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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1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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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了,天气转暖,枝头的残雪半融,空气中一片粘腻的湿冷。
沈侯夫人嫌弃屋子里烧炭有烟,丫鬟半卷起棉帘透气,透过青纱橱能朦朦胧胧的看见外面院子里的景色。几个粗使丫鬟正在打扫地面,笤帚在外面发出刷刷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虽只是个郡主,却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真正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这世上哪儿有嫌弃自己骨肉的父母?圣上心里再恼她,也断然不会允许别人欺负她,否则又怎会给她寻了门好亲,风风光光的让我们迎进门来?臣儿啊,你便是心里对她再不喜,面上却也要做到相敬如宾,这关乎的可不仅仅是我们沈家的颜面,更是沈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啊!”
沈侯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己的儿子,“皇后操持婚礼的时候,那位名上只是郡主,那些规矩仪制,哪一样不是比着公主的身份在做?你再看看她身边的人,蒋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便是你父亲见着她,也要敬着三分。小郡主就是我们沈家的保命符,臣儿,我不管你心中如何做想,既然已经将她取进了门,就得将她好好供着,沈家如今的地位全在于帝王荣宠,断不能因为你一己喜恶,断了沈家前程。”
沈剑臣坐的笔直,侧头看着窗外,有只麻雀落到了窗台上,侧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屋里,旁边有丫鬟走过,那麻雀受了惊,拍打着翅膀扑棱棱的飞走。
萧嫣然进门已经好几天了,洞房夜不欢而散之后,他一直没有再进正房的门。这些日子都是歇在书房。他在等朝廷的调令,只等命令一下,就离开这泥淖一般的家,前往前线。
“臣儿……”沈侯夫人叹息一声,“左右不过是个女人,你又何苦如此。”
沈剑臣笔直的背影却像冰冷的刀剑一般,冷冰冰的沉默着,没有回答。
已经快到午时,后院里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廊下伺候的丫鬟手里的热水都换了好几拨,屋子里还没有传来萧嫣然起身的消息。
新婚第二天早上,她没有如同寻常媳妇一般却给沈侯府的二老见礼,前一夜内院的事情无声无息的传了出去,沈家二老自然心知肚明,她没去,反而迎来了二老的安慰和数也数不清的好东西送上门来。
自那一日起,这仿佛就成了默认的规矩,她不用去给沈家二老请安,内院里她是正房夫人,沈剑臣不管她,她便为所欲为。
“嬷嬷。”萧嫣然从榻上坐起身来,一头青丝散乱披散在身后,神情中带着几分未醒的慵懒,“今儿个我要看戏。”
“这……”蒋嬷嬷有些踟蹰,“小郡主,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啊。”
“有什么不合规矩?”萧嫣然撩起了颈边的发丝,“不过是看个戏听个曲儿罢了。怎么,进了这沈家大门,我的一举一动都要受他们束缚,做个提线木偶不成?”
蒋嬷嬷心知萧嫣然的脾性,怕闹出更大的事情,遣人去知会了沈家二老。刚用过午膳,京城里最 红的戏班子就被请了来,在侯府的花园里搭上了戏台。
萧嫣然不请人,沈侯夫人即使纵着她,也不过不闻不问,不会凑上前去。诺大的花园里唯有萧嫣然一人坐在廊下,一边品着瓜果,一边喝着热茶,听那台子上唱戏。
正听得入迷,后方传来了请安的声音。一连串脚步到她身边,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姝儿给嫂嫂请安,嫂嫂身体安康。”
是沈姝。往日里两人在大小聚会上也是遇到过的,不过彼时沈姝身份太低,她身份尊贵,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沈姝不请自来,萧嫣然将手里的茶杯盖扔到地上:“不看了。”
她起身要走。茶杯盖一扔,沈姝吓得后退了两步,见她起身又急切的上前两步:“嫂嫂,姝儿知道嫂嫂的烦心事,姝儿愿为嫂嫂效劳!”
萧嫣然的脚步一顿,半转过身子看着身后的女孩。她的眼底有着掩不住的急切,对名利的追逐心啊。这个女孩子有野心。有野心好,有所求,才有所用。
萧嫣然上前握住了沈姝的手,微微一笑:“妹妹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什么效劳不效劳的?你嫂嫂我初来乍到,这满府里啊,就缺你这么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儿。坐下罢,和我说说话,也能解解闷儿。”
沈姝惊喜的随着萧嫣然坐下,一旁丫鬟嬷嬷扫走了杯盖的碎瓷,重新上了瓜果热茶。沈姝靠前了些,轻声开口:“哥哥这几日都在书房。”
萧嫣然袖子里的手悄然收紧。呵,这沈府还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她方进门就被沈剑臣冷落的事情,连闺中的沈姝都知道了。
她的视线胶着在戏台上的角儿身上,对着身旁的丫鬟招了招手:“赏。”
丫鬟听令,拿了托盘将碎银子洒上戏台,角儿神色不变继续唱戏,戏班子老板从一旁的偏门出来跪谢。萧嫣然看了他一眼:“唱得好,明日再来。”
戏班老板大喜:“谢郡主娘娘大恩!”
和白雪皑皑的京城不同,西南的官道上黄沙漫天,虽然道路两旁的大树叶子枯黄败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却偶尔间杂着能见到几分绿色,那是不惧寒冬的万年青。
一匹马缓缓而来,马身驮着褡裢袋,其上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那姑娘带了帽子和帷幕防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衣服。走到官道口的时候,守城的士兵见着她腰间的那方刻着安字的玉牌便没有多加阻拦,恭敬的让她进了城。
金乌一役,守城好些民舍都着了火,如今到处都留下焦黑的痕迹和断垣残壁。民众在官兵的指挥下有组织的行动着,修复破损的家园。
街道上除了普通民众和士兵,还有童侍和书院的学生。他们是出来买些生活的杂物。和那骑马的小姑娘错身的时候,一群书院的学生停下了脚步,纷纷转头看她。她身上的衣物和腰间的玉牌不会让人错认,正是书院的标志。
安平书院数百年来就出了那么一位女学生,谁不知道是小辣椒宇文夏满,这又是谁?
几人使了个眼色,上前拦住了马,当先的陆吾客气的抱了抱拳:“我等皆是安平书院的学生,见姑娘身上衣物玉牌眼熟,却不知姑娘是谁,冒昧拦下打听身份,唐突了。”
马上那姑娘也不恼,大大方方的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明丽的容颜来:“陆吾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陆吾疑惑,眼前的人和小满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年龄身高皆不对。他有些迟疑的退后半步:“你是……小满?”
“就是我。”夏满跳下马,将缰绳扔到一旁直愣愣瞪大眼睛看着她的郭洪涛手里,“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你是小满?!”郭洪涛惊疑不定,“你……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和先生学的功法出了问题,平白无故的过去了几年。”夏满轻松的一语带过,“我和先生走散,听闻长城战况吃紧,便自顾上这里来了。”
“真是你啊小满!”陆吾不疑有它。此处有紫先生和诸位司监司侍大人坐阵,又有铺天盖地的御妖阵笼罩,若她不是小满,单是御妖阵就能让她露出马脚来。
他上前想要拍她的肩膀,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明丽少女,那手却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了。彼时小满调皮机灵灵气十足惹人注目,眼下的少女如初开的花朵,那曲线玲珑的身材,艳丽的面庞,他的脸一红,收回手握拳咳嗽了两声:“走,去城主府,先生和司监大人们都在那处呢!”
书院的学生们纷纷上来和师姐师妹打招呼,簇拥着她往前走。夏满微笑着一一回应,扭过的头看见高耸的城墙,视线在那法阵中心所在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
紫先生和诸位司监大人看见夏满也十分高兴。紫先生详细替夏满查验了一番,摇了摇头:“身体倒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骤然长大了几岁。”
紫先生的话一出口,众人还微微悬着的心就落了地。书院自有一套验明正身的方法,既然先生说她是小满,那便必是小满无疑了。
紫先生忍不住问道:“你修习的,是什么功法,因何出了岔子?”
“先生恕罪。”夏满恭敬道,“功法乃是我家先生家传渊源,不可为外人道。前些日子,京城大乱,先生带着我去了西荒墟海,因先生家传的功法,需要那沙鲸的血,岂料我们在船上却遇见了巫神殿的人,我们受到暗算,不得不跳船逃生。”
小满的话说到这里,四周围都响起了阵阵低呼声。西荒墟海是出了名的绝地。
好些学生家里都有不外传的功法,紫先生倒没有在这事情上多纠结,凝神追问:“后来呢?”
“谁知那巫神殿的人也跳下了船。他们在墟海里善使虫兽,倒无大碍,先生带着我疲于奔命,几次险死还生。后来先生决定将功法中很凶险的一环冒险传给我,谁知那时没有被巫神殿的人发现,却遇到了墟海中的一只巨虫。”
小满的脸上出现了惊惧的神色:“那虫如同一条巨龙一般,先生正在传功的关头,那虫子不知打了什么亮光在我们身上,先生受了重伤,我……我却莫名其妙的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小满低头片刻,平稳了自己哽咽的声音:“那巫神殿的人许是听到了动静追来,那巨虫见着他们,就放过了我和先生,我们侥幸逃过一劫。走了数日后终于到了大城,方又才坐船出了西荒。谁知却又在一个小镇上遇到了尸潮,我们就走散了。”
巫神殿的人驱使妖兽,天生便被有灵性的兽类憎恨。那虫王见了巫神殿的人舍弃他们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番话来,真真假假,天衣无缝。在场的人全都信了个十成十。
紫先生道:“你也莫急。司殿大人已经遣了人去对付尸潮,你哥哥并不在我等之下,想来要全身而退并不难。你既然到了这里,且在这里安心呆着,我也传出话去,打探一下你哥哥的消息。”
夏满满脸感激:“谢先生。”
一行人笑笑闹闹出了城主府,陆吾招呼人替夏满安排住处。郭洪涛道:“你来的不巧,前些日子这里还有神兽出现呢!那场面,惊天动地。幸好有佛境的高僧相助,否则,今天你来说不定看见的就是一片焦土了!”
“神兽?!”夏满神色微变,捂住了嘴唇,“是什么?”
“听说是兀离。”陆吾接话道,“不过那兀离虽然厉害,胆子却小的很,阿难陀大师一出现,它就飞速远遁了。”
夏满停下了脚步,指着长城外坐着吊桶悬挂在半空中的诸人:“他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兀离那火烧得,长城上镌刻的好些法阵和墙里的机枢都坏掉了。我们这些日正轮流加紧修理呢!”郭洪涛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正人手吃紧,有你在,也算添了把助力。”
“这长城里有个中枢法阵。”陆吾指了指长城城墙低的入口,“那里面十分恢弘,有一口神秘的井,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满转过身扬起了头,笑得格外明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