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惑》上部之追逐》御家三少

3、有儿初长成

　　春去秋来，四季变迁不断，这年才开春，树梢的桃花便坠满了枝头，院角平常无人进出的后门动了动，接着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脑袋伸出来朝外望了望，院后是一片小树林，静悄悄的，只有一两声鸟鸣。
　　“雾隐，快过来，外头没有人。”男童朝自己身后招了招手，接着跑了出去。
　　“来了。”说话的是另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小脸长得十分清秀可人，水汪汪的眼睛简直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几分。
　　两个小小的身影到了树林中，相视一笑，迈开小脚丫跑了起来。
　　“原来外面是这般模样的。”好奇的望着周遭高挺的树木，两人四处转悠着。
　　“天珏，不能再往前走了，一会该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唐雾隐拽了拽他的手，外头虽然好玩，但是他却更怕一会爹爹找不到他会生气。
　　“那我们回去了再去市集上玩。”在林子里待久了也乏味，唐天珏同意道。
　　“这…”唐雾隐稚嫩的脸上显出个为难的神色，但看自己玩伴渴望的神色，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头顶树梢一动，传来了鸟雀的鸣叫声，深黑色羽毛长相怪异的不知名鸟类扑腾着翅膀，站在高高的树梢上，血红色的眼睛望着下方两个小小的身影。
　　唐府大厅内，坐在位置上的霜皇正撑着额头，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冷了的茶，厅内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正你一嘴我一嘴说的起劲。
　　“各位各位！”唐延也被吵的头大如斗，他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待到人群安静下来后，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各位今天来无非是想促成一桩喜事，也知道托各位来的那些小姐都是人中之凤。”
　　“唐老爷，您这话不对，说王家小姐是人中之凤我同意，可她们说的对象就不一定了。”有人打断了唐延的话。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张家小姐才是国色天香。”才安静下来的场面又有要失控的倾向。
　　“好了好了，都先莫吵，听唐某一言可好？”唐延连忙制止，这一吵还指不定要多久才能结束：“我表弟唐霜，丧妻不过五载，如今膝下之子尚且年幼，这再婚之事目前尚不着急，各位还是先请回吧。”
　　“唐老爷，我们年年来，您年年拿这借口搪塞我们，今日可不能依你，得让唐霜老爷自己说才算数。”说罢一众媒婆都看向了没说话的霜皇。
　　唐延一头冷汗，望向了坐着的人。
　　霜皇露出个微笑，站了起来：“诸位既然是来说亲的，想必也已经打听清楚唐某的身家喜好了，不然这样好了，唐某只有一个宝贝儿子，他若是同意我再娶个后母，我便选个他喜欢的如何？”
　　“唐老爷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当然听您的。”听闻唐霜松口，堂下众人当然没有异议，于是便试探着问道：“那不如现在就请小公子出来，看看他怎么说的？”
　　还未等霜皇说话，清泽却是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一路到他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
　　“带我过去。”霜皇脸色倏然冷了下来，朝着门口走去，媒婆们见他要走本想来阻拦，却瞧见了男人眼中冰冷的目光，被他肃杀的神色吓的立时愣在了原地。
　　后院中静悄悄的，不远处院门开了一半，霜皇走过去一把推开那扇门，宅子后的树林内笼着一层薄雾，目光在其中扫了一圈，他沉声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才不久，之前春儿去找两人吃早饭，结果发现屋子里没人。”清泽在唐府找了一轮也没发现两个孩子，直到后来看到了偷开的院门。
　　“这孩子怎么这么顽皮，如今外头不太平，还非得要出去，唉…”唐延又是气恼又是着急。
　　“唐延，你安排府里人顺着林子通到市集的路上找找，我和清泽先去林中看看。”霜皇说完便进了林子。
　　脚尖轻点从落叶上掠过，霜皇清冷的的声音带上了急躁：“隐儿，你在何处？！”
　　“少爷，你在哪里啊？”清泽也在不远处呼喊着，声音传入幽深的树林，转瞬便消失不见。
　　霜皇停下脚步，眼前的雾气似乎愈发浓稠了，明明已近晌午时分，此处却依旧阴暗的不见一丝阳光。
　　“老爷，这地方不寻常。”清泽跃过来，站在了他身侧。
　　“清泽，你可还记得当年南月国封城之事？”霜皇挥袖将那雾气撩散，不多时那恼人的薄雾又缠了上来。
　　“记得，据说当时是为了通缉什么人，所以才封了城。”清泽想了想：“不过说来也怪，我曾去打听过这事，可所有人都对此事避而不谈，神色间还甚是恐慌。”
　　“或许他们通缉的根本不是人。”霜皇抬头望了望不知何时站在枝干上的诡异黑鸟。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清泽心中一惊，还以为霜皇在说他们。
　　“跟上那鸟。”霜皇话音才落，就见那黑鸟扑腾着飞了出去，若是对于常人来说，追一只飞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不巧的是两人并不是寻常人类。
　　怪鸟大约也是没想到身后两人会有如此的速度，惊慌之下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
　　经过一番追逐，霜皇与清泽分了开来，他停下脚步站在那，看着落在他身前不远处地上的黑色怪鸟。
　　那个黑色的身体抖了抖，在他面前诡异的膨胀扭曲，而后变成了一个裹在黑色袍服里的人，背朝着他半蹲在地上。
　　“这位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要死咬着我不放呢？”男人转过身，崩溃的看着追了自己一路却脸色都没变半分的人。
　　“我问你，你可否在林子中见到过两个男童。”霜皇冷淡的看着他，那表情分明是说若是得不到满意答案，就要让他好看。
　　“这…”男子眼神闪烁的撇开了头：“未曾见过。”
　　兵刃破风的声音异常刺耳，闪着寒芒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黑衣人震惊的望着他，这人的速度竟连他都反应不过来。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霜皇神色间已是带了杀意：“若是我的孩儿出了意外，相信我，到时候你绝对会求我给你一个痛快。”
　　“我说，我都说，之前我看到他们去了前面的山洞了，那时候有人在追他们。”黑衣人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这位好汉，我都说了，您放我走吧。”声音已是欲哭无泪。
　　“清泽，看着他。”霜皇拿开剑，对着身后赶来的人说道。
　　山洞内，一声惨叫响起，而后一名黑衣人抽搐着倒了下去，尸身在还未落到地面前，诡异的化成青烟消失在了半空，最终掉到地上的只有几缕残破的衣服。
　　花惜甩了甩手中沾到血迹的剑，熟练的收剑入鞘，半蹲下身查看已经失去意识的两个孩子。
　　“紫流觞，你究竟还要造多少孽。”当年那个少女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在看到其中一个背部被抓伤的孩子后，秀气的眉皱了皱，她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小心的撒在了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山洞内空气不通，虽是初春却让人闷的出了汗，顾不得手上还带着血迹，花惜伸手擦了擦滑落到脸侧的汗水。
　　“你…是谁？”唐雾隐被痛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我是来救你们的。”花惜才说完话，身后就进来了一人。
　　“大总管，快些走吧，有人过来了。”黑衣人说完话，眸子忽然不受控制的闪过一丝艳红，这血的味道。
　　“放肆。”花惜自然也是看到了，毫不留情的起身甩了他一巴掌，讥讽道：“怎的，你也想尝尝这血？”
　　“属下不敢。”黑衣人正是当年那个人，他低下了头。
　　花惜又看了一眼地上两个孩子，这才和黑衣人匆忙的离开了山洞。
　　待霜皇赶到，就看见了倒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唐雾隐，在他身下是同样昏迷不醒的唐天珏。
　　“隐儿…”他蹲下身，心痛的看着那大片血迹，鼻端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一丝草药的气味，霜皇没细想，只是小心的将那个身子揽了起来。
　　“霜舅舅。”唐天珏揉了揉眼睛，在对方的动作下醒了过来。
　　“没事吧？还能不能走。”霜皇稳下心绪，问道。
　　“能。”唐天珏点了点头，在看到一动不动的唐雾隐后突然间一把抓住了霜皇的衣袖：“霜舅舅，有人在追我和雾隐，雾隐他…他为了保护我受伤了。”
　　“雾隐没事，只是睡着了，我们先出去。”霜皇将那个娇小的身子抱在胸口，带着啜泣的唐天珏走了出去。
　　回到树林的时候，清泽依然尽职的用剑指着那个坐在地上的人。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去山洞了，既然人都已经找到了，你们就放过我吧。”看到远处走过来的霜皇和他身边的人，黑衣人如同见了救星那般。
　　“闭嘴，再吵我现在就捅了你。”清泽额头爆出一条青筋，这人已经吵了快半个时辰了。
　　对方果然乖乖闭嘴了，不多时又念叨了起来：“有人受伤了，这味道…”说罢用力嗅了嗅，咽了口口水。
　　一阵风扬过，清泽一愣，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飞奔了而起，直直朝着霜皇去了。
　　黑衣人停在霜皇一丈远的地方，眼神热切的望着他怀里的唐雾隐，好在还记得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男人到底有多恐怖，他只是吞着口水道：“这是被血族抓的伤口，普通草药没有用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清泽也赶了过来，闻言用刀柄敲了敲他。
　　“用我的血就可以，只是这娃儿年岁尚小，恐怕要吃些苦头。”黑衣人扬了扬自己从衣服下伸出的惨白手腕。
　　“凭什么要信你。”清泽看着他那一拧就可以折断的细瘦腕骨。
　　“我要是骗你们，到时候直接杀了我不就是了。”黑衣人瞪了他一眼，自己难得想做个好事也这么难。
　　“清泽，你先带天珏回去，此处有我就行了。”制止还要说话的人，霜皇慢慢坐了下去，将唐雾隐放下，半趴在自己腿上：“你若有半句虚言…”说到此处不再言语。
　　“我自然明白。”黑衣人额头滑下一颗冷汗，看人果真不能只看外貌，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却开口闭口要自己的命。
　　“唔…”背上黏着血污的衣服被扯开，唐雾隐满头冷汗的醒了过来，小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衣物。
　　“隐儿，忍一下。”霜皇抚着他汗湿的额头，眉毛死死皱了起来。
　　“父亲…”唐雾隐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眸子亮了一下，随即痛呼出声，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大约是怕自己再让对方担心，唐雾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只是发出破碎的鼻音。
　　这模样惹的霜皇更为心疼，他捏住那张小巧的脸：“痛就喊出来，爹爹在这里。”
　　固执的摇了摇头，唐雾隐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
　　“快好了…”黑衣人终于是将那破破烂烂的衣服收拾了开来，看着父子两人，有些无奈：“一会用我血的时候恐怕他会受不了，你且看好了，别让他咬了舌头。”说罢便用指甲在自己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血刚滴上去，唐雾隐就惨叫了起来，霜皇飞速伸出手，让他一口咬住了自己，就算是个五岁小童力道也是不小，艳红的血瞬间顺着唐雾隐的嘴角滴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霜皇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反复划开手腕的人。
　　“乌桐…”黑衣人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时拿捏不准，几乎划到了骨头上，他倒抽一口冷气，急忙将手伸了过去。
　　“多谢，日后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来唐府找我。”霜皇看着唐雾隐背上渐渐愈合的伤口，眸子柔了几分。
　　“这有什么，就算是报你不杀我的恩情好了。”乌桐收回手，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你不是人类？”
　　霜皇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只是脱下外袍将虚脱的唐雾隐裹了起来，小心的抱在胸前。
　　“那你说我是什么？”霜皇看着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你的血，闻着倒有些像是…”
　　“你闻错了。”霜皇打断他，眼神里带了警告的意味。
　　“哈哈…是是是，我才放过血，脑子一时有些糊涂。”乌桐赶忙打起了哈哈，暗自在心中抽了自己两巴掌，让你嘴贱。
　　霜皇收回目光，又将怀里那个身子抱紧了些，就差一些，自己就差点失去了他。
　　“那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乌桐明智的变回黑鸟离开了这里，给父子俩留下了空间，不过还真是意外，竟然可以在人界遇到海族。
　　到了唐府，霜皇直接带着唐雾隐回了自己往常沐浴的地方，唐延和清泽本一直守在屋里，看到平安回来的两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水声传来，霜皇抱着他一起进了浴桶，小心的替沉睡着的唐雾隐擦净了身上的血污，他勾着嘴角，刮了下对方小巧的鼻子。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偷跑出去。”低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屋里，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摸了摸已经恢复温热的身体，霜皇目光一转，落到了唐雾隐靠着自己的细长双腿之间。
　　他定了定神，水波荡漾中，那抹红色的胎记竟像是一株艳红的花那般，摇晃了起来。
　　“爹爹…”怀里的小人张开了眼睛，茫然的望着上方的男人，低声道：“您在看什么。”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霜皇收回目光，起身替他擦干身上的水。
　　“就是有些困…”唐雾隐说完又有些昏昏欲睡。
　　“那便睡吧，爹爹在这里。”霜皇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就听到唐雾隐低低的嗯了一声，而后便是一句对不起，霜皇笑的有些无奈，这还让自己如何去生他的气。
　　抱着人回了床上，霜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睡梦中的唐雾隐似乎很不安稳，小小的脸一直露着委屈的神色，只要对方一停动作便很慌张的伸出手抓着那只温暖的大手，然后才肯安静下来。
　　霜皇自是心疼至极，他暗下眸子，蓦地冷哼了一声。
　　其实从很久之前，南月国便偶尔会传出有人失踪的消息，只是那些失踪之人大多都是街上的乞丐居多，要么就是无权无势的穷人，因为人数不多，时间相隔又长，所以就成了不起眼的悬案，而这种案子最终就由官府给压了下去，因此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而从这件事后，很多年都没再听到有人失踪的消息，就算是街上那些无人管四处流浪的乞丐，人数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有些东西暗地里却是慢慢的有了变化，就说唐家屋后那片树林，鸟鸣也比以往多了，总是围绕的雾气终于也消失了踪影。
　　唐府两个小少爷自那之后也多了许多出门的机会，无论是去集市赶集，亦或是去庙会买糖人，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两人之前失踪的事情。
　　“爹爹，我想吃那个。”唐雾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插在稻草把上的糖葫芦。
　　“好。”霜皇笑着点了点头，付过钱将那串颜色好看的山楂果子递了过去。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唐雾隐舔着上头的糖，转过头去偷偷望他爹的侧脸。
　　“偷看什么呢？”霜皇牵过他的小手，捏了捏。
　　“爹爹，真好看。”唐雾隐呆呆的说道，比自己看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上百倍。
　　“这么小年纪嘴巴就这么甜，以后哪个姑娘嫁了你，那可真是她的福气。”霜皇愣了一下，随即把他抱了起来，盯着那双灵动的眸子。
　　“隐儿才不要姑娘，隐儿要一直陪着爹爹。”唐雾隐嘟着小嘴，姑娘有什么好的，自己有爹爹就够了。
　　“可是隐儿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要娶妻生子。”霜皇心中一动，自己当真可以永远都是他爹么？思及此处，他倒有些不敢再看那双纯净的眼瞳了。
　　“隐儿不管，隐儿就要爹爹。”唐雾隐着急的倾过身体，一把抱住了他：“爹爹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好不好。”
　　“好，爹爹答应你。”静默良久，霜皇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刺痛了一下，这感觉就像是扎入肉中的刺，不碰时毫无所觉，一旦碰触便痛彻心扉。
　　只愿在有限的时间里，自己可以尽量的陪伴他，看他长大成人，独当一面，坚强到就算没有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