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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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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皇城亦安谧静默,五千禁军在各个城门严阵以待,气氛肃杀。
皇后日常所居的含英殿向来冷清,今夜却很是热闹。上百卫兵在宫前持刀驻守,殿前停着太后的凤辇。殿门紧闭,后妃们的贴身侍女执灯立于殿前,一个个垂首静默,并没有半分言语。
殿内烛火黯淡,昏黄的光映着厚重华美的桌椅器具,投下一层密密的光影来。
咣当!!!
一声物件落地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之中分外刺耳——原本静立在前堂的孙太后忽然挥手将侍女奉上的一杯清茶摔在地上,白瓷杯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汤悉数浇在眼前怒不可遏的后宫太后手上。
奉茶的侍女绿桡大惊失色,来不及收拾地上的茶盏已先重重跪在地上伏着身子瑟瑟发抖——太后和皇后素来关系不睦,可太后却也从未像今日一般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来自己是要遭殃了。
“臣妾的奴才太过愚钝,望母后恕罪。”忽而,一个清冷闲散的声音响起,既无恐惧惊慌,亦无奉承阿谀。皇后慢慢向前几步,微微一拂衣袖,朝绿桡道:“还不快去取我的清凉膏来给太后敷上。”
绿桡领了命,连连点头,提着裙子一溜烟跑到后堂去了。
皇后这才转向眼前的太后,浅浅一笑,却无半分温度,“母后息怒,我先帮您擦擦手。”
宋国连云公主从前便以貌美闻名,当时宋人作诗称赞曰:“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十年过去,如今已为魏国皇后的她,容姿依旧不减当年。明眸清丽如水,时常似盈着一汪清泪,使人见之生怜。樱唇半抿,似笑非笑。可惜肌容清瘦,面色苍白,没有半分身为皇后的贵气,却自有一段静谧安宁的气度。
孙太后冷笑一声,盯着眼前的女子,怒叹道:“这十年我大魏待你不薄,想你在宋国之时,不过庶出,受尽冷眼,哀家从未计嫌,心念你孤身一人远离故土实在可怜,哪怕坏了礼制仍封你为大魏皇后。这十年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可曾半点亏待你?”孙太后一生执掌大魏朝政大权,生杀决断颇有手腕,此时目光似剑冷冰冰盯着眼前的大魏皇后,寒意陡生。
身形柔弱的佳人却无半分恐惧,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魏后宫生活的凄凉艰辛,十年离家的孤苦岁月,宛如极寒的冰窟,早将原来的她层层封冻。使得原本生性娴静的她愈加沉默自持,安之若素。
看她沉默颔首,浅笑依旧,想到城外正五十万大军围城而突围无望,太后怒意更盛,怒斥道:“贱婢,跪下!”两旁的宫人闻言,生怕皇后不从,正欲上前迫她受罚,然而不料在太后面前一向傲气的皇后竟缓缓跪地,神色从容,并无半分抵抗。
见她乖乖下跪,太后冷冷一笑,道:“你终究肯低头了。那么,说吧,你都做了什么使我大魏陷身此般绝境之事!”
天空忽的炸起一个惊雷,窗外白光一闪,映在跪地的女子脸上,衬得女子表情愈加清冷随意。
“臣妾实在不知做了什么事使母后这般震怒。臣妾这一跪,原不是为认罪而跪,为的是我宋国铁骑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百姓流离不得安居,替百姓陪不是而跪。”她目光坚定,直直望着前方,波澜不惊地说道。
“贱婢!”太后低低骂了一句,“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私通宋国出卖大魏谋我江山了?!”
“臣妾素来反对战争,又怎会做劝战之事!况且我深居大魏后宫,似线上的木偶,一言一行,哪一样不在太后掌握之中?”说到这里,连云微微冷笑——这么多年,除了随嫁的绿桡,身旁的宫人每一个都对自己严加监视,举止言行每日呈报西宫,这些她又岂是不清楚的。
孙太后闻言,也不急着驳斥,只挥挥手,身旁的宫人便呈上一只略显破旧的檀木盒子。盒子长宽约莫七寸,以上好檀木制成,盒子四周阴刻以芙蓉水波纹,典雅别致。
盒子前坠着一把小巧金锁,似乎已有时日未曾打开,锁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看到呈上的木盒,连云忽的脸色一变,暗自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见她色变,太后轻声冷笑,“打开。”
宫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正准备开锁,一直沉默的皇后却忽的开口制止,“等等!”
——那原是她自宋国带来的陪嫁品,里面装着十年来她一直赖以在此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生活下去的勇气之物。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它小心存放,除绿桡之外再没别人知道的……难道说,自己的随嫁侍女绿桡也……
想到这,她忽的自心底打了一个寒战,自顾自地微微摇头,浑身冰凉。
“这便是你这么多年一直私通宋国大将祁友铭的铁证!”大魏太后眼神凌厉,低低怒斥。话音方毕,门外驻守的卫士便忽的涌进殿中来,不过转瞬间便将跪在地上的一国之后制伏。
之前还是一国之后,不过转瞬便刀剑在背,连云默然,并不在意,只怔怔地盯着太监手中的木盒,仿佛被刚刚太后提到的名字所牵引,心绪穿过耳畔呕哑嘈杂的声音,穿过冰冷可怖的深宫,穿过沉默绝望的平城,远远飘回千里之外落英缤纷的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