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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晚餐是之前爱染念叨了足有半个月的荠菜鲜肉馄饨。

      早上出门前便架在火上小火炖煮的骨汤做汤头,大沸的时候滚进切成小块的番茄紫菜和虾皮,煮到番茄半融的时候把包好的馄饨下进去,沸上一沸便可以闻到香气从锅里蒸腾出来,等到那香味最是浓烈的时候出锅,在汤里撒上腌制好的冬菜,乳白色的汤里窝着透出碧色和肉味的馄饨,端上桌后便是汤鲜味浓的一碗。

      沈初今天中午被鲶尾和物吉折腾的食不下咽,还没到晚饭时候肚子就开始叫唤,加之新鲜的野菜配在汤里的滋味实在是叫人食指大动,沈初难得的回了碗,吃到最后若不是被拦下来她都想去盛第三碗了。

      拦下她长谷部捧着她的碗直言进谏:“主殿,少食惜福,您注意身体啊。”

      沈初扒着碗沿不讲道理:“主殿什么主殿,饭都不给我吃,我这主殿当的好委屈啊!”

      声音不大不小,听的旁边一期一振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就看到药研乱厚的脑袋都快埋进碗里去了。

      这三个小子……一期一振把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喂进嘴里,决定一会晚饭后先逮住他们问问情况,如果问题严重的话——感觉肯定很严重——再亲手压他们去给主殿请罪。

      但是在晚餐结束之前,他打算再添点馄饨。

      结果等他从厨房出来就发现他那三个弟弟不见了!主殿也不见了!鹤丸殿跟着主殿一起不见了!一期一振差点把碗里馄饨就这么剩在那里直接跟过去,但是他身为吉光家太刀的尊严阻止了他做出剩饭这种不光彩的行为。

      骨喰藤四郎看着自己大哥面色如常却带着腾腾杀气解决掉了剩下的晚餐,莫名其妙的问他旁边的鲶尾:“你们今天出去,真把山烧了?”

      鲶尾把脸埋进碗里呻吟,他看起来像是试图用馄饨汤把自己淹死:“你别问了,药研他们惨了。”

      被他们亲哥哥惦记着的药研藤四郎这会正和他另两个兄弟坐在西小院的书房里,他们三个从晚餐时候就全程坐立不安,一看到沈初离桌就跟了过来,结果进来之后还没等说话就被他家主殿安排在了一边坐下,还给他们端了甜汤和酥饼!

      “你们晚上没吃多少吧?”沈初站在书桌后面边研墨边和蔼可亲的对他们笑,“快来再吃点。”然后就开始低头写大字消食,不搭理他们了。

      三位藤四郎被晾在椅子上面面相觑,旁边点心散发着香甜气息反而让他们更加不安了,他们三个短暂交换了一下目光,乱清了清嗓子打算第一个开口,可他一声半讨饶半撒娇的“主殿”还没等喊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他家一期哥的声音随着敲门声一同在门外响起。

      “近侍一期一振,前来报道。”

      乱瞬间一脸菜色。

      沈初放下笔坐下,靠在椅子上瞧着藤四郎们笑吟吟的嗯了一声,“进来吧。”她说。

      “失礼了。”一期一振在门外略欠了欠身,这才推开门进来目不斜视的走到沈初身边站好,全程一眼都没看他的三个弟弟们,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这下厚和药研的脸色也是菜色了。

      沈初兴致勃勃的看着这四个兄弟之间无声的互动,她感受到乱他们的目光一直不停的在她和他们大哥身上扫来扫去,就像在寻找一个更薄弱的突破口一下,而他们家大哥面无表情,站在她身边就像一座雕像一样。

      她觉得这场景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时间有点晚了她还想多僵持一会,看看这哥四个谁最先坚持不住,不过她今天吃的太饱又太累,这会已经有点困了,所以她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挪到乱的身上。

      “乱?你刚才喊我做什么?”

      乱藤四郎眨了眨眼睛,“主殿我错了!”他干脆利落的认错,一点撒娇讨饶的模样都没有了。

      沈初没忍住笑了,她发现这几个孩子审视夺度的能力实在是让她自愧弗如,他们从她把他们大哥叫来的举动上迅速了探查出了她并不打算把这事轻轻揭过的意向,并且更加迅速的做出了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

      真是后生可畏,至少她像他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沈初摩挲着手腕看着三个藤四郎,他们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起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乖顺极了。

      可他们到底不是她的孩子,她可以养硬他们的膝盖,却不能养硬他们的脾气。

      沈初这样想着,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说看,你们错在哪里?”

      藤四郎们偷偷对视了一下,被一期一振在上面一眼看到,气的没忍住瞪了他们三个在主殿面前还敢交头接耳的一眼。

      沈初重新拿起桌上的笔,改写小楷,颇有耐心的边写边等,等了一会听到还是乱第一个开口。

      “错在不听主殿话,给主殿添麻烦了。”

      沈初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写,一期一振在旁边帮她研磨,杀气腾腾的像是研的是他那三个弟弟。

      第二个开口的是厚,“还错在没帮大将分忧解难,还看热闹。”

      沈初又嗯了一声,她发现这三个小子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啊,由浅及深循序渐进的,她要是平时真就由着他们去了。

      可她今天打算好好敲打敲打他们的小聪明。

      第三个开口的是药研,这位在沈初本丸里是第一位到来,也是跟着沈初最久的藤四郎垂下眼睛沉声回答:“错在没同大将商量就拿鲶尾兄的事情叨扰大将。”

      一期一振一瞬间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脸瞬间黑如锅底,瞪着他三个胆大包天的弟弟们,他一直觉得主殿有些太纵容短刀们,可他没想到这些孩子会被纵容到这个地步!

      这是欺君罔上!

      而他们到了现在还在就轻避重!

      他一瞬间有想要冲下去按着他的弟弟们跪下请罪的冲动,可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他现在不能有任何举动,没摔过跟头的人永远不知道疼,主殿是想给他弟弟们一个足够的教训,那他就不能把这件事搅黄。一期一振吸了口气,不动声色的继续站在原地。

      沈初放下手中毛笔轻声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三个藤四郎,从乱到厚最后停在药研的身上,轻声细语的开口:“药研,除了山姥切,你大约算是这里跟着我最长时间的刀了吧。”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你们之于自己的定义是什么?”

      她盯着药研藤四郎的眼睛,就像当年问他的时候一样。

      “你说,是家臣。”

      药研藤四郎脸色一下就变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书桌前,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叩在了沈初的面前,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乱和厚,他们的脸色和药研一样难看,但是一句讨饶的话都没讲。

      一期一振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他的弟弟们总算还没糊涂。

      沈初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三个孩子,她几乎在他们膝盖弯下去的一瞬间就心软了,可她不能在这半途而废,所以继续硬着心肠开口。

      “你们错在不该妄图算计我,不管是多么无伤大雅的小事,这个念头都不应该存在你们的脑海里,一丝一毫都不应该有。”

      她沉声说着,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

      “我和兄弟们胆大妄为,愿大将责罚。”厚伏在地上朗声应道。

      只有他知道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有多凉,就像所有血液一瞬间都化为的冰冷的铁水。他来到这里比兄弟们都晚,记忆里的大将总是一副不理世事百无禁忌的模样,待他们总是无比宽容的,哪怕他有兄弟偷懒逃了任务大将也总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可刚才那个瞬间,他切实感受到了大将的怒意,沈初的话简直就像一柄鞭子,一下子把他抽的清醒过来,看清楚之前玩弄小聪明的他们有多么可笑!

      大将的不在意只是不计较,但这并不是他们可以恃宠而骄的理由。

      沈初站在那里俯视着三个藤四郎,他们在那里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低下去的头让她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是她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听懂了她的意思,只是她还需要给他们敲最后一道警钟。

      她在桌面上铺开新的宣纸,取了中豪吸饱了墨。

      “既然你们知道错了,那就起来吧,回去把这两个字抄上百遍。”

      她这样说着,在素白的宣纸上泼墨而就。

      “是。”三个藤四郎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接过纸,在看到纸上的字的时候脸色更白了。

      那是偌大的“忠孝”二字。

      “去吧,明天给我。”

      沈初这样说着,看着三个藤四郎走出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站了好一会才想起还站在她旁边的一期一振,她回头看了看这位明显也有些心神不宁的粟田口家大哥,沉吟半晌开口:“一期,你今天近侍就到这吧。”顿了一会又补充,“一会去给他们的膝盖拿点跌打损伤的药。”

      刚才三个孩子跪的实在狠了些,沈初看到他们起来的时候膝盖一片红肿,不推开明天怕是淤血。

      一期一振沉默了一下,抚胸行礼:“多谢主殿仁慈。”

      他现在确实很担心药研他们,一方面他觉得主殿给的处罚太轻了,他想更严肃教育他们一顿,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主殿的话对于弟弟们来说太重了,会让他们钻了牛角尖。

      沈初对他摆摆手,她现在也不是很想说话,刚才的事情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一样,她看着一期一振匆匆离去,坐在椅子上发了好大一会呆,直到束着发的缎子被人从身后解开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到鹤丸国永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她的发带。

      “哟,吓到了吗?”付丧神照例笑眯眯的问她。

      沈初别过头去不理他,鹤丸不气不恼,轻车熟路的把沈初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后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搂着。

      沈初默不作声由着他折腾,被他塞进怀里的时候还顺手勾了他的脖子让自己坐的更舒坦点。鹤丸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翻看着桌上的字,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兴致勃勃的模样。

      沈初本来不想管他,怏怏的由着他看,可烦人的是鹤丸他边看还要边念出声,那声音就凑在她的耳边,像是要钻进她的身体里似得,连好好的佛经都被他念出点旖旎的味道

      “……婆卢吉帝,室佛罗愣驮婆,南无,那罗谨墀……”

      到了最后她的那点怏怏早就被鹤丸念的不知去了几重天外,一门心思只顾着捂住桌上的字,“不许看了!也不许念了!”

      鹤丸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闷闷的笑。

      沈初被他笑时喷洒出来的气息弄的浑身发麻,气急败坏的去拧他腰上的软肉,鹤丸边躲边笑着讨饶,闹到最后几乎是把沈初整个人揣在了怀里。

      “我错了。”他侧着脸瞧沈初,对她眨着金色的瞳孔。

      沈初不看他,低头掰他胳膊,“你不回自己屋子睡觉,跑我这里做什么。”

      “来求字的。”鹤丸胳膊纹丝不动,一本正经的回答。

      沈初愣了一下,扭头莫名其妙的看他,“求字?”求谁的字,她怎么不知道鹤丸什么时候爱好上书法了?

      “审神者礼贤下士,因粟田口家三名短刀夜战有功,特亲笔书忠孝二字赐之,传为佳谈。”鹤丸迎着沈初的目光微笑回答,“我瞧着心痒痒,不如也赐我一张?”

      沈初从鹤丸开口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等他说完后几乎就是在瞪他,就像是他突然长出了两个脑袋一样!这可绝对是个惊吓,连三日月宗近突然跑到她面前和她说他想娶小狐丸都不能更让她吃惊了。

      “哇哦,你这是突如其来的,直言进谏?”她缓过神来,慢吞吞的问,想了一下又摇头,“不对,是投桃报李?”

      鹤丸笑而不答,松开了搂着她的胳膊在书桌上铺轻了新的纸,又把笔沾好墨塞进沈初手里。

      沈初捏着毛笔斜眼看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鹤丸一脸坦然的让她看,两人对视半天沈初先败下阵来。

      她才懒得管鹤丸又抽什么风呢!突然心情好到奇怪的样子。

      沈初扁着嘴满腔愤愤,挽起袖子笔走龙蛇,满腔郁闷全都书进了笔墨里。

      “母仪天下”

      鹤丸看着字忍不住大笑起来,“真是吓到我了,”他抱着沈初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明天我得叫歌仙殿帮我表好挂起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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