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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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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出容府门,容蓁蓁就被列队整齐的两列兵集体敬礼喊少帅的声音着实惊了一惊,下意识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刚刚在府里只有一位年轻的副官跟在他身后,没想到门外却是这样大的阵仗,这样走在街上实在太过吸引人眼球,她踌躇着是否要开口,手里香云纱的帕子绕了两圈,却终是没有出声。
朴灿烈站在她身侧,将她所有的小动作和神情尽收眼底,不禁有些莞尔,倒是个不喜欢张扬的,便侧过脸喊了那副官的名字“志彦。”
“是!”那副官上前一步
“让赵五带其余的人先回去,我们一辆车去公馆便可。”
“是!少帅!”
他举步走向中间那辆纳什牌的汽车,率先为她开了车门,温声道“请。”
那本来站在副驾驶位旁准备为他开车门的副官便愣了愣,连那两列士兵的目光也不由得聚集了过来,似乎很惊奇自家少帅这样的举动。
饶是容蓁蓁素来涵养再好,面对这么多男人的目光也是撑不住,脸颊一热,两步并做一步急匆匆上前弯腰坐进了车。
汽车缓缓开动,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别过脸看向窗外的景色,他坐的离她这样近,她怕被他看到脸上还未消散的红晕。
他的声音却带着笑意传来“朝玥,你在害羞。”
那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他面对过很多与她相似的大家闺秀,面对着他无不是娇羞的呐呐不出声,是以这样的场景倒让他觉得习以为常。
容蓁蓁握着帕子的手一紧,脸上的热度渐渐退去,她微微颔首,声音已然恢复了方才初见时的淡然“嗯。”
她并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太过忸怩的女子,同在舞池的那晚一样,这样的情况极少出现在她身上,现在却一次次地因为他破了例,她知道,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让人不容忽视的侵略性,那是与生俱来,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气场,即使到此刻为止,他在她面前的形象都是温润无害的。
她这样坦然的承认,朴灿烈怔了一瞬,不觉哑然失笑“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一面这么说着,一个样式精巧的紫檀木盒递到了她面前,他微笑着解释“见面礼。”
他手腕上还戴着初见时那串洁白玉子,她的注意力也不知怎的就落在了那上面,听了他的解释,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打开了那紫檀木盒。
看清那物件的一刻,她的眉心微蹙,继而毫不犹豫地合上了盖子。
“怎么?”他有些出乎意料,却没有怒气,唇角的笑意也淡了一分“不喜欢?”
任何女人看到了这个东西的反应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也该是骄傲自得的,怎么也不该是她这样的反应,那是对她身份的认证,她早就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那串玉子,又怎么会不懂这份礼物的含义。
那是朴家的祖传之物,一对玉串,都是经过打磨的和田玉原子,每两颗玉子之间以成色上好的绿松石或红珊瑚为点缀,这物件,谈不上名贵,朱门绣户里应是不少见的,却是朴家五代单传,传到他这一代,每颗玉子都已呈半透明的色泽,圆滑的表面泛着油润光泽,足以见每位主人对之的珍视,他戴着那串绿松石的,而盒子里,自然是那串红珊瑚玉串。
他给她足够的尊重与礼待,她却拒绝。
“不是,并不。”她深吸了口气,却依然掩不住眼底堂皇的神色,定了定才开口“少帅。”
他轻声打断“你我之间无须这样,叫我灿烈。”
她顿了顿,还是没有叫出这么亲昵的称呼,只是继续道“我明白你的好意,我拒绝只是觉得,我担不起。”
“朴容两家结合的内幕,没有人比你我二人更清楚,这无关情爱,只有政治利益,确切地说,是容家倚仗朴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却还是坚定的“我虽不如父亲那般了解,却也知道,目前看来你在困境,但毕竟只是一时的,朴家在北平的甚至华北的势力并非一日,而容家,若没了我父亲十年之内再无人可撑起,所以长远看来,联姻,是容家受益。”
他眼底漫不经心逐渐沉寂下来,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的家族,我的幼弟,我自己,往后都要仰仗你。”她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温柔却不容拒绝“所以这玉串,我受之有愧。我的意思是,少帅于我,有面子情即可,能结为夫妻是缘分,但有些缘分,也不可强求。”
他忽然笑了一笑,伸手替她拂开鬓间的碎发,声音依然淡淡的,却似乎隐了一分情绪“倒是我看错了。”
她的心陡然提了起来,她本以为这样提前讲清楚,会让他觉得省心,也明白她足够的乖巧明事理,现下看来,怎么好像,触了他的逆鳞?
之后一路的氛围都有些尴尬,前面的司机和副官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后座的二人也不再交谈,就这样一路僵持着,到了朴公馆。
朴公馆自然是建的极好,即使明里暗里总有些人传着少帅是受了贬斥才被上峰遣来上海,却也没有人敢真的慢待他,建设局的丁局长更是亲自等在门口,领着少帅和未来的少帅夫人观赏公馆。
三层高的花园洋房,占地面积几乎和容府相差不了多少,花园的正中间落座着喷泉池,时令鲜花热热烈烈地盛放着,色彩浓烈地夺人眼球,容蓁蓁注意到的,却只是公馆正门前种着的两排白玉兰,绿意盎然的枝头居然也开着花,她尤爱白玉兰,而普通白玉兰的花期都在三月下旬便结束了,所以不免多注意了两眼。
朴灿烈看她仰起小脸望着那花骨朵的模样,唇角翘起眼眸亮亮的,刚刚有些窒闷的心情舒散了些,不由自主地开口询问“喜欢?”
她微笑着颔首“喜欢。”
只这两句,便将刚刚在车上的尴尬气氛一一扫而光,他微微一笑,神色里方才透出一丝真心实意的满意,被旁人看在眼里,少不得松了口气。
丁局长站在一旁擦着额上的热汗,一边笑的眯起眼,暗地里想着果然让人去打听容小姐的喜好是对的,看少帅的样子,分明对容小姐上心的很。
在公馆上下看了一圈,朴灿烈又问了几句她喜欢什么摆设装饰,一一吩咐副官记下去置办,回到容府时,天色已隐隐有些暗了。
容太太早已备好美酒佳肴,因此刻府里没有男眷在,朴灿烈索性陪着容太太喝了两盏葡萄甜酒,席间彬彬有礼言谈举止都很得体,还放得下架子像个小辈一样和容太太说着玩笑话,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将容太太原先军阀无礼死板的那些认知全都推翻了,对这个侄女婿喜欢的不得了。
饭后用了茶,副官附在他耳侧低声说了两句,他神色不变,也没有应答,容太太却是看得出,笑道“慕昀,你是不是还有事?尽管去忙吧,以后啊容府也是你的家,想上门还不是随时的事。”
如此,他便也起身告别,容蓁蓁松了口气,微笑着看着姑姑和他又说了几句,然后陡然听到姑姑提了一句“蓁蓁,你去送送慕昀吧,姑姑就不送了。”
她不好拒绝,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出了二门。
副官先一步去开了车来,此刻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连个丫鬟都没有,她止住了脚步,斟酌着开口道别“那朝玥就送到这儿了,少帅慢走。”
月上中天,白日里的热潮也渐渐消散了,凉爽的夏风拂过夜色,卷起了她手中那块竹叶青的香云纱帕子,温柔地仿佛一朵盛开在她手心的花朵。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清明而坚定“我不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说出白日里那番言论,可是,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她错愕地抬起头
“我朴灿烈的婚姻,绝不会那般不堪。”他凝望着她一字一句郑重道出,面色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
手里的帕子飘然落地,她怔怔地望着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失声反问“哪怕我不好?”
哪怕她只是个芳名在外的绣花枕头,他也愿意娶她,他也愿意这样珍而重之地待她?
两个之前毫不相识的陌生人结为连理,他却说,不会给她那般不堪的婚姻,这是变相的,在给她许诺?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他看着她这样的不敢置信,眉宇间闪一抹复杂,俯身捡起那方帕子,再开口,嗓子竟也微微地发紧“我愿意娶的女人,怎么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