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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镜里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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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当芬芳馥郁的山茶花开遍整个花缨楼,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花伶想起那时的景夜尘。
在她的印象中,景夜尘总是一副孤傲冷漠面孔,可有时又邪魅摄人,简直像极了天上的云彩,那样地漂浮不定。可那日,他却有些与众不同。
她披上一件素衣衫,邀了景夜尘一同坐下。因她姑且还称得上为病人,便只为他续了一杯热茶,就再没招待了。
她抿了一口,“噗嗤”一声全数吐了出来。茶是刚沏好的,滚烫如火,她只觉得嘴巴除了燃烧就是沸腾,差点就烫坏了。她不禁低吟一声。
景夜尘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举动,一言不发。顺势也捧起茶杯,在茶杯边缘轻轻吹气,眼中不由自主的一些柔软的笑意。待吹了好一会儿,他目光炯炯地转向她,递了这杯茶水。
花伶心里很没底气,一副疑惑的表情,纤细的手指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向他比划道这杯水是不是给她的。
然而,他依旧闻不做声,只是含着笑。
门被风刮开一道小缝,明媚的阳光照到了他的身上,一袭白衣在微风中轻轻飘舞显得格外修长,黑色青丝在微风中抚弄着那细长的眉毛和那双桃花眼睛,扑朔迷离,似醉非醉,令人有点朦胧而神奇的感觉。
花伶一本正经对他道:“王爷今日有些不大一样。”
景夜尘撑着腮,漫不经心道:“嗯你说说哪里不一样?”
花伶拿起方才已被景夜尘吹温的茶水,一饮而尽,又长吁一口气,给足自己勇气。像是憋在心里很久很长的话一次性脱口而出:“还记得花伶第一次见到王爷,就能感受到王爷的威严泠然,我们寻常百姓实在是高攀不起,所以很有距离感,又怕因为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王爷,所以不管是言语还是行为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窃窃瞥了一眼,景夜尘并没恼怒,继续道:“但是今日的王爷,很亲切温和,平易近人,甚至还,还跟花伶这么身份低微的人打趣,所以觉得很不一样。”
景夜尘大花伶四岁,四年韶华,长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花伶并非他见过最美的,也并非最玲珑小巧的。可唯有她,敢说出这番话。他上下打量她一会儿,还是觉得额间的纱布太碍眼,低声朝她换了声“别动”。她很听话,连眼都不带眨一下,一双碧眼水汪汪地直望着他。
取下纱布,额间的凤翎花绚烂鲜红,栩栩如生。可惜,却有了伤痕。景夜尘惋叹口气,从绣有金色祥云腾样的衣袖间掏出一个小药瓶——五骨散。这是他在古骨龙胜利中道君皇帝的赏赐之一,世上现存仅有三瓶,一瓶于皇帝手中,另一瓶在太子手里。这瓶古稀之物来源于宋代开元皇帝宋太祖,一名道家老者所赠。其功效非凡,用者不出三日,伤必复原。
他拧开瓶塞,丝毫不吝啬地挑了一大块药膏涂抹在花伶额上。
花伶出于太子府,岂能不知这种稀罕之物。景夜尘,真够大气。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点了一个赞。但现下要表露的不留痕迹,长长拖了一个“——咦?”。
不愧是奇药,才涂上不到一会儿,额间便出来一阵微凉意,甚是舒服。她询问道:“不知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功效?”
景夜尘接过花伶递来的绣帕,轻轻擦拭指尖残余下的药膏,漫不经心道:“不过是赏赐之物而已,你用的好便送与你。”
花伶一听,心都乐开花了。诚然她并不喜欢占人便宜,但这等宝物在手,以后离开庆王府也不至于混不下去。她心中是这么想的,但靖王的东西又不能显得过于容易得到,是以茫然片刻,怔怔道:“恕花伶不能收!”
递回绣帕的手还未收回,景夜尘淡淡吐出两个字:“何解?”
花伶沉默了一会儿,道:“王爷久经沙场,这瓶药应随身携带,若给了我,王爷碰上急用的时候便没有了,况且我只是一名舞妓,岂不浪费了。”
她说完这句话,景夜尘依旧淡无表情。这种感觉真让人捉摸不透,她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反正说与不说他都跟个没事儿人似得,仿佛她不存在一样。花伶干脆赌气来,耷拉着脑袋,不理他。
房中静了一会儿,一阵清风徐来将房门彻底吹开。虽是夏末时节,倒也有了些秋分的淡彩,夹杂点微凉的气息。花伶不由自主地将外衣和紧,恍惚间感受到景夜尘起身关门的声音。
瞬间,室内没有了风的吹拂,也少了景夜尘的气息。他大概是走了吧。
却不想头上传来他悠悠地声音,他笔直的背靠门前,一身白衣少了浮动而紧贴在身上,像是刚从山水墨画间走出来一般。
他安静地眺望向远方,时而蹙眉时而疏散,不知在思索什么。少顷,他悠悠道:“世人羡说王宫好,我笑痴人未曾晓。尔虞我诈聚无多,身陷囹圄难解扰。”花伶没想到他会在她面前做起打油诗,还是关于朝廷的。如果这番话被他人听到了,又要掀起一阵浪潮。她真是不理解。
“花伶,我当真信你才说与你听,你听过便罢。”他很正经地说道。
花伶连连点头,举手发誓她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后来,景夜尘同她说的话令她颇为震惊,她想这辈子,下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缘分,缘起,仅仅一个瞬间;分离,却是两份思念。
她所不了解的景夜尘。原来,他也是王族外争内斗的牺牲品。他的生母凉妃原是西夏和亲公主,那时的道君皇帝还是个侯爷。和亲以后,与道君皇帝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凉妃以为想到了自己的依靠,却不想在一席宴会上弹奏了一曲《关雎》深得道君皇帝哥哥也为那时的太子的好感。于是道君皇帝哀求凉妃助她一臂之力,凉妃忍不住心软了。翌月,侯爷休妻,凉妃改嫁,嫁的人便是太子。朝廷上下,芸芸众生,口不择休,都说太子捡了破鞋,可太子不以为然,真心待凉妃。半年后,太子病逝,道君皇帝即位,凉妃复位。第二年,凉妃生下一子后抑郁离世。
这是一段丑闻,有人说,最后凉妃爱上了太子却亲手杀了他最后抑郁去世的;有人说,凉妃孩子根本就不是当今圣上的;还有人说,凉妃没有死最后出家长伴佛灯了……云云。而后皇帝下诏,论此事者,杀无赦。最后的真相没人知道。
花伶听完这段话,心悬到了嗓子眼。帝王无情,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最为合适。
后来,那个孩子交给了太后抚养,皇帝从始至终没来看过他,甚至来探望太后的时候都没说顺路看他一眼。
孩子四岁,便懂得了人情世故,因他只是一个被遗忘的阿哥。童言无忌,他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问太后:“皇祖母,为什么父王从不来看我,我……?”还没问完,就被丫鬟带了下去,只能依稀听到几声叹息。后来,他再也没说过这类话了。孩子拼了命的学习,没日没夜练武,只为有朝一日能博得父皇的一丝关注。
这便是景夜尘的孩提经历,那段悲惨的过去。
景夜尘依旧伫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悲痛。这样的人生,没人有资格评论!花伶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虽然她的身世已经够惨了,可是他比她还惨。她的脚似乎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纤纤玉手轻柔地环上他坚实地腰身。默默道:“王爷,若你愿意,花伶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