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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浪家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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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抗争。”
吉田松阳抓住了,那没入他腹部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抵上他的手指,划破肌肤,涓涓流血。
“我深知我的罪孽,所以,我要——终结一切!想要改变!想要...与自己战斗!”
这样有力的声音,终究还是动摇了久坂真瑞,他——她震惊无比的对视,想要从松阳的眸中看出他心底的一切...那是决心,是重生,是谋划一切的对决。
“你这家伙说什么傻话?!你以为,你以为你可以平息你手下冤魂的怒火?!你以为,所有人都要奉陪你的荒谬!你只是个,杀人怪物!”
“...老师!”
胧怒吼着冲来,却被松阳用禅杖阻止。
“胧,不用过来。”
松阳还是那副,褪去死神表相后,内里鲜活温柔的样子。
“如果现在我死掉的话,那么这份沉积五百年的罪孽,便永远的立在那里。所以我想,趁我...趁我还能压制其他‘虚’的机会...能够稍微补偿一点夺走人性命的煎熬...”
久坂紧紧抓住匕首的手,此时却颤抖了。
他...应该说,她,感受到松阳流出的血液,温热的,鲜活的,染红了她纤长的手指,她又露出那种,轻浮的笑容,好奇怪,明明放在女人身上并不合适,但这笑容却像天生为她打造一样,眉眼间尽是只有男人才能露出的杀伐果决,却又有那幅平常的戏谑样子,她转动视线,看向一旁的胧,问道,喂,小鬼,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胧坚定的护在松阳身旁,“老师他...杀不了任何人了,也不会让任何人被杀!”
松阳忍痛笑着,抚上胧的脑袋。
“这正是我想说的,胧,但是现在可以请你稍微藏起来吗?”
“...哎?!”
“...来了,他们。”
是乌鸦们。
那群从不显露外貌的,死神。
还未反应及时的久坂真瑞刹那间便被松阳抓住了手臂,风云流转,她原本所站立的土地上被狠狠插进了几根禅杖,有数个身影挡住了太阳,从天而降,一招一式尽是取她性命的恨绝!松阳替她勉强挡下,趁着双方重整态势之刻,拉着她跑向了院外。
凌乱的步伐中,她冷峻的声音夹杂着,“松阳,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救一个方才想杀我的,女人。”
拉着她拐弯,前方便是奈落的密道。
“我的意思是说,你背叛了奈落。”
“这是迟早的事,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我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感激你!”
她挣脱出手,激烈的逃跑让她气息不稳,那幅潇洒风流的样子终于被打破,露出的是男人伪装下的身心俱损。
“但是我想救你。”
松阳只是回应了淡淡一句。
“抱着对我的恨意活下去,也是很好的。”
“你、你这家伙——!”
久坂真瑞却是没有再拒绝,她看出来了那个男人的决心。
吉田松阳早就想离开了。
正如他和胧所约定的那样,在松树下的约定,那个叫做松下私塾的梦。
暮色将至的时候,他们逃出了院落,坐上了小小的木船,这河川仿佛没有尽头,但久坂真瑞却知道,这是她常常去的游廊所漂浮的那条河。最美丽的时候是夜晚,大红灯笼随风飘着,偶尔有一两点的火星飘出,仿佛艺妓手中三味线的一星半点的音律,铮铮作响。如今是夏日,夜风凉爽,掠过脸庞,直至心间。
江户的酒是微甜而辛辣的,泛舟饮酒,是人生一大美事,久坂真瑞用它来消除自己的疲惫,但对面的那个男人没有,吉田松阳看着船外的夜色,明眸温柔,像是在看着未来,看着他所构想的未来与希望。
“你有什么打算?”
久坂真瑞放下酒杯,问道。豪爽的坐姿,同男人无疑,毕竟当了十年异性,那份慵懒是不可能在一夜间消失,她只是久坂真瑞,一个按着自己想法活下去的存在。
她等到了松阳的回答,“桥的那边,有我与胧的约定。”
“一个教书先生?”
久坂戏谑的笑了。“以你的力量,颠覆一个国家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想用更温和的方式,没有流血,没有杀戮,没有仇恨,自内而外,改变这个国家。正如你所说的,”松阳抬头望着她,“我应该再多找几个希望才是!”
许久,她缓缓问,“那个希望,会有多强大?”
“长久以来,我终于看懂了,这个国家的希望。我们是称它为——‘武士’的。”
松阳那份勃发的热情,在夜色间尤为闪亮。
然而久坂却隐藏了自己那份,被他感染的沸腾的血液,她撇过视线,悠悠然的,又用那风流的姿态傲然道,“那是你们地球人的事情,对我说的话,我可不懂,我也不想懂。”
松阳没有生气,转而笑笑,“我从天道众的执行书上,看到过你是由阿鲁塔纳——星球的龙脉转化而来,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
“啊,那个啊。”
像是叙述平淡无奇的故事一样,她对自己的身份仿佛没有任何兴趣,“我的母亲怀孕时,受到了地球龙脉的影响,然后才诞下了我。正如你所得到的资料一样,被龙脉感染的人类,身体都会发生异变。”
她并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只是拥有奈落首领这一身份。
她也不曾了解,原来地球上有一个‘虚’的存在。
她以为她是孤独的,唯一的异种。
“我有着出众的外貌和头脑,当然,以前也有力量,”她暗暗看了一眼,松阳腰旁的刀,那曾经是她的执念,“但是在十年前的那次逃脱中,我使用了太多的力量,甚至连拿刀都是奢望。现在只会逃跑而已,当然,头脑也算是我的力量之一,我也不是太过弱小。”
“所以才用男人的身份,伪装?”
“我只是在耍性子而已,松阳,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银色月光下,久坂露出慑人冰冷的笑容。
“他们...我的族人们,在怨恨我为什么不是男人,怨恨我天生的短命与虚弱,无法拯救他们。他们临死前,也在怨恨我。”
她笑出来,也不知有没有一丝悲伤的气氛。
“但是他们都死了,太好了,我再也不用遭受那日夜鞭笞在我身上的怨恨了,在这点上,我很感谢你呢,松阳,我感谢你救我出了那个牢笼。但是,那个夜晚过去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是会哭的.”
——所以,如果我现在开始当男人的话,是不是可以稍微拯救一下他们呢?
她的言语冷酷又柔弱。
“刚刚逃到地球上来的时候,我才十岁,那个时候我已经想开了,短命并不是那样痛苦的事,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我享乐,我放纵,我爱着这里的所有,尤其是那些姑娘们。但是现在不同了,松阳。”
久坂真瑞看向松阳,她竟不知道有时月光也是摇曳的,它打在松阳的脸上,使得呈现出一种柔和,令她忘记松阳曾经触犯下的杀戮。而松阳也透过月光看到了,她皮相之下隐隐露出的喜悦,是生机,她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不知是为谁?
“松阳,我要杀掉你,但是在此之前,你活下去,我也得活下去。”
松阳的脸上泛出微笑,好像从奈落逃脱后,他一直在笑。
“你要跟我走吗?”他问。
她却摇了摇头。
“你想抗争,那么我也要努力才是,所以我要抗争我的命运。我知道地球有一个龙脉,或许能帮助我,我准备去找它。总之,我得想法子活得更长久一些才是,我也想看看你的,松下村塾。”
“找到后,便来找我。”
“好。”
淡淡的一言。
那时松阳在想,自己的不老不死之血或许能分给她一点也好,但是短暂的考虑后却否决了,她的生命应当她自己去寻求,太过简单的得到,追随而来的便是不珍惜与枉费,她那么年轻,应该有更多的历练才是,很可惜他无法陪在她身边保护她。但是没关系,她那样的聪慧,谁都没法子欺负她,况且正如她所说的,两人能够在一轮月光下一起抗争命运,那距离或许比任何都贴近。
久坂真瑞正咬着发绳,为自己编织精干的马尾,她方才咳嗽的厉害,喉咙中还喷出了血沫,她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不再白皙,而是病态的白,但她的那股气势又来了,俊朗的面庞,眸中映出的浅浅笑意,剑宇眉心,英俊挺拔的身材,引得女人们恋恋不舍。没人能料到伴侣频繁的她是一个女人,但松阳知道她作为女人也是极美丽的,像高傲的蝶。
于是两人别过,各执心愿,别于桥畔。
在那之后,松阳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