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当时只道是寻常》初心L

49、四九

　　毕竟按照他们先前的说法，自己打小就被送到〖阿云〗身边，和她两人过着相依为命、与世隔绝的日子，才被接回家族两天，或许都没什么机会和父亲相处，便又发生了这种事。
　　这么多年过去，只看自己的经历，张起灵都不必再去查就可以猜到，这一次，他大概又有负所托，且父子相隔数年未得一见，他或许自觉这一切是因他而起，想必见到自己也是尴尬，而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茫茫然在这世间来回往复的奔寻着那至今也未曾解开的谜团，可他真正的家人，他的亲爹，只因族中说他已经离世，自己便再不曾寻找过，任他多年来孤苦无依，何曾尽过一天孝道，便是说一句罔为人子亦不为过！
　　再一想到已然毫无记忆的亲母，和昏迷在蛇巢前路未知的〖阿云〗，他们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的替他赴死，却没有一个能留在他的记忆里，张起灵只忽然觉得，这一切何其可笑！
　　直到吴邪的头磕在他肩膀上，张起灵才回过神来，发现吴邪已经晕了过去，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找到山洞再休息，这山林里总归不是太安全。
　　而他却不知道，已经晕过去的吴邪，居然在睡梦里，晃晃悠悠的又回到了上一个幻境结束的地方。
　　吴邪发现自己出现在〖阿云〗身边的时候，着实懵了一下，只以为是又跳到了另一个场景里，然而他左右看看，却没找到小哥的影子，顿时就皱眉，恰在这时，旁边的人话音含笑到：“别找了，这儿就咱俩。”
　　“你能看到我？”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吴邪一跳，他诧异的扭头盯着她，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哦，对的，刚才他们就已经能看到我们了。”
　　〖阿云〗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吴邪，那眼神儿实在是有些诡异，吴邪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直到都被看的有些发毛了，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她才大笑着连道了三声：“好！好！好！”
　　吴邪一脸茫然，“什么好？”
　　〖阿云〗却不接他的话，眼睛一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看着吴邪的眼神更加诡异了，莫名其妙的，也得亏得吴邪和阿云还相处过一段时间，否则哪儿能这么淡定的还在她身边呆着，这么诡异的地方，这人也貌似有些不正常，他绝对有多远躲多远了。
　　〖阿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上，“来，坐下慢慢儿说，我可不愿意一直仰着头。”
　　吴邪挑眉看了她一会儿，索性也大大方方的坐下，“你想跟我说什么？”他这个时候也想清楚了，这哪儿是什么下一个场景，根本就是他们之前才离开的地方嘛，就在蛇巢旁边，那大长老都还在一边儿倒着呢。
　　而他分明记得自己还在和小哥说话来着，忽然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而且还只有他一个，很明显就是被这个〖阿云〗给特意拉过来的，她应该早就发现了他们，但是有些话不想让小哥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做！
　　吴邪问：“再说你想说的话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这么问，其实是个很聪明的说法，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个〖阿云〗到底是恢复记忆的阿云，还是幻境里的〖阿云〗，这样他就可以确定接下来谈话的态度，但如果她自己把这个问题解读过了，以为问得是她的真实身份，那也不错，无论她会不会说出来，总归能给吴邪提供多一点的线索。
　　但无疑〖阿云〗也不是个傻的，她四两拨千斤的将球又踢了回去，“你觉得我是谁？”
　　“虽然有点儿不可思议，但我觉得，你应该是幻境里的那个。”吴邪说完就看向她，见她没有反驳，立刻就懂了，“我只是好奇，幻境里的人也可以有独立的思维吗？”
　　〖阿云〗动作优雅的轻轻拍了拍手，赞道：“你果然很聪敏！但只说对了一半。”吴邪闻言故意笑得有些羞涩，似是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嘴里说的却是：“所以这一次你也不打算回答了是吗！”这就是明打明的激将了。
　　“怎么会？这不是正要说吗！”〖阿云〗也很配合的做出夸张的表情，“其实很简单，这幻境并非一般的幻境，而我也不是一般意义上幻境里的人。”
　　吴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这说了等于没说一样嘛！“看来你不是真的想和我谈了。”他说着就作势准备起身走人。
　　〖阿云〗明知他在做戏，不过笑了一声之后，还是很配合的拉住他，“别急，你听我慢慢道来，而且这皇陵里的很多东西，解释是解释不清的，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懂啊。”
　　这点吴邪也是深有体会，所以也不再执着于这一个问题，而且他也看得出，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便摊摊手用肢体语言示意道：“那你说啊！”
　　真等着她说的时候，〖阿云〗却忽然又沉默了，吴邪心里也奇怪，觉得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对的样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她要说的，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喂！你没事吧？”
　　〖阿云〗摇头，“你们能走到这里，想必已经将九颗蜃珠都拿到手了。”见吴邪点头，她才继续道：“那九颗蜃珠是打开最后一层的钥匙，你们想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在那里，而第十颗，却是你们离开的关键。”
　　吴邪一惊，没想到进来难就算了，要离开也不容易，立刻问到：“第十颗在哪儿？”
　　〖阿云〗笑得意味深长，“不就在这儿么。”
　　吴邪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她的意思，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她，喃喃道：“难怪！……难怪了！”不是一般意义上幻境里的人，而是她本身就是第十颗蜃珠！或者说，是阿云当年的记忆！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要记清楚了？”
　　……
　　“接下去的路不会太好走，不过我相信你们，既然都已经经历了诸多艰难险阻，那么剩下的也只当做是收获之前的考验吧。”〖阿云〗笑了笑，忽然叹了一口气，“我倒是认同你的观点，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吴邪敛眸，神色一时晦暗不明，〖阿云〗见状催促道：“好啦，再不回去，他该担心了，这就走吧！”
　　吴邪却不动，定定的注视着她的眼睛：“那你呢？你之后打算做什么？”他知道，她必定是要背着他们做什么的，否则，阿云也在附近，她迟早会恢复记忆，这些都是她安排的后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又何必这么早就将底牌掀开！
　　“看来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儿啊！”〖阿云〗又笑了一声――从吴邪这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笑――她说，“这么多年了，事情总归要有个了结的！”
　　“快走吧！”她又催促了一次。
　　吴邪只得转身离开，却又听到她在身后低声道：“谢谢！吴邪，我、我们都谢谢你！”吴邪心中一动，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地方瞬间连接在一起，所有的思绪都理通了，他立刻转身，然而那一句话尚未出口，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微微一笑，如青烟一般，瞬间消散了无踪迹。
　　“云娘！”
　　吴邪在惊醒的瞬间下意识的直起腰，然而他忘了自己此刻还在张起灵的背上，这么突然一动作，冷不丁的居然把毫无防备的张起灵也给带翻倒地，而他的双手双脚还无意识的紧紧缠着张起灵。
　　两人纠缠在一起跟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这么个变故也让吴邪的脑子立刻从梦境中恢复过来，顿时就有些尴尬了，忙把人松开坐了起来。
　　张起灵毫不在意的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看着吴邪：“怎么了？”
　　“哎？”吴邪更加茫然的看回去，“什么怎么了？”
　　抿了抿唇，张起灵有些不确定吴邪是不是在故意装傻，但无疑他绝对是有事儿瞒着自己了。“你刚才……叫了‘云娘’！”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忽然叫起云娘的名字来？
　　“我叫了吗？”吴邪傻眼儿了片刻，恍然想起在梦的最后自己确实是想叫她来着，没错，吴邪已经确定，那第十颗蜃珠里的，并不仅仅是过去的〖阿云〗，而是阿云身体里那个拥有所有记忆的云娘。
　　可能那第十颗蜃珠藏的有些隐秘，她跟着毫不知情的阿云一起闯入幻境里，眼看着他们一无所得却都快要离开幻境，这才主动现身，引导他拿到第十颗蜃珠。
　　可是这件事，不知为何她却再三叮嘱暂时不能让小哥知道，吴邪为难的偷瞄了张起灵一眼，现如今小哥问起，他本不愿有所隐瞒，可既然多次叮嘱，想必自有她的用意，万一因此坏了事儿，却是得不偿失。
　　“呵呵……我刚才就是忽然梦见她了！”吴邪干笑了两声，在张起灵洞若观火的眼神下，不自然的偏了偏头，扯谎这种事儿吴邪其实早就能做到不行于色了，要管着整个吴家，没点儿城府哪里能成，可奈何小哥的眼神实在太犀利，明打明就是知道自己在说谎了，这样他要是还能一派自然，那看来就可以考虑金盆洗手后往演艺圈发展了。
　　张起灵定定的盯着他，自然是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吴邪向来有分寸，该让他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说，其实若非事关阿云，见吴邪不说，他也不会主动问的，而既然吴邪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便也不再问，就当暂时信了他。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说着就背过身蹲在吴邪面前。
　　吴邪倒是想自己走，可他的伤势不允许，只得又趴在张起灵背上，而这一趴，却是叫他忽然感觉到被个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恍然想起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儿他还没确认。
　　手伸入衣兜里，立刻就摸到了一个熟悉的圆滚滚的物什，吴邪悄悄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将那东西紧紧握在手心里，心里的不安却更多了点。
　　他不知道云娘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和云娘究竟有什么关系，只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是按照别人规划好的路在前行，这让他心里渐渐生出些烦躁不安。
　　就在这时，张起灵忽然停下脚步，冷冷的盯着侧前方。
　　“出来！”
　　阿云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周围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对方也是直直的看着自己这个方向，这才确定对方说的的确是她，她倒是没想到，一离开那个〖阿云〗的身边，自己就能被看到了，因此并未刻意隐藏行踪，谁知此刻便被人发现了。
　　她尚且不知自己是在哪里，正好出去找人问问，然而只一看清对面的人，她就知道自己绝对还处在那个幻境里，只因那人身后背着的人微微露出一点侧脸，她却一眼就认出，正是遍体鳞伤的“张起灵”！
　　明明把人交给他们的时候，虽然昏迷着，可却是完好无损的，只这么片刻的功夫，哪知竟将人折腾成这般凄惨的模样，阿云的火瞬间就升了起来，若非还残存着些许理智，早就将其打杀了了事！
　　她怒声道：“把人放下！”无论是保护不利还是故意折磨，她都绝不可能让这人再从她眼前将人带走，单看之前的做派，她便已经认定，果然张家除了小张和小灵，剩下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起灵眉梢一动，侧头看了吴邪一眼，吴邪立刻耸肩，“看我做什么？我也不认识他啊！”他想了想，神色诡异的瞄了张起灵一眼：“莫非是见我长的太帅，对我一见钟情？”
　　张起灵：……要脸吗？！
　　看着对面毫无反应，阿云的火更大了，足尖一点，霎时飞身而起，一掌便直奔对方脸上而去。
　　吴邪吓了一跳，哪里料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而且上来就是打脸的架势，本来以小哥的本事，要躲开也是轻而易举，可他此时还在小哥背上，顿时就成了累赘。
　　张起灵反应也不慢，立刻纵身向后一个倒跃，将吴邪寻了一个树根窝子里放下，将将转过身来，那人已经到了面前，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横刀一抽，一刀鞘抽在对方手上。

　　阿云挑了挑眉，没想到张家还有个藏的这么深的底牌，功夫着实不错，但她又哪里是好相与的人，在这动手方面，能让她吃亏的可不多了，她顿时手上动作一变，手腕似灵蛇一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了几扭，瞬间就躲过了对方的刀刃，化掌为爪，向那拿刀的手腕抓去。
　　张起灵反应也不慢，刀鞘落空后掉在地上，但他没有时间去注意，在对方变招之时，他也已经发起攻击，甚至在落地声响起来之前，便已经一刀劈到对方面前，如无意外，这一刀绝对是要见血了。
　　这样的招式，如果按照她表现出来的速度，那必然就躲不过了，不过……阿云勾唇一笑，眼看着对方招式用老，就算有什么变故也来不及变招的最后一秒，瞬间往下一缩，从那人手下钻过去，一个冲刺便到了“张起灵”身边――教训、报仇都是次要，最重要的还是保护好他的安全。
　　吴邪是伤重不好行动，但并不是全然没有战斗力，此时见对方直冲他而来，显见得是要拿他来威胁小哥，吴邪又怎能让他如愿，顺手抓起手边的匕首，眯着眼遮去眼中的冷光，狠狠的就向那人脖子间滑去！
　　阿云的惊愕只有那么一瞬，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张起灵”为什么会向她动手，明明自己是来救他的……难道是以为自己是坏人？然而不懂归不懂，她的身体反应却比脑子还快了一点儿，立刻就是一个后仰避开了他的刀刃。
　　只是在这片刻的功夫，她却瞬间想起，眼前这人却似乎与不久前才分开的“张起灵”身体状况全然不同，许是个冒牌货，而不容她再仔细观察，那被她丢在身后的那人也已经追了上来，她躲得过面前“张起灵”的匕首，却无法安然无恙的再避开身后那人的刀。
　　既然不是她家小孩儿，阿云便也不再有顾虑，想到“张起灵”生死未卜，而这两人装扮成他的样子，还不知是打的什么鬼主意，心里压抑已久的杀意瞬间便涌了上来！
　　她提起十二分的内劲，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将那人毙于掌下，而对方显然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那一刀上一往无前的气势，可见与她打得是相同的主意。
　　眼看着那刀越来越近，而她也已经蓄力完成，不知怎的，阿云的心却是猛地一跳，心底忽然浮出莫名的抗拒，竟让她的手掌再也无法向前一寸，恰在此时，她身后的“张起灵”忽然大声喊到：“小哥！小心！”
　　脑子里一片空白，阿云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下意识的就先收了掌，然而箭在弦上，内劲已然发出要收回岂是那般容易，单单那十二分的内劲反噬，便叫她喉咙一甜，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而这时，面前的刀却已经送入她的体内！
　　张起灵在最后一刻还是收了些力，否则就不是砍一刀，而是直接捅个对穿了，忽略了心底那一闪而逝的惊痛，他皱眉看着地上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却选择了收招，要知道内劲反噬的伤可比被他砍一刀严重多了。
　　不过既然对方在最后关头收手，他也不打算再上去补上一刀，转身便走到吴邪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低声问：“没事？”
　　吴邪摇头，“没事，你呢？”
　　张起灵不说话，任由他检查，待吴邪查看完，他才又把人背起来，没再看地上的人一眼，默默的继续往前走。
　　吴邪趴在张起灵肩上，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人趴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偶尔抬头看一眼他们的方向，脸上却露出些释然的笑……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
　　又走出一段距离，吴邪却猛然想起，那人扑到他跟前的时候，浑身没有一丝杀气，如今细细回想，好似他眼中甚至还有些欢欣慈爱的意，身体动作也更偏向于一种保护的姿态，吴邪隐隐觉得，他们好像猜错了，那人似乎并非他们所想的，是要拿他来威胁小哥。
　　吴邪皱眉了好一阵子，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他们忽略了，他仔细想想，猛地一拍张起灵的肩膀，忽而道：“小哥，你还记得刚才那人忽然收手的事儿吗？”
　　这才不过片刻，张起灵当然记得，但他知道吴邪这么问并非是真的在问自己，因而也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实际上，他心里的慌乱不安已经强烈到，让他无法再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下去了。
　　吴邪的心里也有着浓浓的不安，他颤着嗓子道：“那你记不记得，在他收手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却只希望事情没有到最糟的地步。
　　在这段时间内，其实发生的事情也不多，而张起灵更清楚吴邪问的是什么，那人前一刻还浑身杀气，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后一刻却付出自伤的代价收招了，在这短短的一两秒之内，发生了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吴邪喊的那句话，他说“小哥！小心！”，这本是见人遇到危险时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何至于让那人那般大的反应……除非那人是个他们认识的人！
　　张起灵闭了闭眼，强自压下心底越来越多的闷痛，当时的画面忽然如慢镜头一般在他眼前浮现，“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忽然一阵发黑，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瞬间扭头看向吴邪：“在你喊之前，他就已经开始收手了！”
　　吴邪眼前也是一黑，想到他最后一眼看到那人脸上的笑容，只觉得一颗心坠到了冰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真是那最坏的一种么？！他是真的不敢想，小哥到时要怎么办……
　　阿云忍不住咳了一声，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似是呛了一下，引出更多咳嗽，她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另一手按压着腹部的伤口，刀伤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反噬造成的内伤，她缓了好一会儿，等内劲翻涌的不那么凶了，才颤巍巍的扶着树站了起来。
　　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会儿，其实人早就看不见了，她也不知自己是在看些什么，垂眸笑了一下，便转身选了个相反的方向，踉踉跄跄的扶着树走了。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才知道对方那两人竟不是她以为的张家人和年幼的“张起灵”，反而是真正的张起灵和吴邪，她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以至于他们三人竟没有认出彼此，且还到了生死相博的地步，左不过又是幻境罢了，不过这些如今说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了，最先要做的却是离开此地。
　　既然他们也在幻境里，就不知先前那些他们看到了没有，依照小哥的性子，就算不知道那个〖阿云〗所做的，单只知道自己被他所伤，面上虽不说什么，但心里想必会是自责的厉害。
　　而若是他凑巧还跟自己一样经历过前一个幻境，亲眼看着那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阿云觉得这个可能性至少占了八成，她都不敢想他心里该是怎样的痛苦了，所以就算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她也没有说出来相认。
　　只是依照那两人的聪明，想必不多久就会发现不对，所以她需得尽快离开这里，让他们找不到人，仅仅只是猜测的事，没有亲眼目睹，也没有证据，总归心里上还能安慰或者欺骗一下自己。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留在这里，等着给小哥心上戳刀子的，哪怕以她现在的伤势，这样做只会伤的更重，否则又刚才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自己留下来，其实她此时都已经有些后悔，因为她知道，按照自己这会儿的状况，只要那两个人稍微执着一点儿，找到她就是迟早的事，若是早知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她当时就不该收招，哪怕只是打偏一点让张起灵受些伤，他身上虽然痛，但心里或许反倒还会好过一点儿。
　　张起灵的确是这样想的，只看到刚才打斗的地方还有一摊血，然而周围却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他紧紧的抿着唇，整个人沉默阴郁的厉害，便是吴邪看着也有些担心。
　　谁都不知道，实际上自打从看到那些蜃珠时开始，张起灵的内心就没有一刻不在煎熬，有些东西，你从来没得到过，或许就不会去希冀，然而你明知自己曾拥有过，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而且那东西一度曾近在咫尺，却又因为自己的缘故，可能再也无法重新得到，这又叫他如何能甘心？
　　无论是那个〖阿云〗或者他爹，还是此时此刻，他都宁愿此时受伤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再有人为他牺牲，知道有人在他毫不之情的时候这般在意自己，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感念，他已不愿再失去。
　　“你说……她会去哪儿？”
　　吴邪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尽量镇定的安慰道：“你看，我们一走那人就跑了，说明他是心虚怕我们杀个回马枪，也许那人根本就不是阿云！”
　　两人虽然当时察觉出不对，立刻就往回走了，然而阿云尽管走的不快，但她根本就没在原地停留，他们二人一来一往的路程，再怎么慢的人都已经跑出一大截了，哪里还会让他们一回来就看到！
　　其实吴邪心里早有预料，回想到离去前他看到的那副画面，一察觉到不对，他就已经猜到那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也很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事已至此，他便只得按照那人的意愿，帮着她将真相隐藏下去，甚至还得睁着眼睛说瞎话，否则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人的一片心意？
　　小哥的情绪早就有些不对了，他不是没有发现，只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就只能这么拖着，所以虽然很担心阿云的身体状况，但这种关键的时候，吴邪却不敢拿这件事来赌。
　　张起灵不知道吴邪心里的诸多顾虑和打算，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出吴邪的意思，并且知道这人说了谎，这让他心里更加难受，他只是不愿意应付那些琐事，而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
　　他很清楚，吴邪这是打算把一切责任都自己担着，而且他已经坐好了最坏的打算，到时就算阿云真的因此出了意外，他大概也不会让自己太过自责，而是会设法将仇恨引到他自己身上，或许他是觉得，仇恨比内疚自责要好受一些？
　　然而不知为何忽然能感受到吴邪内心的想法，且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的张起灵，心里只会更加痛恨自己，他、他们一个个的……张起灵何德何能？
　　无论是为了阿云的生死，还是为了吴邪的这一片心意，张起灵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寻找，现如今阿云的身份已经水落石出，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有多少思量，就算是为了他好，他也不会就这么妥协。
　　对着吴邪，他甚至只需要一句话，他说：“吴邪，那是我娘！”因为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对于自己，这人总是无法不心软。
　　吴邪的确是心软了，就像张起灵自己都知道的一样，吴邪自然也更加清楚，他真的无法对这闷油瓶子狠的下心坚持下去，更何况另一个人还是阿云，对方甚至在还未见面之前就救过他的命，他又如何能看着那人送死呢！
　　阿云身上带着伤，她行动不便，自然不可能走的毫无痕迹，然而事实却是，除了他们离开又回来所踩出来的小路之外，周围再没有其他任何脚印和线索。
　　不仅如此，甚至连之前打斗的痕迹也变得不甚明晰，倒不是痕迹淡了，而是现场只剩下吴邪和张起灵两个人的足迹，若是不知前情的人看了，必然不会以为当时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而只会以为是小哥独自一人秀了一下功夫。
　　张起灵站在吴邪曾靠坐过的树前，定定的盯着那里，那是那人受伤的地方，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他只是站在这里，鼻尖似乎还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吴邪走过来低声道：“什么都没发现，就好像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咱俩的幻觉一样。”
　　张起灵一贯的沉默，吴邪便也跟着盯着那处地方，他们俩都知道，那不可能是幻觉，什么都没有，其实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更证明了那人的身份，同时也说明她的情况绝对很严重，连一个普通的幻境也维持不住。
　　若是阿云没有恢复记忆，那么她就还不能控制这个幻境，可现在她却能控制，虽然作用不大，却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恢复了记忆，但受伤太重控制力不够，另一则是，她没有恢复记忆，却伤重昏迷失去意识，从而让藏在她身体深处的云娘暂时操控了身体。
　　吴邪将手放进兜里，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那颗珠子，可云娘的意识大多已经存进了第十颗蜃珠里，剩余下来的已经难成气候，所以这个仓促形成的幻境才会这么固化僵硬，吴邪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但实际上无论哪一种，其实都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确伤的很重，而且还不希望他们找到她！
　　“吴邪。”张起灵喊了一声，却在吴邪看过来时，又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他原是想问，自己是否是个不详之人，心里甚至在想，他是否应该远离那些在意自己的人，然而在看到吴邪那双略带疑问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邪等了片刻，没等来他的后续，但这人却还在盯着自己看，而且越看眼神还越加莫名的奇怪，他就是想告诉自己这人没什么想说的也不可能，于是不由得就问道：“怎么了？”
　　张起灵又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吴邪都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说时，他却忽然伸手一根手指暗在了吴邪的眼角，神色莫名的来了一句：“你老了。”
　　吴邪：“……”
　　吴邪反应了一阵，才恍惚明白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而且那根手指还压在他的眼角，他就是想忽视都难，吴邪顿时脸就黑了，TMD！丫的盯着看了那么久！结果……
　　“你是想说劳资都有鱼尾纹了，是吧？！”
　　“……”张起灵默默的收回手，并且转过了头掩耳盗铃般的不再看吴邪一眼，天知道，他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之间有感而发而已。
　　“咳！”张起灵干咳了一声，故意忽视了吴邪的怒目，向前走了一步蹲下，“这里的血腥味儿还在。”
　　吴邪：“……”好吧，就先放过你！
　　就像吴邪先前发现的，这一个临时的幻境质量并不过关，跟他们之前经历的那几个真实度更是天差地别，只堪堪做到了视觉上的差异，地上那股不算浓烈，但仍旧清晰可闻的血腥味儿就还明晃晃的存在着。
　　也是在他们两个都闻到味道的时候，眼前的幻觉便也如水波纹一般，晃动了一下之后快速的溢散开来，眨眼间就隐没不见，显露出真实――或者说第一层幻境里的真实――的场景，那些打斗过的痕迹，他们来这里时踩出的痕迹，以及那人离开时的脚印和沿途留下的血印。
　　张起灵眼中刚刚生出的暖意瞬间就消失了，只余下黑沉沉的冷，与浮冰下涌动的暗流，吴邪的脸色也并不好，除了他自己伤势未愈，更是担心阿云此时的状况。
　　流了这么多血，人怎么着得住？！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有了这血印引路，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人了，两人不再多言，立刻便循着痕迹追踪而去。
　　本以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应当是走不了多远的，然而两人追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却还是没追上，那血印始终往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他们顿时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对劲。
　　“不对！就算她的伤口始终没有止血，也不可能一路流这么多血，正常人早就失血过多休克了！”吴邪按住有些躁动不安的张起灵，对他摇了摇头，“你别急，让我想想！”
　　张起灵沉默，闭了闭眼勉强压下心底的急躁，努力回忆着这一路上的蛛丝马迹，一般而言，他总是沉着冷静的，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那双利眼，有什么不对也能很快发现。
　　不过这一回许是因为心底总是纠杂纷乱，就没有个平静的时候，再加上关心则乱，所以都走了这么久，若是吴邪不提，这么明显的破绽他竟都没有发现！
　　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吴邪仍旧看出他的自责，可这件事却也不能怪他，“不止是你，就连我也是刚刚才发现，正常情况下，我们早就应该想到这件事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我们被这幻境给误导了。”
　　那第一重幻境简直与真实的世界无异，实则他们也一直处在幻境里并没有出去，既然这幻境都可以探测到人的记忆，那么察觉出他们内心迫切的渴望，并且以此误导引诱他们，想必也不是难事。
　　“阿云没有恢复记忆，她还不能控制这幻境，我认为她可能已经晕倒在哪里了，只是潜意识的稍微影响了幻境，所以我们看到的只是简单的误导！”
　　张起灵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稍微冷静了一点，脑子也恢复了平时的水平，立刻就发现了被他们忽略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