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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裂痕,加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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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裂痕,加深
目送着金介书离开,芊河想着,自己也该回家了。
一路上,芊河一直在想着昨夜和金介书的相遇,想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他真的对我很好,他是一个有志向有抱负的青年,他是个有个性,而又积极乐观的男生。他的爸爸一定会支持他的……
芊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姑父的商店门口。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自己弄的动静那么大,姑父不可能没发现,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了,芊河低着头,不敢看周围。
结果迎面撞上了人,芊河抬起头,连眼前的人是谁都没看清,一个巨大的耳光甩了下来!力道之大,让芊河直直的撞到了货架上,货架倒了,商品散落一地,发出巨大的声音。使得商店像是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芊河摔倒在地上,脸火辣辣的疼。
“你这只养不熟的畜生!”是姑父的叫骂。
芊河从地上站起来,浑身仿佛进入火炉里烤,痛苦的几乎昏厥。她眼里满是火气的瞪着姑父,嘴唇气的发抖。
“你凭什么打我!”芊河的头发遮住了脸,愤怒的眼神在发丝间就像丛林里的野兽一样阴狠。
“我怎么不能打你!你这个小偷,难道要等你把店里的东西全偷走我再打你?!!”
“谁叫你们不给我饭吃!”
“我欠你啊!我凭啥伺候你啊!”姑父一抬手,又一个重重的耳光落了下来。
芊河躲了一下,但还是被抽到了。委屈的泪水无声的流下来。
“小河,做错了事就不要顶嘴!”姑母走过来厉声道。
“你们就是想把我饿死就对了!”芊河眼里像是扎满了刺,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人凌迟。
“你饿不死啦!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姑父背过身,甩着手,示意她走。
“我要跟我爸妈讲!”
“你爸妈?哈!哈!从我把你接到这里来,你爸妈就没来看过你一次!他们早就不爱你了!他们早就不要你了!”
“他们没有不要我!你胡说!你胡说!!”芊河气愤的喊破了嗓子。姑父一下子戳到了芊河最深的痛处上,芊河难受的几乎窒息。
“他们要你会把你推到我这来?你去告诉他们,你死了不要怨我!”
“你死的会比我早!”芊河失去理智,转身跑出商店。
“滚吧,滚了就不要再回来!这个畜生!”姑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
“好啦,别生气啦,大不了让她以后再也不要来这不就好了。”姑母拍着姑父的背,劝说道。
“他们没有不要我,他们没有不要我!”芊河跑到那个被泼脏的樱花树的涂鸦处,蹲下来哭了。看着樱花树,芊河就想到了爸爸妈妈,就觉得金介书一直陪在她身边。
“我要向你证明看,这个世界上总是有父母会理解和支持孩子的。”芊河对着墙,愤愤的说。
芊河拿起那两个男人昨天泼画时用的桶,里面还有墨汁。
她用手指沾上墨水,一笔一划的在‘介’这个字后面写下:=金介书。
心想,这样,金介书的爸爸就会知道他儿子的天赋了。
做完这些,芊河平复了情绪。她想起金介书对她说的话
这个世界没有爱与正义化解不了的矛盾。
他说得对,我要让爸妈接我回来,我要挽救我的家!
芊河走到公园的电话亭,给爸爸打了电话。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坐在芊武的腿上,两个人举止暧昧,不知羞耻。
突然,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女人拿起来,想也没想就接通了,“哈喽。”
“喂,是爸爸吗?”芊河握紧话筒,仔细辨认着刚才的声音。
“不是你前wife(妻子)啦,是你前wife(妻子)的daughter(女儿)啦,早就叫你把电话卡换掉,你偏不听,天天打来电话骚扰,真是烦死人啦!”女人操着浓重的香港口音,一脸嫌弃,把电话递给了芊武。
“喂。”
“爸爸,你在哪?”芊河声音颤抖着,她多久都没听见爸爸的声音了。
“爸爸在香港,怎么啦?”芊武语气温柔的说。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你了,我想要回家。”芊河听着久违的语气,一瞬间所有委屈的情绪都涌上来。芊河哭了。
“可是你不是已经住校了吗?”
“住校是住校,放假了我总要有一个家可以回吧。”芊河抽噎着,继续说,“像现在元旦大家都回家了,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
“姑姑没有来带你回家啊?”
芊河想到姑父对自己的打骂,就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要住他家!”
“可是爸爸还要半个月才会回台湾啊。”
芊武身边的女人不耐烦的扥了他一下,小声说:“还要说多久啊。”
“爸爸,我已经,我已经三个月没有看到你了。”
“小河乖,这样好了,你先打电话给妈妈,这个假期,你先到妈妈那里去,等过年的时候爸爸再回来接你好不好?”芊武一边说,一边示意女人再等等。
“我不要!你赶快回来。我一秒都不想呆在这里了!”芊河哭着说,见爸爸没回话,又说,“我说我不要住他家,你赶快回来!”
“好好好,就这样,拜拜。”芊武迅速的挂了电话。心中很是愤怒,前妻天天来这里哭闹,连女儿也这样,真是什么闹心来什么!
芊河挂了电话,很是失落,爸爸接不成自己了,那自己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又只好给妈妈打了。
外婆正在院外忙碌,听到屋里的电话声,赶忙跑去接。
“喂,谁啊?”
“喂,外婆,我是小河,我妈在吗?”
“小河啊,唉,你妈啊,昨天晚上半夜三更才回家,喝的醉醺醺的,到现在都没醒。”芊河听着外婆描述妈妈的,很焦灼,但又无可奈何。
这不过是又一个悲伤的故事,芊武和何娟原本过得很幸福,有了小河后,家变得更完整了。芊河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争吵声变多了,爸爸经常夜不归宿,妈妈整日以泪洗面,他们打架,争吵,吵得芊河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后来才知道,是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爸爸妈妈每天争吵,根本照顾不了芊河,于是才把芊河送到了姑姑家。
“外婆,你让妈妈接一下电话。”芊河带着哭腔。
芊河听着电话那边,外婆拍着妈妈的脸,把妈妈摇醒,说:“小河电话,你起来接一下。”
何娟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外婆把电话递到了她手里。
“喂,谁呀?”妈妈的声音颤抖着,还带着睡意。嘶哑的仿佛老了十岁。
“我是小河。”芊河听见这样苍老的声音,很心疼。
“小河?哪个小河!”何娟的酒还没有醒,茫然的问着。却不知这一句把芊河打到了万丈寒渊。
“妈妈,是我啊,我是芊河!”芊河又开始哭了,连妈妈都把自己忘了?自己在他们心里到底算什么啊!
“啊!小河啊,你有什么事?呃!”何娟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
“妈妈,你来接我好不好。”
“你爸爸不是安排你到那个什么,什么……风古镇!噢对,风古镇念书吗?”
“我不想要住这里了,我想搬回去,和你住。”
“那你爸爸呢?”
“他在香港,叫我打电话给你。”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然后便是狂风暴雨。
“他又去找那个女人了!他们又在一起了是不是!”何娟哭着,扯着嘶哑的嗓音吼。
“我,我不知道啊。”芊河被妈妈的反应吓了一跳。
电话里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他这个负心汉!他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他怎么可以这么逍遥啊,肆无忌惮的搞别的女人,现在还要把小孩丢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芊河的心被妈妈的哭声捻的粉碎,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了。芊河觉得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庞大的悲伤了,她蹲了下来,说:“妈妈,你接我走好不好,我不要住姑姑家了。”
“你…你,你去找你爸啊!看他怎么当你的面和那个女人搞在一起!这个无耻的男人!”何娟气的把电话往地上一摔,电话摔碎了,通话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世界只剩小河,被夹在大人的纷争当中当中,备受煎熬。
芊河把话筒挂回去,失魂落魄的走出电话亭。她抬眼却见有许多工人,拿着白油漆和刷子,再刷那面画满涂鸦的墙。
“不!不要!”芊河跑到樱花树的涂鸦跟前,一把夺过刷子,樱花树已经被刷去了,金介书送她的礼物被彻底的摧毁了。
她质问工人:“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这面墙刷掉?”
工人看她的举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回答:“园长接到投诉,说这面墙上的涂鸦有碍公园的风化,就雇我们来清理。”
芊河愣在那,工人从芊河手里拿回刷子,说:“姑娘,你没事的话,就起来这里,你这样影响我工作。”
芊河根本没听工人在说什么。
不行,她要赶快通知金介书。芊河又赶快跑回电话亭,按照手上的号码打给了金介书。
“真是家门不幸!那么多进德修业的事情你不做,跑去画那什么难登大雅之堂的下三滥的东西!还恬不知耻的把自己的名字全写上去,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金□□有一个这么差劲的儿子吗?!”金介书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好看的眉眼里此刻全是恐惧。
父亲一生气就如雷霆万钧,容不得别人一丝争辩。
况且,这回父亲知道的可不是小事!家里世代单传,世代都是书法名家,家里从来都是书香满溢,一身正气。
从金介书一出生开始,金□□就把所有的希望和关注都投入到了他身上,一直希望他可以走父亲给他规划好的路,然而父亲却从来没问过他是否愿意……
金□□正在气头上,金介书的手机却响了。扰的金□□心烦意乱,他一拍桌子,这个家都抖了抖。
“接!按免提!”金□□吼了一声。
金介书没办法,只好赶紧掏出手机,接通电话,按了免提。
“喂。”
“金介书,你快过来!再不过来,你画的那些画都要没了。”芊河很着急。
“所谓了,我不会再画了。”少年的声音很沉寂,让芊河出乎意料。
“为什么,你不是有梦想还没实现吗?”
“是不是你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的?”声音还是很冷漠,夹着一丝抱怨。
“我只是想让你爸认同你,我……”芊河顿时有些害怕。
“你错了!街头涂鸦,它是短暂的,那只是玩玩,它不是艺术!”金介书呜咽的说
金□□听着儿子说的话,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我告诉你!像这种随时会消失的东西,它不是我所追求的!你懂吗!”金介书冲着电话大喊,他对于芊河刚刚经历的一切全然不知。
“你……怎么会这么说啊!”芊河颤抖着,她不敢相信金介书会对她说出那么无情的话。
“我不会再玩涂鸦了!我也不想见到你!”
电话再次被挂断了,听筒里传出忙音,像是寂寞的心跳频率。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芊河脑子里回荡着金介书刚刚说的话。
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连他也讨厌自己。
芊河的心被伤的千疮百孔,她已经哭的失去力气了,她扶住公共电话,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的父母真的不要她了?他们像抛皮球一样把自己抛来抛去。他们是那么自私,他们只为他们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孩子夹在这之间是多么痛苦。
她还是一个需要被爱,需要关怀的孩子啊!可她却无能为力的看着家在一点点支离破碎,曾经的温情全都从指间流走,就像眼泪一样,抓也抓不住。她做错了什么吗?她的要求过分吗?不!她没错!错的这个世界!错的是这世间种种的不得已!错的是这个世间存在着怨憎会,爱别离,与求不得!
姑父说的没错,她真的被抛弃了。无论她怎样的据理力争,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芊河掏出怀表,妮可说过,如果有人对不起自己,就先抛弃他们,可是她做不到,无论别人怎样抛弃她,践踏她,她都做不到,每当她要下决心的时候,她就会被原来的回忆桎梏,旧的感情像枷锁,捆绑着芊河动弹不得。
可金介书却说,试着原谅,试着相信爱,相信真情。芊河也做不到,她不知道在面对一次次的伤害与背叛时,该怎么云淡风轻的一笑了之。
想到金介书,悲伤的洪流又奔腾而出。她想起他被吓到时,好气好笑的样子;想起他画画时专注的神情,好看的侧脸;想起他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年轻而又带有稚气的脸庞有着不屈于现实的坚定;想着面对混混时,他挡在自己面前时的毫不犹豫;想着他对自己说要去原谅别人,相信爱与正义会化解矛盾,说自己内心充满阳光,并渴望阳光。
想着,想着……想到了他最终用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摧毁了所剩无几的她,他用愤怒的语气亲手扼杀了他们之间的全部。
金介书扼杀了的是一个少女刚萌发的对爱情的想象,他是那个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洪水中给了她浮木抓,最后却松了手的人。
这算什么呢?亏她芊河为他热血过,为他试着改变自己过,为了他能实现他的梦想做出一份贡献过,为了让他从新振作起来,想尽办法使他开心过。
他仅用几句话就全部否定了他的梦想,否定了他对她的许诺,让满怀的期待看起来蠢的可笑。
到头来,芊河发现自己是捧着满心欢喜去,带得一身伤痕归。
明明,明明一切都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在一瞬间都变了呢?
那个教她感受温暖的少年,那个洁白如雪,单纯善良的少年,怎么会对她恶语相向呢?
她不相信,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
亲情抛弃了她,连爱情也抛弃了她,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是亲口说的,语气没有一点迟疑与留恋。
金介书就像那个阿才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可他忘了,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妮可,而是一个脆弱的女孩。
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悲伤者驻足。
芊河呆坐在湖边,一言不发。直到黄昏落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摆在芊河面前的一个重大问题是她现在该去哪里?她没有家,没有收容她的地方,没有包容她的人。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想来想去,芊河还是回到了姑母家。她站在商店门口犹豫着,低头却发现了自己的包,包上有一封信,是姑母的笔迹。
“芊河,这是你爸在我这留给你的全部的抚养费,现在我都还给你,你以后再不要来这里了。”
芊河干笑了一声,眼神变的满是恨意,她手颤抖着把信撕得粉碎。拎上包转身就走。
这就是所谓的扫地出门吧。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抛弃她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