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修仙我修妖》花成眠

3、活下去

　　阿源大骇，痛哭求饶道：“求临姿姑娘放过我们一条生路吧……求求您了……”他可是知道楼里这些打手的手段，有些人就是想要找些乐子，打起来有技巧得很，让你痛不欲生却又没办法死去。
　　朱伊此刻因为左眼疼痛莫名，已然无法顾及其他情况，只模模糊糊地看见阿源不停磕头求饶，而白衣的女子却只拿了珠钗便扬长而去。
　　胡胖子等一干打手像是拎小鸡崽子一般将阿源拎起来，冷不防就是一脚。
　　阿源吃痛哆嗦了一下，额头上还有求饶留下的血迹，一发狠一口咬住了胡胖子的手，胡胖子早已习惯了对付这些半大小子，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得阿源耳朵嗡嗡作响。
　　青玲声音冷厉道：“说你们这些人每日里就只知道吃饱了盯着我们家姑娘要银子，也不看看事情有没有办好，这两个小崽子一看就是在楼里吃闲饭还要祸害我们姑娘的，我听说海刀子就喜欢十几岁的男孩子，你不如将他送给海刀子得了。”
　　胡胖子忙对青玲哈腰称是，阿源却吓得打了个机灵，海刀子是金陵南面十四楼的□□总管事，就喜欢十几岁的面目清秀的少年人，可惜这些少年人从来没有在他手下活过十二个时辰。
　　“不……不要。”阿源因为惊吓声音已然颤抖得不行，变故来得太快让他完全始料未及。
　　“胡爷请饶了小的一命吧！饶了小的一命吧！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阿源挣扎着哭喊道，胡胖子却鄙夷得很，给了左右一个眼神，就听见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胡爷，当真将这小子给海爷送去吗？”
　　胡胖子啐了他一口，道：“这小子长得也忒寒酸了些，海爷怎么看得上这一口，青玲姑娘也就是顺着临姿姑娘的意思要出气罢了，将这小子打死了丢乱葬岗了事，会有野狗收拾他们的。”
　　“那丑丫头也这么干？”
　　“你是耳朵聋了吗？我看那丫头也看起来快死了，赶紧打死了了事，这大雨天的还有这种糟心事！”
　　阿源只听着胡胖子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安心，他蜷缩着身子，口中满是血腥味，很长一段时间内脑海里只有嗡嗡的声音，他的身体像是一团破碎的棉絮，被人拉扯着不知道要去到哪里。
　　“也是这两货忒胆大包天了些，居然敢偷临姿姑娘的东西，然往日里临姿姑娘也不会因为一支珠钗这么生气，不知道是怎么了的。”胡胖子喃喃自语一番，马车已经到了乱葬岗，大雨中快要看不清前面的路途，不过就算是这样的雨水也阻隔不了不远处飘散过来的腐臭味和野狗的狂吠。
　　“哟哟，每次来这儿都觉得晦气得紧，希望这两货来世投个好抬吧，动手。”
　　马车声渐远，阿源的手指艰难地动了一下，他努力不反抗才得以还有知觉，只是此时此刻感觉整具身体都不是自己了似的，嘴里的牙齿也掉了几颗，左小腿是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丑丫头……”从喉咙里拼命挣扎出来的声音，却还不如大雨打在脸上的声音，阿源痛得睁不开眼睛，可是他记得在被打的时候就完全听不到丑丫头的声音了，她不是……早就死了吧？
　　阿源的内心无来由地一阵恐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右腿抽动了一下，翻了个身，两只手缓缓用力，想要爬起来。
　　一只野狗过来，冲着他吠了几声，似是难得看见来这里还有会动的东西，想来有的是不会动弹的食物，所以并没有花力气对付他。
　　“丑……丫头。”十个指头都已经磨破了皮，他就在周围一具一具寻找着朱伊。
　　“咳咳咳……”雨水顺着口鼻流进来，呛得他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他忽然想起来朱伊那面目青白哆嗦着却默不做声忍耐的模样。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终于找到了朱伊。她的身体表面上要比他好得太多，也许是看她早已痛昏过去，因而并没有过多殴打，阿源心中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手拍打着她的脸，可是朱伊完全没有反应：“醒醒……快醒醒……”泪水混着脸上的血被雨水冲刷干净，这时一个惊雷轰隆炸响，她的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里。周围的野狗被这惊雷吓到，纷纷四处逃窜开去，一只乌鸦躲在密密树叶的枝头凄厉地叫了一声，像是要刺穿阿源的耳朵。
　　朱伊的眼睛动了一下。
　　阿源将她的头捧起来放在他的手臂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好让她不至于被大雨打得太痛，呼吸也能够顺畅一些。
　　“……还活着？”朱伊的语气平静下压抑着悲哀，也许还有她并不以为然的愤怒。
　　阿源点了点头，泥水混着血腥味卡在他的喉咙里，这刺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并不在意了。
　　朱伊缓缓睁开眼睛，这动作像是要用尽她身体仅剩下的力气。
　　“为什么又……救我？”在她的记忆中，这少年虽然是原主唯一的“朋友”，但是像是原主这种又笨又丑的，大概生死也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情吧？更何况，她也早已说过她并不是阿源认识的她了。
　　“你不是我老婆吗？”少年哽咽着说道。
　　朱伊一愣，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你丑，娘说你是我老婆。”少年像是怕她要反驳似的，肯定着说道，“以后我还要娶貌美的小娘子，不过大老婆归你，这样就可以了吧。”
　　朱伊闭眼，忽然觉着脸上的雨水有些温热。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好笑的话了，可这样的话却让她沉寂已久的心微微颤动。这个世界有些荒谬，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很冰冷，这个世界并没有她熟悉的人。
　　“你别睡过去，娘说只要活着什么伤都会好的。”阿源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颤颤巍巍地支撑起自己的半截身子。
　　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半大少年，身受重伤，如今却想着将朱伊背起来。
　　“活下去……那么重要？”
　　“我还要娶很多貌美的小娘子。”像是为了故意强调什么一般，少年发狠着说道，心中有什么支撑着他爬起来，明明每一步只能走上那么一点点，每一步都痛得恨不得死去，可是肩膀上沉重的人，是他有生以来所有的力量。
　　他不能死，丑丫头也不能死，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在朱伊的记忆中，活下去这种事情，虽然自己并没有否认，但是从来没有那么认真思考过。
　　“我不是丑丫头。”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心底深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遗憾。这少年虽然口口声声说着那样的话，可是却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要带着她走出去。
　　很多年后，即便是几十年上百年后，朱伊都永远记得今日，记得这漫山遍野的腐臭味，记得这大雨中的泥土味，记得身体中的每一处痛楚，也记得少年身上的血的腥咸味道。
　　她好像在今天才从昏沉中苏醒过来，才感受到自己的一颗心是在跳动的，才觉得活着似乎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背着她的人的呼吸那么沉重，可是他的肩膀却又那么温暖。
　　朱伊的眼眶忽然觉得很热，很热，灼痛她的心。
　　“你就是丑丫头。”并没有多余心思的阿源，在竭力保持着自己身形的同时，却还是努力回了她一句。
　　朱伊微微张口，明明所有反驳他的话都能想到的，可就是这么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住口。
　　对于他们那样的人，贫穷也好，痛苦也好，尊严也好，都不是需要认真思考的东西。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在这些东西之间挣扎着的朱伊，内心中因为他的这句话忽然又什么在滋生。
　　为什么重新活了一次还要重复呢？不甘吗？不甘吧！
　　“好。”她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回应阿源的话还是对自己许下什么诺言。
　　“啪——”阿源终于支撑不住再一次摔倒在地上，她伏在他的背上大口呼吸，他已然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