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爱情的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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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之城的冬日夕照很快挤走了百无聊赖的清冷白昼,为内城一座座宏阔华美的府邸披上浓丽的金红华彩,暮色识相地匆匆降下帷幕,烈焰湾行馆的马车趁着未暝的暮色早早启程，刚驶出行馆门口就扑啦啦激起一片鸦羽黑云，差点惊了马。
彼得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娴熟地扯紧缰绳，很快稳住马匹，佩利从窗口探头呵斥道，“快点！别管什么狗屁乌鸦！耽误了舞会开场小心老子拿你的笨瓜脑袋当球踢！”
每次彼得挨骂后都会出色发挥，果然彼得立刻施展了卓越的驾术，马车陡然加速疾驰起来，刚从突发颠簸中坐稳的戈登险险又要碦上厢壁。
“笨蛋彼得！”和佩利对面而坐的戈登惊慌地扶着厢壁抱怨道，“佩利，我们是去参加舞会，别弄好像战场冲杀那么刺激好吗？”
佩利冷冷扫了他一眼，戈登知道他近日接连受罚心情十分恶劣，靠近这家伙十米之内都能被他冻成冰棱，便叹了口气，想随便找点话题好让他这位运势低迷的堂兄换换心情。
“最近你们这边乌鸦可真多。”戈登随口一说便后悔了，乌鸦总是不详的预兆，而且这个话题的背景太沉重了。
“寒鸦怎会拒绝饕餮盛宴呢，我们这个新年……”佩利微微蹙眉，“简直是寒鸦的狂欢。”
说话间，马车正辚辚驶过几处门窗洞开的大宅，那是前几日刚被夜鸦抄没的几个小贵族的府邸。龙灾过后，不知为什么，王都中搜捕玫瑰大盗的风声又倏然收紧，一时间腥风血雨，这次连贵族也难以幸免。王都中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几乎到了无人敢穿戴玫瑰纹饰的地步，甚至许多人吓得把花园中的玫瑰花丛都拔光了。
被疾驰的速度带进窗口的寒风如冰刀般削过佩利的脸颊，佩利忽然觉得寒意彻骨。他在战场上斩杀过的敌人并不少，他自己也记不起在利刃的冷锋下，多少次滚热的鲜血泼溅满身，多少敌人的生命被他亲手收割，但削去敌人首级、劈斩敌人躯体的每一次挥刀都护持着家族安危、守护着领地子民的安乐。骑士精神、荣耀、正义通过冷酷的斩杀得以贯行世间。
为了涤除邪行和不义，佩利怀着熔铸更美好的黄金纪元的宏愿来到王都，时代的炼金巨阵在佩利谨慎的推动下刚刚开始缓缓运转，就已经有许多无辜的血肉被他献祭，佩利知道每一个被无辜牵连者的名字，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个炼金伟业需要承受如此沉重的良心背负，但如今他只能继续前行，而且以后难以避免还会更多无辜的牺牲。但假如时间倒转，再回到每一个抉择时刻，佩利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车厢内一时间凝着压抑的沉默。佩利俊美的轮廓在昏暗的暮色中锐利而阴沉。
见戈登在灌进窗口的寒风中瑟缩地裹紧了裘皮斗篷，佩利体贴地合上厚厚的帘障，心中盘算着，看着满城腥风血雨的态势，说明夜鸦的调查方向是死死咬定玫瑰大盗了，这手障眼法果然奏效，佩利对被他连累的每个人都抱有愧疚和歉意，不过这讨厌的小毛贼除外。
哼，等这家伙的脑袋也插上墙头，看他还怎么得意！
“哎，老兄，你怎么还是不高兴？运势呢总是有高有低，而且今晚说不定你就时来运转了呢。我们可是去参加莉莉丝女公爵的舞会，别把脸板地跟要闯敌营似的好吗。”戈登轻轻碰了碰佩利的胳膊，冲他挤挤眼。
佩利回了他一个标准的假笑，“噢，那真是太好了，能得到邀请真是拨开乌云见到太阳阿。你说的对，没准真的从今晚开始转运了呢。”
戈登倒是当真了，为自己成功找对话题高兴起来，却没瞧见佩利偷偷翻了个白眼，当然也没听见佩利心中的咆哮：他地狱的不是单刀赴会入敌营是什么！莉莉丝这老寡妇可是国师盖里的亲妹妹！雷哲王那死鬼胞弟的遗孀！她丈夫当年的死可是烈焰湾家族精心运作的成果。雷哲王和国师常年不待见烈焰湾家族，老寡妇突然下了邀请，谁知道酒壶里装的是美酒还是毒药！
“佩利，可真有你的！嗨，怎么弄到的？”戈登又从内袋摸出请柬细细描摹着上面的纹章，他在行馆中已经反复抚摸了十几次了，“我在王都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过莉莉丝女公爵的邀请。”
这位尊贵的老孀妇常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但她的古堡门口，追求者却常年络绎不绝。自从国师盖里辅佐雷哲王创立了神圣纪元，西雍堡的势力深得众王之王的倚重，全大陆的炼金术人才、法器、珍稀财宝尽数被西雍堡网罗，国师家族如今可谓权势煊赫，地位甚至在龙堡之上，昔日无人问津的贫瘠领地也成了世人眼中流着蜜的沃野。谁能娶到国师的胞妹，相当于直接娶了整个大陆的半座宝库。
事实上，突然接到舞会邀请佩利也很意外，他也搞不清自己哪里招惹到这位老寡妇了，他和莉莉丝素不相识，暂时也没搭上能引荐的人，还未在社交场上正式见过面，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英俊的缘故？佩利暗自点头，除了这个理由，佩利再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怎么？你也想追求全王都最尊贵的遗孀？”佩利拍拍戈登的肩，冲他眨了一下眼，“虽然难度大了点，竞争者多了点，不过有我在，包管没问题。”
戈登却脸红了，声音也不知不觉低了下去，“不，不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佩利兴致盎然地打量起自己这位堂弟来，戈登也算是相貌端雅的年轻俊杰，已在王廷中历练出几分圆融沉稳的气质，但此时却露出几分恍若少年般的羞涩来，佩利忽然发现这是近日王都中让他觉得最有趣的事了。
“到底是哪家千金？”佩利神秘兮兮问道。
“就是，安娜，安娜·苏塔，”戈登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生怕呵气惊扰到精心呵护的花蕊，“她是王后殿下的侍女。”
佩利不易察觉地微微皱眉，这个姓氏像是来自西雍堡家族的属地。
“她父亲是哪位领主？”佩利试探地问道。
“噢，她的父亲苏塔男爵是国师盖里的母亲家族的封臣。”戈登回答。
“我想起来了，她是个可爱迷人的姑娘，可是西雍堡和我们烈焰湾一直不对付啊。而且她的家境也太低了些。”佩利探究地审视着戈登，“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戈登抬眼直视着佩利，眼神在昏暗的车厢中闪亮，“虽然她家境低微，但是在我心中，她是最高贵美好的人，而且她的家族只是西雍堡旁系的小封臣，只在西雍堡和荒漠交界地带有几处封邑，财力兵力都十分贫乏，不会影响什么。罗伯特兄长和你，你们有政治联姻的责任，我只是烈焰湾家族的旁系，我的婚姻对家族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早就想好了，我一定要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佩利心中骂道，他地狱的，这下麻烦了，世上的事再没有比动了真情更麻烦的了。
“好老弟，放心，我一定帮你。”佩利安抚地拍拍戈登的肩，“只是这位安娜姑娘，她对你有没有意思？”
戈登却轻轻叹息了一声，“原先我也以为安娜和我心意相通，但是最近，她好像总是在躲着我。现在我也不确定她的心意了。”
佩利暗自松了口气，这位安娜，他也略有耳闻，她是王后的侍女中最聪明出色的一位，深得龙后的宠爱信赖，也是王廷中的红人，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巴结，戈登对她而言也并不是最佳夫婿的人选，见多了年轻才俊总会挑花眼，青春的激情终究会消磨在理智算计中。
“阿，对了，这是今天安娜送来的，”戈登忽然一拍脑袋，把随身携带的小箱子放在膝盖上，一面解开繁复的机扣，一面解释道，“我特意赶到烈焰行馆和你一起出发，这是莉莉丝女公爵送给贵宾的礼物，每人都要佩戴入场。”
“安娜不是王后的侍女么？怎么在为莉莉丝女公爵做事？”佩利奇道。
“诶，别说你刚来王都不久，就连很多久住王都的贵族也不知道，社交场中人都对莉莉丝女公爵了解不多。因为她常年埋头研究炼金术，从不过问时事，她最出名的就是她的口头禅了——‘别告诉我，我不知道。’最近闹了龙灾，国库本来就吃紧，陛下又要赈灾又要办比武大会，大伙现在对龙堡怨声载道，龙后也不方便出面筹款，只好去求莉莉丝女公爵帮忙，想以她的名义举办慈善舞会来筹款，但她是常年不管事的，王后殿下就派安娜帮她操办了。”戈登压低声音解释道。
“龙后和莉莉丝女公爵交情很好吗？”佩利问道。
“交情倒是一般，龙后可是求了她很多次都没成，安娜说阿，最后还是看在前王后留下的两位小公主的面子上她才同意帮忙的，她毕竟是两位公主的教母。”戈登回答。
看着戈登侃侃而谈的样子，佩利意识到戈登这位王廷百事通的消息来源也许大半是来自于安娜，佩里忽然觉得安娜真是一位金子般的好姑娘，必须得好好帮帮戈登这傻小子。
为什么戈登会觉得她在躲着他呢？这小子不会有情敌了吧？
喀嚓！戈登终于打开了复杂的机括，掀开盖子的一刹那，佩利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铺着黑色天鹅绒的盒底，赫然放着两朵鲜红如血的玫瑰花！
戈登神色如常，看来是早就知道了。“佩利，你面子可真大，诺，这朵是你的。”戈登把其中一支镶着金边的玫瑰递给佩利，“这支阿，才是我的，”他转动着手中玫瑰，他的这支也是色泽鲜红，但是花瓣上没有镶着金边。
佩利接过玫瑰，发现这玫瑰是红丝绒精制而成，做工精巧，栩栩如生，无论观感还是触感都几近真花，他手中的这支每片花瓣边缘都镶着细细的金边，花萼是纯金打造；而戈登的那支没有镶边，花萼是纯银打造；
佩利转动着铁铸的玫瑰花枝，发现枝条上还刻着一行金色的花体字——“莉莉丝·苏特玛斯”——这是莉莉丝的签名，看来自从她孀居后，就弃用了夫家的姓氏，又改以西雍堡家族的姓氏“苏特玛斯”自居了。
自入王都以来，一连串精彩纷呈的历险已经让佩利对玫瑰十分膈应，他漫不经心地拈转着手中的玫瑰问道，“这金边玫瑰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只有佩戴着金边玫瑰的贵宾才有资格被召进莉莉丝大人的私人休息厅。”戈登羡慕道，“看来还是沾了老兄你的光，我才有机会见识莉莉丝大人的舞会呢。”
马车不知不觉慢慢减速，稳稳停了下来，此时他们已经到达外城的城门口，正在排队等待检查出城，佩利听见外面的声音便配合地打开车窗，城门守卫凑近随意看了一眼就放行了。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时，刮进窗户的寒风中夹杂着混合着焦油味的血腥气，佩利虽看不见城墙上，却也知道，因为全城搜捕玫瑰大盗的行动，这几日又新添了几颗红发人头。佩利还知道，这些人被砍头不仅因为天生红发，还因为他们喜爱装点佩戴玫瑰的缘故。
“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佩利一时间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惊疑和愤怒。
戈登神色疑惑地往向窗外的浓墨般的夜-色，“莉莉丝大人今日已经命令安娜正式放话出来，说在王都中凡是喜爱玫瑰者皆与她是同好，凡拥有镌刻她亲手落款玫瑰者俱是她府上贵宾，再有谁以玫瑰之名定罪拘捕处决任何人，便是胆敢与公主教母、西雍堡女公爵、荒漠地护持者，盐沼地之主，尊贵的莉莉丝·苏特玛斯为敌。”
佩利怔住了良久，眉宇才略略舒展开，他小心地将金边玫瑰插在衣扣上，思索着自言自语，“莉莉丝女公爵，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爱情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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