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松下美人》妃小禀

46、醋坛子（六）

　　京都的六月，并不怎么惹人欢喜。

　　街上到处都是怪模怪样的天人，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诸州？

　　距离捡回名为久坂真瑞的身体已经过了三月有余，朗云在走廊下扒着她的手指，看她手上的冻疮有没有好。久坂真瑞不太适应的讪讪收回手，“不必了。”

　　这个庭院里种满红豆杉，相当恬静淡泊，在这样的环境下休养生息，有利于她的内心疾病——朗云无奈的发现，久坂果然还是傻了，她早没以前那种精明抑郁的气质，或许是不曾就有以前悲惨的记忆的缘故。不过这其实或许是个好事。

　　整个庭院里没有池塘，屋内也没有镜子。朗云同为女人，她明白久坂一定不想知道自己的皮囊到底破损成了什么样——。

　　从天堂掉到地狱的境地，不仅毁容，而且腿还瘸了半只，估计是当时在村里时被害怕的村民打的，又一直没能救治，所以哪怕是天人的科技，久坂真瑞目前也只能靠着轮椅活动了。

　　她本人倒是波澜不惊，她每天都在思索人生的哲学，比如说自己是谁。

　　“我好像记起什么东西了。”看着归巢的鸟儿飞过，久坂冷不丁的道。

　　朗云心下惊喜，“记起什么了？”

　　“我好像有个哥哥。”

　　“对对，正是如此……还有呢？”

　　“他好像幼年悲惨，苦大仇深，背负仇恨，隐姓埋名投入到敌人账下。他还有个深爱的妹妹，这个妹妹好像就是我，也是个瘸子。”

　　虽然事实如此，但朗云感觉怎么听的就不对味呢？

　　“他的名字浮现在了我的心底，”久坂捂住心口，“布里塔尼亚伟大的国王，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我其实是外国人吧，真名是娜娜莉？”

　　夜晚，橘玄津刚从朝堂下来，就急匆匆的回了府。

　　朗云一脸欲语还休的向她的主子报告，“我觉得小姐不仅是失忆了，而且还糊涂了，现在已经开始给自己编造虚假记忆了。”

　　刚下班的橘玄津毫不犹豫往外走。

　　“主子，您做什么去？”

　　对方匆匆回答，“吉原！”

　　“让下人们去就好，何必亲自去呢？”

　　“我要找凤仙！”

　　朗云只好又蔫蔫的回到走廊，久坂真瑞似笑非笑的把一块酥饼递给朗云，“我骗你玩的，你真以为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您可是把我都忘了……”女人故作忧伤惹人怜惜。

　　“在这里养伤的期间，其实记起来不少事。”久坂骨子里不忍女人落泪的性子又出来了，本来还想多逗逗她，现在只能实话实说，“我记得几个人名，大抵是对我重要的朋友。只是……”

　　“只是……？”

　　“记忆可以恢复，可是情感却不能共通。”她怏怏的咬几口甜点，心情不怎么好，“你跟我说过有个叫吉田松阳的男人。我，确实记得他。可是你跟我说他是我心底的软肋，任谁戳都会痛上那么一下。……会吗？我记得我和他相处的片段，可是，如何痛呢？”

　　说完，讪讪的久坂真瑞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

　　朗云轻轻为她扫去落在领口的点心碎渣，摇了摇头，“我明白。此时非彼时，小姐您的心里，承载的只有记忆，而非感同身受……。”

　　“以前的久坂真瑞的苦闷惆怅，与我无关。”她开朗一笑。

　　“是吗？那恭喜小姐。也很……为小姐可惜。”

　　“不会再因为过往而感叹悲伤，不是很好吗？”

　　朗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觉得，那些苦闷惆怅，有那些求而不得，有那些生离死别，当真意难平。”

　　“……或许吧？或许当我亲眼见到他们时，心中能泛起一星半点作为人的痛。尽管我并不怎么期待。”

　　说完久坂便合眼休息，靠在轮椅后背上，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朗云只是温顺的笑着，并不言语再劝谏，为她披一件御寒的羽织。

　　三日后。

　　天蒙蒙亮，还在睡意朦胧的久坂真瑞被几个侍女强行拽起来，然后给浑浑噩噩的她梳妆打扮，虽然还是有些吓人，不过姑且看起来精神多了。她相较起以前的心性，此时此刻顺从多了，任由拿捏，然后被塞进了一个做工不错的新轮椅上。

　　“我们这是做什么去啊？”久坂打了个哈欠。

　　朗云笑意盈盈的遣走侍女，“今天是您的新生活开始的日子。”

　　“？”

　　久坂之后就明白了。

　　港口旁，春雨战舰停留，威武冰冷的母舰上上下下都十分忙碌。牛头马面的天人们在搬运物资，其中一些部队在押送从地球拐走的奴隶，看他们死气沉沉的来来往往，久坂顿时冷汗直流，奈何腿脚不怎么麻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推向大开的船门。

　　‘噼啪’ ‘噼啪’礼炮声突然窜起，她回头一看，就见橘玄津十分不舍的在远方抹泪，“阿妹长大了……哥哥只能帮你到这了，安心的走吧。这场欢送会是哥哥给你的礼物。”

　　很明显这么喜庆的礼炮还有大红色的条幅非常不符合如今的气氛，这可是作恶多端的宇宙海贼春雨的母舰啊！久坂激动的拍打着轮椅，“不要送了！太丢人了！”

　　身后的朗云也哽咽起来，“小姐，我们为你的再就业工作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我不要啊！你们别趁我脑子不灵光的时候乱把我塞到别处！”

　　“小姐不要怪我们，收留小姐已经是极大的风险了。而让小姐的身体恢复如初必须要回到您的母星……所以只能靠搭乘春雨的船偷渡……橘玄津大人塞了好多钱才给您找了一个位置……”

　　“可是我！”

　　不容分说，春雨的使者已经把她推上了母舰。

　　仓皇之间回头望去，冰冷的大门正在合上，阻断她与这个星球最后的联系。

　　最后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一种彻骨的痛，她好像在为与一个人的分别而感到痛，究竟是为谁？她在脑海中搜寻着自己的人际关系，最后她想，自己好像还有个妻子，或许是为她而痛。

　　她孤身一人的生活又开始了。

　　她见到的第一个春雨高层名为凤仙。似乎他跟橘玄津有什么py交易竟然让她混进了春雨，久坂真瑞在心底默默吐槽着，任由旁人推着她的轮椅，与那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四目相对。

　　——夜兔的天王，夜王凤仙。

　　久坂真瑞有关于和他的记忆，他们很早以前曾经是同族，所以凤仙之所以答应照拂她，估摸着也是因为有这层原因。但即便如此，久坂还是不由得吞咽口水缓解自己的紧张，如今的她可不是在吉原风流的俊逸才子了。

　　纵然有那些记忆，可是她始终觉得，那些事情离她太过遥远，就好像是另一个人的经历似的。

　　凤仙不加掩饰的直直审视着她，“还是以前一个模样，废物。”

　　“……”特意把她叫来就是让她来挨骂的吗？

　　“让她下去吧。”

　　“……”真的就是单纯来挨骂的啊？

　　于是，莫名其妙的久坂真瑞开始了她莫名其妙的海贼生活。

　　她附属于春雨第七师团，由凤仙率领，同她一样团员都是夜兔族人。只是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用文艺点的话来说就是无法回到过去的人，除了春雨哪里都不能去，作风很是彪悍，一言不合就能闹出血案，团里的清洁工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处理尸体，而对此凤仙竟然不着一语，很有放肆他们作为的想法，或许这也是夜兔独有的生活方式吧。

　　凤仙没有特意指派给她工作，也没有人过来照顾。不过久坂真瑞还是每天都忙碌在船舰上，走廊上经常都会有她的轮椅碾过铁制地板的刺耳声音。她学着给自己找事干，去食堂蹭饭，也不会傻到和春雨的人交朋友，正如一开始安排的那样，她只是个蹭船的偷渡客罢了。

　　安然无恙的活了几个月后，久坂真瑞发现了自己为何没被人找麻烦的三大原因。

　　一是因为她是夜兔族里难得的文化人。所以凤仙会把一些不重要的文件让她誊抄，让众人误会她是凤仙中意的部下。而且就因为她识字，逐渐的会有人来找她写家书，最后弄的别的师团的人也会来找她代写，一来二去，对文化人的崇拜就这么奠定基础了。

　　二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太可怕。她身着男装，夜兔们也看得出来她不会打架，但是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说明她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蔓延全身的疤痕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而且在伤势如此重的情况下还能活着，说明她本身就很可怕。

　　三，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和凤仙同一个家乡出来的老团员们认得出来她，她，原名凤爪，是夜王凤仙的二大爷（娘）……

　　当某一天久坂真瑞从自己的记忆库里翻出这个事实时，她也震惊了。

　　二二二大爷？好像确实是。凤仙是凤族的外族，而她是本家，疏远的族内通婚的确让她比凤仙大了一个辈分……

　　她吓得手一抖，写错一个字。

　　“……我说你啊。”

　　面前的夜兔男人无奈的唤回走神的她，“兄弟，你还写不写了？”

　　“啊？哦……”

　　她硬着头皮写完收件人，“要送去哪里？”因为代写信太多，她这里直接开办了邮筒业务。

　　“送去春雨的总基地，南天楼。”

　　“好的，三十块。”

　　她利落的收钱找钱，下班时间还早，于是和男人寒暄起来，“阿伏兔，我记得你不是认字的吗？怎么还找我写？”

　　“上次被人嫌弃字太丑，这次是正经的回报春雨长老的文件，字写的不好可不行。”懒洋洋的男人丝毫不觉得羞愧。

　　“你去找隔壁打印业务不行么。”

　　阿伏兔挠了挠脑袋，“算了吧，看他们辰罗早就不爽了。”

　　“你以后收发快递也可以来找我啦。”久坂开心的说，“我今早刚向团长申请给我个独立的房间，凤仙把我安排到了离门口最近的当做我的办公室，就可以帮忙收快递啦。”

　　“哟，那感情好啊。”

　　送走了阿伏兔，久坂在轮椅上陷入沉思。

　　这、这不就是收发室老大爷么…………

　　她正在心里捶胸顿足，突然一个稚嫩却也沉重的声音非常不礼貌的打断了她。

　　“喂。”

　　久坂真瑞歪头望去，竟然在春雨这么个穷凶极恶的团体中看到这么白嫩清秀的小孩。

　　“找我？”来者就是客，她笑眯眯的想要捏捏少年的脸庞。

　　“别碰我！”

　　打的这一下还真的挺痛的！久坂真瑞嘟囔一声，“干嘛？”

　　“帮我送信。”

　　少年把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她。

　　她一边往上戳着邮票一边不小心的打量信的封面，唉，和阿伏兔一样丑的字。她扫了几眼，利落的开始磨墨，“寄件地址你写了个错别字，我帮你改了吧。”

　　“……哦。”

　　“……哎，”她惊奇的看到，收件人的姓名是个古早到应该带进坟墓里的人。

　　——江华。

　　这是曾经的传说。据说知晓的人很少，久坂真瑞曾经因为被阿鲁塔纳的神力选中成为一族的希望时，族里的老人偷偷告诉她的。江华活在徨安，已不知有多少年，犹如神明，这个秘密一代代的更迭，最后传到了久坂的耳中。

　　江华真的还存在吗？更何况收件地址是在洛阳星。

　　久坂不可置否，只当是这个小孩又写了错别字。

　　第二天，宇宙快递员来收件的时候，露出了麻烦的神情。

　　“我说兄弟，你是来找事的吗？”快递员叫马大哈，马族人，他不耐烦的把一封信挑拣出来，“洛阳星的业务早就断了。那里都是些流氓渣滓，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久而久之都没人去送信了。”

　　“……”

　　唉。

　　久坂真瑞真是不想看到那个少年失望的神情。不知为何，她看到十三四岁的小孩就莫名有种亲切感，根据记忆推算得来，好像是因为带过不少这个年龄的小孩的缘故。

　　那封信被她压在了台灯底下。

　　过了几天，又到了春雨去外面烧杀掠夺的日子了。久坂真瑞在门口的收发室看着牛头马面的海贼们气势汹涌的蜂拥而出，她心里却想今天估摸着又没事可做了。

　　这次的抢劫活动非常快，下午就都回来了。凤仙率领着一群夜兔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之中回了第七师团的地盘，或许今日又是他们拔得头筹，夜兔的力量果然很强大。

　　那个小子——久坂真瑞从信上知道那个小子叫神威。神威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揍成猪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路过久坂真瑞的收发室时，往里探了一眼。

　　“……他或许在期待着那个叫江华的人的回复吧。”她在心里感叹着。

　　可惜这封信送不出去。

　　已经在台灯下积灰了。她思量再三，终究很没有道德的拆了他的信。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这什么玩意？私奔宣言？

　　她踌躇过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照顾好自己。

　　之后送交给神威的时候，她心里还有点小忐忑，毕竟字迹是模仿不来的。事实证明这个少年应该是个傻的，丝毫没看出来不对。收到信的一刻，清秀却一直皱着眉毛的小脸上好歹舒缓了些。神威扔给了她钱，然后默默的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联想到之前找阿伏兔旁敲侧击询问的他的身份，夜王凤仙的徒弟，也是个苦大仇深的家伙，唉，第七师团就是这么爱找这个设定的人进团，自己简直是夜兔族的清流。

　　这个小孩都这么努力了，自己也不能甘于当个收发室老大爷啊。

　　她用双臂转着轮椅，咯吱咯吱的准备去骚扰一下凤仙。

　　夜王对于她的拜访很是不耐，因为他在单方面的揍神威中，她的到来让凤仙感到不快，语气非常差，“何事？”顺手又给了神威一腿。

　　并不大惊小怪的久坂瞄了一眼还在抵抗的神威，这种场面她见多了，夜兔就是喜欢一边打架一边唠嗑，看来团长也不例外，她清清嗓子道，“我想升职。”

　　“哦？”

　　“我不想干收发快递的工作了，其实也能兼职，但是你给我点有前途的工作吧。”

　　“你在向身为第七师团长的我，狂妄到命令么？”

　　此时此刻神威又好死不死的发起一轮攻势，终于被打趴下起不来了。瘦弱的小少年咳出了血，在破碎的墙旁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久坂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下，计上心来，“要不然这样吧，你不是神威的师父么，但看看你只能教他打架，我觉得这样很不好，非常拖累我们夜兔族的基础教育，我们的文盲率已经太高了，此时此刻我们夜兔在打架的时候，你知道隔壁的辰罗在干什么吗，他们已经在计划五年之内将文盲率降到百分之三十了，我觉得我们不能落后，不然我们的工作机会会被他们抢走，你身为第七师团首领，必须要做出改变。”

　　“哦？所以呢。”

　　“我觉得神威处于这个年龄却写出常用错别字是不正常的。让我教他读书写字吧，其实排兵布阵战术指导泡妞攻略也是可以的。”她恬不知耻的夸大了自己的知识量，那是以前的久坂真瑞会干的活，那些知识在她脑海中只是干巴巴的文字罢了，虽然没有忘记，但其实并不会用。

　　凤仙危险的冷哼一声，“十几年不见，你只有自不量力还没有变。”

　　“这不是自不量力，”久坂正色道，“你必须答应。”

　　“凭什么？”

　　“因为我是你二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