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写字 ...
-
阿慕挣扎着却没能从床、上爬起来时，就猜到了。她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有些话开始在她脑海里反复：江家就败在这个没出息的女儿手上了。
这个江百慕是不是个傻的，好好的江家小姐不做，去给向家当丫头？
谁让人家向公子是咱们县里的举人呢，不过这贴补得也太难看的，没点矜持。
听说，向公子高中，被圣上召为驸马呢。这江百慕还在这等，真是够傻的。
真的吗？不过要我，我也娶公主。江百慕算什么，能比得上人家金枝玉叶？
这些话反反复复，她不是没听到过。只是她不能相信，她要等向麟柯回来。可是、可是······
等了整整十二年，她从芳华年岁等到如今，早已不复当年美貌。自从向麟柯走后，她为了维持生活，日日替人干活，一双巧手早已生了厚厚的茧。而今，她倒在床上，连个问候的人也没有。
当真是她做错了吗？一心守护着喜欢的人，当真是错误的吗？阿慕茫然，却还是费力地想从床、上爬起来。她必须去干活，不然她就没饭吃了。可是、可是······
阿慕终于闭上眼时，祈求道：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十二年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一点音讯？哪怕真的是负了我，也应该让我知晓，而不是现在这样，死不瞑目。
阿慕的体温渐失，终于咽气前，她默念：“爹、娘，我终于还是来找你们了。”
以为这便是结局了，却没想到，还有重来的机会。阿慕睁开眼时，很想不懂。她做事情向来随性，即使是被向老太太磋磨，她也没有收起这份性情。所以，重活过来的阿慕没想到，自己此刻会变成江府里下人们嘴里的八卦中心。
这时候，已是二月中，临江县仍是春寒料峭。昨夜下过一场的绵绵春雨后，天气转暖。
府里的下人纷纷换下厚重的寒衣，穿上略微轻薄些的春衣。整个江府上下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就连最不苟言笑的徐良师傅都扯了扯嘴角，上茶的小丫鬟被徐良师傅这么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震得差点没把茶杯打翻。
小丫鬟唤作春俏，是江府去年年末新买来的。刚入府时，就听人说，在江府，千万不能惹恼徐良师傅。因此，春俏对徐良师傅绝对是敬而远之的。只是，今日不知怎么地，偏偏茶房里只有她一人。
送茶就送茶吧，一向号称是面瘫的徐良师傅为什么突然就、就笑了呢。那个，应该能称之为笑吧，嘴角上扬了呢。真是……她的新衣服就这么贡献给地板了。
春俏跪在地上，口上连连求饶：“奴该死，徐师傅请恕罪！”
徐良师傅见状，原本带点笑意的脸立马黑了一度。他看着跪伏在地的春俏，厉声道：“起来！”
春俏纤薄的身子伴着那两个字抖了抖，继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春俏低垂着头，暗叹她死定了。
就在春俏认命地等着徐良师傅的惩罚时，她听到徐良师傅说：“下去吧。”
春俏低垂着头，丧气地答道：“是。”退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徐良师傅说的是什么。她噌一下抬起头，铮亮铮亮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只是，眼见着徐良师傅的脸有变黑的倾向，春俏连忙道谢，退下。
回茶室的路上，她回想着死里逃生的过程。突然觉得，徐良师傅或许没有他们讲得那么吓人？徐良师傅其实人挺好的吧。
回到茶房，夏桑和秋葵正在整理茶叶，言笑晏晏。夏桑背对着门，秋葵正对着门。春俏一进门，秋葵就打了招呼：“春俏，送茶去了？”
春俏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
夏桑转过身，招呼道：“怎么看着精神头不太好？可是着凉了？”眼睛一瞟，眼尖地发现春俏的裙摆上有点脏。“新衣服，怎地弄脏了？”
春俏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衣裙摆。污迹像是长在裙摆上了，怎么也弄不掉。春俏这才撇撇嘴，对她们说：“我去换衣服先。”
秋葵与夏桑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冬雪从门外飞奔而来。方进门，就神秘兮兮地说：“大消息，大消息，今日一大早，小姐又去了夫人的小书房。”
夏桑与秋葵又对视了一眼，表示很吃惊。
夏桑毕竟年纪小些，藏不住话：“这都第五天了，小姐真的又去了？”
冬雪睁着大眼睛，对上夏桑道：“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末了，她问了一句：“徐师傅来了，可送茶过去了？”
夏桑与秋葵想到方才春俏的样子，猜想多半是挨了徐师傅的骂，不由得生了怜悯之心。更多的是庆幸，还好送茶的不是她们。
冬雪瞧着她们二人的模样，不由得追问道：“到底送了没？没送可就惨了……”
夏桑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送了，方才春俏送茶去了。”
冬雪睁圆了眼，看看夏桑又看看秋葵，然后叹息道：“怎么让她去了？出了错可怎么办？”
秋葵看了一眼冬雪，没有接话。夏桑也闭了嘴。
春衣是一早就裁好了的。老爷夫人待她们这些底下的人好，平素每月的例银给得比镇上其他人家多些不说，逢上喜事还能得不少赏银，每年还给添置衣物。
这不，天刚刚转暖，大家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新衣。换上新衣，不免又想在大家伙眼前亮一亮眼，这才走门串户找交好得玩伴去了。
只有春俏。
只是，这件事不能说。说了，就得罪一大帮人了。所以夏桑与秋葵都缄默不语。冬雪见状，也呐呐地收了声，干活去了。说是干活，不外乎就是分拣茶叶，用江府专制得小盒装上，又或者是给夫人送茶。
春俏换好衣服回来，也没多说什么，埋头就开始分装茶叶。
夫人爱茶，江老爷便每年都备不少茶叶。后来，干脆送人的小礼也用茶叶，故而有了这么一个茶房。
春俏刚来时，什么都不懂。不过她记性好，看过一遍，她就能记住。所以被送到了茶房。茶房的任务不重，例银却是按一等丫鬟的份例给的。春俏自然乐意。
送茶风波就在忙碌中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茶房恢复正常工作，而正院却仍处于八卦中心。
江夫人姓闵，单名一个琼字。闵氏家族在江南，是顶有名的书香世家。闵琼一家在闵氏一族并不突出，算是可有可无的一家人。所以，当年闵琼痛失双亲后，才会嫁给江老爷。否则，闵氏一族这样的世家，门第那般高，怎么会看上江老爷一介商户。
闵琼这会儿坐在小榻上，看似认真地绣着花。实际上，手指上又多了一道伤。
一旁伺候的周妈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闵琼凝眉，正了正脸色，不动声色地继续绣花，假装很认真地绣花。
听兰见状，适时地提议：“小姐都学了快半个时辰了，大抵认了不少字，夫人是否要去看看？”
闵琼闻言，眉毛轻挑，道：“如此，就去看看罢。”周妈妈忍着笑，服侍夫人，收起夫人绣的绣棚。闵琼无意间瞥到周妈妈促狭的神情，恼羞成怒道：“周妈妈就留在房里收拾收拾吧，听兰，我们走。”
听兰朝哭笑不得的周妈妈看去，眼里不由得也染上了笑意。
小书房就设在正院后的抱厦，并不远。出门拐个弯，沿着柱廊往后院走，不多远就到了抱厦。
闵琼特意在这院中辟出这么一个小书房，平素闲时消遣消遣。如今，竟完全被女儿给霸占了。
墨梅守在门外，眼见夫人过来，忙俯身行礼。
闵琼看了她一眼，问道：“阿慕呢？怎么不伺候着？”
墨梅低着头，应答道：“小姐在里头，里头有淡竹，小姐嫌奴多话，让奴出来守门。”
闵琼点点头。墨梅瞧着夫人要进去，连忙推开门，恭敬地立在一旁。
小书房的门一开，正对着门的是坐榻。坐榻上的小矮桌上放着一小碟的马蹄糕，一盏茶。分明没有用过。
闵琼转了个身，绕过屏风，看见她的阿慕居然在写字。她一边惊讶，一边又疑惑，阿慕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
淡竹本在磨墨，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见是夫人，连忙恭敬地行礼：“夫人安好。”
闵琼示意淡竹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摊在上面的一份字，端详一番。江百慕这才写好一个错字。
江百慕粉妆玉琢，梳着双丫髻，戴着绸带绑成的花结。前一刻还觉得她沉稳大气，放下笔抬起头的瞬间，又觉得不过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
“娘。”江百慕的声音带着稚子独有的一种糯糯的感觉。
江百慕在淡竹的搀扶下，下了凳子，噔噔噔地跑到书桌前，一把抱住了闵琼的大腿。
闵琼放下那一纸错字，然后便看见满桌都是写满错字的纸。阿慕认字，她可以认为是天资聪颖。只是，阿慕会写字，写得还蛮有小楷的味道。不过是年幼，握笔不太稳。而且，阿慕写了那么多，只有一个字，错。她不能确定，难道只是巧合？
她低头，不由得蹙眉。阿慕这般抱大腿的行为真是……
闵琼抱开江百慕，伸出一只手牵着江百慕的小手。江百慕乖乖地握住娘亲的手，跟着娘亲绕过屏风，往坐榻上走去。
闵琼抱着江百慕坐在榻上，看着她用了些马蹄糕，又灌了一杯茶，这才开始盘问。
“阿慕，从庙会回来，你就开始往娘亲的小书房钻。这几日，娘亲也没有太在意。只是，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
江百慕又拿了一块糕，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写字？阿慕不会啊。”
闵琼疑窦顿生：“那纸上……”
“你说那画？我照着画的。”
“画？”闵琼这下更迷糊了。这时，只看淡竹递过来一张字帖，上面赫然破了几个洞。
那是仿颜公真迹的小楷帖。她素来喜爱，临摹了不下几百遍，居然被弄破了？闵琼面色微变，细看之下，破洞的地方竟都是错字。她看看字帖，又看看江百慕，哭笑不得。她的阿慕竟然把字帖当作画了。短短几日，居然就临摹得有模有样。若不是年纪尚小，手劲不够，只怕写得不比她差。
在江百慕的插科打诨下，闵琼果然不再追问，只道是阿慕调皮捣蛋。
临了夜，闵琼换了寝衣，躺在床上。不多时，江家老爷江智渊也从净房出来，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熄了灯，闵琼推了一下江智渊。江智渊一把搂住闵琼，却又被推开了。
闵琼羞道：“别闹，说正事呢。”江智渊“哦”了一声，果然正经地听着。
“阿慕把字帖当画，写的字有模有样的。老爷，你说要不咱们给阿慕请个先生吧？”
江智渊沉吟不语，片刻后道：“此事容我再想想。”而后侧身抱着闵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写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