族的王宫里，随着紧那罗王族被屠灭，它们来到了异国，装饰着战胜者的宫殿。

　　大厅尽头有几级阶梯，阶梯之上的平台中心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精致华丽的宝座，宝座后面是一幅看起来很新的壁画，画着摩侯罗迦王征服紧那罗族的场面。亚迦走上平台，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看着台阶下侍立着的大神官。年迈的大神官正在为占卜仪式作最后的准备。

　　大神官面前是占卜用的石台，石台上有个熔炉，炉中熔化了的青铜泛着暗红的光。炉边是一把黄金浇勺和一尊蟒神塑像的砂模。按照摩侯罗迦王族的习俗，摩侯罗迦王要将自己准备册为王妃的女子带到神前，经过神官的祈福后，由王亲手浇铸一尊蟒神雕像。如果浇铸不能完全成功，蟒神雕像出现裂痕，那名女子就失去被册为王妃的资格。而且，蟒神雕像出现的裂痕大小、位置被认为象征着国家目前的运势。

　　大群司祭和侍从分列在殿堂两侧。当亚迦的侍从长将那个全身黑衣的女子引进来时，除了正当青春的王和年老的大神官，所有人都垂下了眼帘。那女子身材高挑，头上披着一块镇邪用的墨绿色布匹，脸上也蒙着墨绿的轻纱，惟有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露在外面。镇邪用的墨绿色布匹和轻纱上都绣着紧那罗王族的徽记，徽记上用朱红的颜料画着镇邪咒。侍从长将那女子引到台阶前便跪下行礼。那女子却不停步，径直继续向台阶上走去。
　　亚迦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王座，迎向那女子。

　　大神官一直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这个女子，这时终于忍不住垂下了头，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袍角，在心里祈祷着：“天佑摩侯罗迦，把这个妖孽赶出王宫，除掉这个祸害。”

　　那女子直到在阶梯上和亚迦相遇才停住，既不跪下行礼，也不说话。
　　“让我看你。” 亚迦命令道。

　　大神官闭上了眼睛，跪在地上的侍从长却忍不住大惊失色，抬头望向自己的王。

　　“我要你让我看你，你没听到么。”亚迦又重复了一遍，见那女子仍旧不为所动，便慢慢抬起自己的黄金权杖。镇邪的布匹和薄纱被挑落在地，一瞬间金色的灯光和暗红的火光混合着，照耀着了那显露出来的美丽面孔。

　　她仿佛是烟水堆成，用无与伦比的美丽照亮了整个宫廷。完美无缺的五官，白皙到接近透明的肌肤，散落及地光可鉴人的黛色秀发。这女子微微抬起眼，专注地直视着亚迦，深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那是一双标志着血统的眼睛，在任何时候都能被一眼辨出的眼睛。全天界一共有八部众：天族、龙族、迦楼罗族、乾闼婆族、紧那罗族、夜叉族、摩侯罗迦族和阿修罗族。八部众生，何止亿万，惟有紧那罗族的王族嫡系才拥有紫色的眼睛。

　　“我吓人么？” 那女子回头看向台阶下的侍从长，一笑嫣然。侍从长一个哆嗦，低下了头，神色惊恐地瞪着地面。亚迦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作出很随意的样子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开始。”

　　殿外的风越发的大了，殿内却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大神官开始了祈祷，他的声音打破了先前的寂静，在巨大的殿堂内回荡。摩侯罗迦王在王座上注视着大神官的一举一动，直到大神官用一只金盘向他献上那把黄金浇勺，他才起身走到祭台前。

　　亚迦站在祭台前，大神官小心翼翼地向金勺里注满铜汁。亚迦望着仍旧站在台阶上的美丽的女子，那女子却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么，辉夜……” 亚迦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沉淀了很久的记忆中寻找着这位冰冷女子过去的模样。这美丽的女子曾有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仿如夜昙花盛开一样，荡漾着水光的温柔笑容，笑的时候她会专注地看着亚迦，眼神清澈而温暖。不象现在这样，眼神是深的，幽暗的，看不到底。

　　雷声动地而来，随着一道撕裂长空的血红电光，暴雨终于落下，和着冰雹。

　　“有人偷偷议论陛下消灭紧那罗族叛徒返回王都以来不断出现天谴是因为……”亚迦回味着大神官的劝诫，很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砂模里腾起一阵白烟。

　　暗红的铜汁缓慢地冷却……金色的蟒神雕像正在成形……亚迦所浇铸的的这尊铜像，它预示着这个名叫辉夜的女子将带来的国运，将决定紧那罗嫡系王族最后一员的最终命运。现在它就在亚迦的面前，温和地睡在砂模里，谁也不知道它最终定型的瞬间，会有怎样的结局。

　　亚迦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砂模上，可脸上纹风不动，没泄露丝毫情绪。雕像还没有完全冷却就开裂了。裂口很干脆，很彻底，蟒神的颈部彻底裂开了，这是一尊身首异处的，摩侯罗迦的保护神。
　　罕见的恶兆。
　　“有流言认为陛下消灭叛族返回王都以来不断出现天谴是因为……”他的目光越过低头等候的大神官，落在台阶上那个已经重新披上盖头的女子身上。

　　雨的声音越来越大，敲得大殿里人心惶惶。

　　“完美的结果。”最后，神官们抬起了头，他们听见他们的王宣布。他们的王微笑着举起权杖，宣告了这个充满鼓舞的结果。

　　“不可能，不可能，陛下……请让我看看那神像。”大神官万分惊讶，抢上一步想要亲眼看看占卜结果。“呐。” 亚迦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坦然闪过一边，好让大神官看个清楚，
　　“我王……王……这是……” 大神官盯着蟒神的颈部那触目惊心的裂口，色灰败如死。
　　“你没听见？我已经告诉你了。” 摩侯罗迦英俊的王换上了冷峻的神色。黄金的蟒神权杖点在石台上，亚迦的声音低沉柔和，一字一顿传进了大神官的耳朵：
　　“这，就，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