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倾尘》橙子焦糖皮

7、怦然心动

　　那日，景夜尘临走前飘落在花伶耳畔四个字:“有你，甚好。”这四个字像是烙印牢牢刻在花伶内心深处，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停歇。大约，第一步接近景夜尘的计划基本上算是成功了吧，花伶忍不住吐了一口虚气。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岁月静好，浅笑安然。桌上独留一瓶奇药
　　，淡淡地药香弥漫整个寝室。
　　靖王府。
　　这几日，身为景夜尘心腹的管家楚笙心里很有疑问，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靖王爷与前几日大有不同。他从小就跟在靖王爷身边，碍于身份不能称兄道弟，但他对于靖王爷还是挺了解的。说到哪里不同，他仔细想了想，于是乎更确定的下了结论，似乎比往常多了一种神情——发呆，与其说发呆不如说是在凝思苦想些什么。大老远儿地就看到十五皇子握着把折扇赶幺蛾子似的举步生风迎面而来，他放下手中杂物上前恭迎。
　　景祯曜抬了折扇，道:“今日我三哥在没？”见楚笙点头，他续道:“三哥在正厅还是书房？”
　　楚笙不解，虽然十五皇子和靖王爷手足情深，来往密切，可是这几日十五皇子没间断的来，一来便是一整日。昨日王爷不知哪儿去了，十五皇子进府念叨了好久，一刻都不停歇。莫非，是有大事发生？他身为下人理应不该探寻主子的事情，收回心中疑虑，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儿则个。
　　托楚笙的福，景祯曜没走冤枉路，直抵书房。景夜尘正伏笔作画。他坐下，慢悠悠地道:“三哥今日好雅兴！”
　　景夜尘抬眼瞥了他一眼，用毛笔沾了些许墨水，继续作画。
　　景祯曜见景夜尘不待搭理他，心里稍作不快，倒是憋了回去。打哈哈道:“三哥，臣弟昨日读了一个非常令人疑惑的故事，臣弟愚笨不知其谜底，所以便来询问三哥。”
　　景夜尘收了笔墨，画迹还未凝固，自然摊放在书桌上，示意景祯曜继续说下去。
　　他站了起来，学着学堂父子那副正儿八经的的模样，顺了口气儿，侃侃而谈道:“从前有一只狼王遇上了非常漂亮的狐狸，他们不顾种族歧视，暗自喜结连理。可是狐狸生性狡猾，虽然美丽但是实际上它是狐族派来暗杀狼王的卧底。狼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点，就是它一旦遇上心爱的人就会守护它一生一世，而狼王在儿时就遇上了想要守护的人，可它却与狐狸在一起。所以臣弟心存疑惑，不知谜底是否为狼王想要将计就计？”
　　明白人都能听出来“狼王”指的是景夜尘，“狐狸”指的是花伶。景夜尘挺完这番话不禁觉得好笑，用狼来形容他，倒也觉得不错，可这个故事的编剧简直是“用心良苦”！竟以这种方式来试探他的心思，恐怕也只有他的这个十五弟了。
　　他倒了两杯茶水，漫不经心道:“十五弟既然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来讨教我呢！”
　　果真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幸好他聪明，不然他至今他被蒙在骨子里。景祯曜心里这么想到，踱步走到书桌前，拿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刚把喝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他斜眼瞥到了画中人。怔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景夜尘道:“三哥，你……”
　　“我怎么？”
　　“三哥，这女子如今还没找到吗？”景祯曜的语气有些失落，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三哥。景夜尘没有说话，眼眸中透出悲伤的情愫，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愁。
　　“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大地大，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竟没有一处有此女的下落。”景祯曜毕竟也是堂堂八尺男儿，安慰的话从大老爷们儿那里委实说不出口，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景夜尘叹了口气，望着画中的女子出了神儿。
　　画中人是个小女孩，大概五岁左右，蓬头垢面，一身脏兮兮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乞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佛曰有云:凡事太近，缘分势必早尽。
　　第一次在佛经里看到这句，景夜尘唯有朦胧的概念，那时年龄尚小，只道是世上因缘相对，劝人不要过于执着。可如今，亲身经历方知何为因何为缘。
　　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所作所为又是缘分使然。
　　那天，景夜尘刚过完九岁生辰。
　　宫宴散后，景夜尘乘坐轿撵回府，不料一走便走了一个时辰。靖王府与王宫相隔不足一公里，平时仅须半个时辰足矣，其中必定有诈。他悄悄掀开轿帘，如他所料，这条路的方向并不驶向靖王府。他瞄了几眼，抬轿子的人很面生，而一直常伴他左右的楚笙竟然消失了，一定是这些人不动声色做的手脚。他咬牙，眼眸露出一起寒冷。近日以来，他是所有阿哥中间表现最好的，连少傅都为之称赞他日后必成大器，父皇像是终于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便趁他九岁生辰之际封为亲王，赐名“靖”。看来，是有人要将他除之后快！说心里不忐忑那是骗人的，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生死边缘，他必须想到可靠的保命对策。
　　他手心直冒冷汗，死死撰着衣襟。快点想出来，抓紧时间，一定可以想到的……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胸前的珊瑚珠项链，这是在宫宴上父皇赏赐的。灵光一闪，只见他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他用劲将珊瑚珠项链扯断，将一颗颗小珊瑚珠从轿撵的缝隙中分散扔出去。时间一长，靖王府的人必定会四处搜寻他的下落，若看到这一路的珠子说不定他就有救了。
　　天公不作美，他万万没想到他踏上的竟是一条不归之路，也不曾想到这里成就了“缘起”。
　　他被那群冒牌轿夫们野蛮地从轿里撕扯出来。他环顾四周，此刻他已身陷悬崖百丈冰，可谓是拔地通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崖下烟雾缭绕，远远望不到尽头。他心中一抖，可见幕后黑手定要取他性命，这若掉下去，必会粉身碎骨。他自幼习武，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面对的如此毒辣的对手，那么这些轿夫功力也应当在他之上，若非如此，也必会以数量取胜。该当如何是好？！
　　“咦，小哥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寻声而去，那个一个小乞丐，若不是那清澈动听的嗓音简直看不出来她是个小女孩。她的脸上布满黑尘，已经看不清真正的模样，蓬头垢面，一身褴褛。两只眼睁得大大的，天真烂漫地笑着。
　　景夜尘暗道一声不好，这个女孩恐怕会被无辜牵连进来，他自己都已经只顾不暇了，再带上这个小女孩……心仿佛被刺扎了那般，痛楚袭来，他保护不了眼前无辜的可怜人。
　　“老大，这个碍事的小乞丐，要不要……”
　　说话人朝中间一个领头的做了一个割首的动作。
　　领头人凝思了一会儿，点头示意。
　　“且慢！”景夜尘打断了他们的步伐。双臂一抬挺身挡到小女孩的前方。
　　“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领头人疾言厉气道。
　　景夜尘不露声色道:“你们要杀的是我，放了她！”
　　“放？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你觉得你现在有那个资本跟我们提放人吗？！”唏嘘声一片，无不在嘲笑他。
　　面对他们的挑衅，景夜尘可不会轻易上当。感觉衣角的一处被人牵扯着，回眸俯身望着眼前的小女孩。小女孩悄悄凑近他的耳畔，低声嘀咕道:“一会儿我数三，我们赶紧跑”景夜尘不知道小女孩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但看她笑的那么自信，心中不由地相信她，他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小女子故意挑衅道:“你们这群大笨蛋，有本事你们过来啊，怕你们啊！”
　　那群人果然上钩了，一边气的直骂“你个死乞丐”一边向他们奔去，只见小女孩从腰包里掏出两份用桑皮纸包，她手轻轻一挥，淡黄色的粉末直扑向那群人。
　　黄色烟雾中，一个一个的身影接连倒下。
　　“三，快跑啊！！！”小女孩连忙拉着景夜尘向悬崖另一头冲。
　　景夜尘还没反应过来，喘息道:“你不是说数三吗，怎么连一都不数，直蹦到三了”
　　“你傻啊，我是说了数‘三’，又没说数到‘三’！”小女孩嘟囔着她毫无血气的小嘴。
　　“……”
　　他们不停地奔跑，直到跑不动为止。
　　他们进了一片森林，静谧得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的恐惧中。古木参天，遮天蔽日，阴森恐怖。风在高高的数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杀声。
　　“小哥哥，你怕吗？”小女孩空灵的声音打破这份阴冷的气息。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怕，倒是你，怕吗？”景夜尘温柔的说道，她一个女儿身，定是怕极了吧，他不该不看路就随她随便闯进这片森林。
　　“这里是我家，哪有人会怕家一说。”小女孩向景夜尘眨巴眨巴眼，很像机灵鬼。
　　原来这里便是她所谓的“家”，一个小乞丐应了书中“以天为盖地为庐”的境遇。他不禁感慨万分，真是不身在民间不识百姓疾苦。他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头，她实在是太辛苦了。
　　手中一暖，小女孩拉着他不由分说将他领到一个洞穴。她往地下铺了些草示意请他坐下，又忙着捡来石头，摩擦点出一簇火苗。火光讲整个洞穴燃的亮堂堂的，令人心生暖意。
　　小女孩坐到他身旁，从裤兜里掏出五颗珊瑚珠递给他:“喏，物归原主。”
　　“你怎会知道这是我的？”景夜尘很诧异，这个小女孩好像总能为他带来些意外。
　　小女孩嘴巴一咧道:“今日我在林里找果子吃，看到一顶轿子从这里经过，我觉得很稀奇，偷偷跟了过去，就发现地下洒落的有珠子，我以为捡到宝了，好开心的，就一路寻了过去，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不对劲，这珠子像是被人刻意扔出来的，落下的珠子间距都一样，我曾经偷听一个说书人讲过，这种时候恐怕是什么人为了做记号故意留下的。于是，就跟到了悬崖。”
　　景夜尘将她脏兮兮的小手合上，推了回去:“这几个珠子就当还你的恩情。对了，那你明明知道会有危险，还要出来帮我？”
　　小女孩又将手推了回去，道:“我奶奶说了，人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我有宝物在身，不会有事的！”
　　景夜尘依旧重复刚才的动作，浅笑道:“宝物？刚刚那个粉末就是你的宝物？”
　　“对啊，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能说出去。”她的样子小偷小摸的，果真像个小乞丐的模样，“这个宝物是我偷来的，但实际上也不是我偷的，我在那家药铺打杂，可他们欺负我不给我工钱，有一天，我听他们说这个宝物叫什么迷药，只要一挥就能让人睡着，我一想这东西挺不错的，趁半夜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偷了几包出来，就再没回去了。”她也不觉得累，依旧锲而不舍的递珊瑚珠。
　　“你不觉得累吗？我可累了。”景夜尘可没想到这小女孩这么有毅力，看来不找到个好理由她是不会收下了。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拾起地上两颗果子，轻言细语道“以物换物，如何？我用我的珊瑚珠交换你的果子，我可是有些饿了！”他的饿了两字极为强调之意。
　　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好吧，不过我只收两颗，多了放身上也是累赘。”她拿了两颗揣在兜里，将剩余三颗递还给景夜尘。
　　“噗嗤”一声，景夜尘笑了，这个小姑娘似是有趣，竟然将好东西称为累赘，天下之大，恐怕在他身边说这种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个洞穴非常隐蔽，没在这里生活的人万万是找不到的，尚且不用担心那群坏人找到这里来。如今天色已晚，委屈小哥哥你在我这里将就一晚，等明日再下山。”她打着哈哈，一头栽倒在草堆上睡着了。
　　景夜尘就这么安静的望着她，眼中不知何时多一分柔情，心也不时的跳动着。
　　他褪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身上。他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带她醒来，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困意来极，倒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缘起，已然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