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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早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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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百慕躺在床上。黑发披散着,铺满整个枕头。四周一片寂静,更衬得她一人一床一被孤寂得厉害。
曾经无数个夜里,她就这么睁着眼瞪着床帐直到天色泛白。然后,便是一天到晚的劳累。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怎么等也等不到头。
回来了几天,她终于确定。她,江百慕,一朝回到了四岁这一年。就当作是做梦吧,过往那些深刻入骨的苦痛,就当作是噩梦一场。而她,再也不要让自己变成那般孤立无援,最后凄凄惨惨。
胡思乱想着,外间传来一点声响。
江百慕收回思绪,轻唤了一声:“墨梅?”今夜守夜的,应是墨梅。
耳边想起一阵窸窸窣窣,入内的却不是墨梅。淡竹半披着长发,身着素色寝衣,披着一件深色外披,掀起隔断内外的珠帘。
“小姐睡不着?”淡竹抱着胳膊,问道。
江百慕眸色微暗。淡竹与墨梅从小伺候她,淡竹更加沉稳些,墨梅却多了几分活泼。前世,江家败落后,她没能留下她们二人。那时,她满心交瘁,没有再多一分心思去关注她们二人。
“墨梅呢?”
“墨梅大概是吃错什么东西了,来来回回进出净房。可是吵着小姐了?”
原来是闹肚子。江百慕摆摆手,吩咐道:“无妨。不行的话,找个大夫给墨梅瞧瞧。让她明日不用过来了。你先下去吧。”
淡竹应了声是,退出内室。四周又恢复安静。
翌日,江百慕没有再去小书房。这消息落在下人们耳里,全都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有这么一个才女母亲,江百慕自然聪慧。只是,往常只要闵琼将她带进小书房,她自会千方百计地钻空子,偷偷跑出来玩耍。这几日江百慕一改常态,自己跑到小书房本就怪异,一呆就是几日。江府上下怪道,他们江家的小姐难不成改了性子了?故而,前几日府里上下都传着,有好事的,甚至开了赌局,赌小姐能在书房呆几日。
这些,江百慕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晓,她定然会收敛自己,不让自己有一点怪异的印象给大家。
江百慕去了闵琼的院子,却没有去小书房。反是进了闵琼的屋子。
从屋里出来的听兰正巧遇上从穿廊行来的江百慕,愣了愣忙上前迎着。“小姐今日怎地这般早?”
往日,江百慕定要睡到卯末才肯起床的,这会儿才卯正。
江百慕边走边说:“今日想与娘亲一起吃早膳。娘亲这儿的早膳更香。”话里话外透着她娘亲这处的饭菜比她的要香千百倍的意味,活脱脱一副馋猫样。
听兰闻言,乐了。牵起江百慕的小手,往屋内走去,一边还不忘吩咐淡竹去厨房催早膳。
屋内,闵琼帮江智渊穿上外袍,相携到了外间。正巧碰上听兰牵着江百慕踏入门槛。周妈妈摆好桌椅,先呈上开胃的清茶。
闵琼见着江百慕,便将丈夫丢在一边,上前从听兰手中接过江百慕的小手。“阿慕今日这么早?”
江百慕甜甜一笑:“女儿给娘亲请安,自然要早一些。”
闵琼听了,眸色微凝:“你倒是有心,往日也不见你这般积极。且让娘猜猜,这回想要什么?”
江百慕一窒,她都忘了,自己儿时的调皮捣蛋。脸色顿时泛起微红,颇有些尴尬。
坐在一旁的江智渊,轻咳了一声:“阿慕,过来。”
对上江父,江百慕百感交集。她不是不怨他,她更怨自己。爹没有照顾好娘,她没有照顾好爹,说穿了,都是她自私自利,最后才害死了爹。
想到前世的重重,江百慕不由得红了眼眶。从回来到现在整整五日,她没有哭,见到爹了,反倒忍不住了。
江智渊不想,他的女儿走到他跟前后,竟擎着泪。当下大惊:“阿慕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些年,江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他渐渐地也不太有时间在家。阿慕与娘亲亲近,却在他这个爹面前很拘束。若不是前些日子,去庙会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始终抱着她,只怕他的女儿,还不太愿意与他亲近。
江智渊外出时间多,不代表他不关心女儿。女儿在他面前落泪,他不由得生了怒气。
闵琼也吃惊。江百慕向来倔强,即使是磕着碰着,也不轻易哭。闵琼连忙捞过女儿,连声安慰。
江百慕不能自已,终究还是哭了一场。压在心底的沉沉心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争先恐后地冒出。闵琼心疼极了,抱着江百慕,却又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着急地也跟着掉了泪。
而江智渊面对哭得伤心的妻女,眸色愈深,有汹涌的怒气在翻腾。
周妈妈与听兰愣在一旁,相视一眼,忙上前去劝。淡竹领着厨房送早膳的人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混乱的画面。
江智渊认得淡竹,知晓她是女儿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手上的杯子就扔在她面前,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一时,下人们全都伏身跪下。
江百慕也被吓到了。在她印象里,爹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她抬眼,泪眼婆娑地望着爹,看到爹的怒容,不由得一怔。她伸出胳膊,扯了扯爹的衣袖。
江智渊低头,对上江百慕的泪眼,心头微软。硬朗的脸部线条变得柔和起来。他抱起女儿,轻轻替她擦泪。
江百慕也知道,是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只是,淡竹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想她们无辜受罚。她说话时带着瓮瓮的腔调,再加上糯糯的声线颇有撒娇的味道。她说:“阿慕只是想爹了,不关她们的事。”
江智渊抚了抚她的头,应道:“没有照顾好你,就是她们的错,爹爹不重罚就是了。”
气氛似乎稍好了一些。闵琼顶着微肿的眼,吩咐周妈妈摆桌。一家人这才坐下来用早膳。江百慕埋头喝粥,想到刚刚自己那么失态,没敢抬头。
闵琼担忧女儿,用了一点便没了胃口。看着女儿自己乖乖地吃粥,心里略微宽松了几分。方才女儿哭得那般伤心,听在耳里,声声肝肠寸断的悲苦,她都不晓得,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那么伤心。
这般想着,闵琼不由得想起庙会那日。
二月初,就约好要带阿慕去看庙会。庙会当日,丈夫果然如约回来了。只是来去匆匆,从庙会回来,他又匆匆外出,直到昨日才回来。
是了,阿慕从庙会回来就有点不对劲。前几日她没太当回事,这一通痛哭,她不由得多想。阿慕,莫不是在庙会冲撞了什么?想到庙会上奇形怪状的面具,穿着怪异的赶庙人,闵琼越发觉得阿慕定是被吓着了。
这么一想,闵琼看向女儿的眼神越发怜惜。心里却暗暗打算寻个日子带女儿去庙里拜拜菩萨。
江百慕后知后觉地发现娘亲没吃多少东西,问道:“娘怎么不吃了?”
江智渊旋即夹了一块酱青瓜,添在闵琼的碗里。“夫人确实该多吃点。这青瓜还不错,多少吃点。”
闵琼这才重新拿起筷子。陪着酱青瓜,她又吃了两口粥。然后,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这一幕落在江百慕眼里,江百慕瞳孔微缩。她想起来了。前世,闵琼怀着弟弟,却食欲不振。肚子大了,人却是瘦了,最后才会摔跤后,一尸两命。计算着,应该就是这回爹回来,在家里呆了近三个月的这段时间怀上的。
不,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这一世,她绝不要再失去娘亲。江百慕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去,内心却掀起轩然大波。
她才四岁,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她一定要做点什么。重来一次,难道是让她再经历一次绝望吗?无论如何,她一定,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心底那些郁郁的情绪烟消云散。江百慕呆在房里回顾着自己前世的一生,筹谋着这一世。
当下,第一件事,便是保住娘亲与弟弟。娘亲摔倒的时候正值寒冬,近了腊月。她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来筹划。最重要的事,这一回,定不能让爹像前世那般外出。
娘为什么摔倒,她年纪太小,好多事已然记不得了。记得更多的,是怎么等也等不到那个人的孤苦。下意识里,她觉得,爹在的话定能护住娘亲的。
前世,娘亲与世长辞,爹痛不欲生。放弃了手上的生意,一心一意地照顾她。如果,爹知道……是了,爹知道的话,定然会放弃生意。没有什么比娘的性命更重要的了。
江百慕拿定主意,决定跟爹摊牌。只是刚跨过房门,她又犹豫了。她要怎么告诉爹,她其实已经死了?这么一犹豫,江百慕又退回房中。
淡竹将小姐心事重重的状态看在眼中,很是心焦。从东院出来,她被老爷召去问话。虽没问出什么差错,终究还是被罚了两个月的例银。老爷觉得,小姐这般痛哭绝不会没有缘由。可她成天伺候着,的确没发现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只有小姐变得沉稳冷静了,在她们面前一点小孩子的气性都没有。
这种焦虑没有埋在心里多久。去厨房取午膳时,淡竹刚巧遇上听兰,淡竹迎上去礼貌地打招呼。
“听兰姐姐。”
“你也来了?”听兰提着小食盒,后头还领着帮忙送食的丫鬟。“快去吧,回头小姐该饿了。”
提起小姐,淡竹面色微难。听兰见了,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见淡竹欲言又止,听兰道:“小姐尚年幼,有什么事定要告诉夫人才好。可别又像早上那般,被老爷惩罚才好。”
淡竹咬咬唇,说:“听兰姐姐,不是我不说,而是小姐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你也说小姐年幼,怎么会有那么重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