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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六 ...


  •   “……”所有人都是一阵诡异的沉默,然后就心照不宣的等着墨白自己的回答,片刻之后,墨白尴尬的笑了两声,即便知道别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还是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这个……自然也是能的。”
      如果这个发问的是别人,他就算当场被揭破了有些没脸,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松口,但开口的人是阿云,他便不能对着她撒谎,只得痛快的应下这个任务了,即便他本来也没打算拿这个为难那几人多久。
      地图上标记的位置是在棺材前方,二重棺和内棺之间的地面上,他们正准备过去,黑瞎子脚步一顿,忽然往阿云小腿上看了一眼,语带疑惑:“你的腿好了?”
      阿云也是一愣,下意识的踢了踢腿,却发现活动起来完全无碍,抬头略带茫然的看向黑瞎子,“似乎是好了?”之前分明还麻木僵硬来着,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好了,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确定,更加惹来别人的怀疑。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场面――在封闭的棺椁内部,内棺前面的地方,墨白蹲在地上时不时的东摸西敲,阿云在他身边蹲着,其他人不远不近的站着,将他们围在中间――理由也很正当,是因为小海突然想起来,就算打不开通道,谁知道这丫的会不会又搞出别的小动作。
      对此阿云就只是冷笑,而墨白也不傻,明知道那些人不怀好意,哪里还会主动送上门去,自然是顺顺当当的找到了机关,并且趁着别人没有注意,毫不犹豫的打开了。
      在此之前墨白始终都一副还在寻找机关的样子,行事之前并没有丝毫预兆,其他人也没有任何防备,因此当他们脚下的通道打开,他一把拉着阿云跳下去时,其他人都愣住了。
      直到他们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洞口,小海他们才反应过来立刻扑上去,而就是耽搁了这么一点儿时候,等他们双脚落地才发现,居然就已经把人跟丢了。
      却说这边,阿云也同样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被信任,同时还因为心底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便下意识的任由墨白拉着她,也不知他是怎么弄了一下,她们进来的那个入口在她们通过的瞬间就已经关闭,阿云甚至都听到了身后一墙之隔的地方,其他人快速坠落的声音。
      直到身后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阿云才挣脱被拉着的手,定定的盯了墨白的背影一会儿,低声问道,“这是准备去哪?”
      “我也不知道。”墨白并没有回头,黑暗中虽然有些看不清楚,但他还是始终警惕的注意着前面,只淡淡道:“总归在留在他们身边是不行了。”
      阿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但其实她心里清楚,墨白在这件事上说了谎,留下来可能会有危险的只是他而已,自己是并不会有什么事的,那几个人虽然有些怀疑她,但因为各自的某种顾虑,也同样因为他们觉留着她并不会造成什么无法掌控的事,所以并不会真的对她动手。
      说到底,无论是墨白还是那几个人,他们都一样,总是小瞧了她,自觉自己可以掌控她,然而阿云虽然因为失忆而对很多事情都很懵懂,但她不傻,反而是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谁要是真的把她当傻子,那才是蠢!
      可偏偏就有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老在她面前各种蹦哒,似乎总认为她蠢的他们说什么都会信一样,或许她应该……黑暗里,阿云满含恶意的笑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墨白对此一无所知,但听着身后人的脚步声,他的心里也同样滋生出些许黑暗的念头,一个从未曾想过的可能突然浮现在他的心里,它出现的如此突兀,就连墨白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可是紧接着,他又马上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好处,于是几乎是立刻就心动了:
      或许他不必舍近求远的冒着生命危险,往最底层的圣地去寻找那最后的答案了,明明知道答案的人就在他身后跟着……只要拿下她,总有的是方法能让她说出来。
      或许她还知道更多,不!她一定是知道的!而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周围环境又不明朗,就算她失踪了,其他人也只会觉得是她故意甩掉他,而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墨白心里的黑暗越来越多,只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情绪兴奋的十分诡异,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等到他狞笑着骤然转身甩开长剑,身后却是一片黑暗,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通道里只余下他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哪里还有阿云的影子!
      那阿云去了哪里呢?
      实际上阿云哪儿都没去,就像壁虎一样,屏息紧贴在墨白头顶的山壁上,等到墨白发现她不见而往来路追去,她便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立刻往反方向迅速奔跑拉开距离。
      先前就说了,阿云对情绪的感知是十分敏锐的,因此,墨白心里刚一产生变化,她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她当时一发现墨白的不对,再联系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恶意,其实就已经有所猜测。
      只是不等她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他们俩心里的恶意就已经以势不可挡的趋势迅速增长,就算她还能暂时压制自己心里的怪兽,对于墨白却也已经无可奈何,也只能暂时躲开以避锋芒。
      这个隐蔽的通道七拐八弯,也不知是通到哪里,阿云只顾顺着往前跑,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隐隐觉得似乎还是有倾斜向下,只是绕的弯子实在太多,头都有些晕了。
      而她不知道,就在她所在的这个隧道的尽头,张起灵和吴邪也遇到了大麻烦。
      事情还得接着先前的说起,张起灵和吴邪两人一路顺着蜃珠所开的路走过来,在和阿云背道而驰的第六颗蜃珠之后,他们又相继找到了第七、八颗蜃珠,而如今已经站在盛放第九颗的石盍跟前。
      张起灵沉默的有些久了,吴邪眼里暗含着担忧,嘴里却问着别的,“你看清了吗,是不是一样的?”但是话已经问出来之后,他的心思也被转移到这上面来了,毕竟这可是他们惦念着的大事。
      张起灵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不仅是他,就连吴邪自己,其实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如今这么一问,一半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另一半多半也只是随口问问再确认一下罢了。
      吴邪果然也没有真的要他回答,只是仍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在张起灵之前将手伸向蜃珠,而结果也是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没有任何意外的,他的手像是投入一片幻影,直接从蜃珠中穿过。
      张起灵低低的哼了一声,就算心情仍然沉重,但看到吴邪明知结果还这么契而不舍的蠢样,仍是忍不住嘴角带出一丝笑意,伸手握住吴邪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放在蜃珠上,一把将蜃珠握在掌心里。
      吴邪的眼里也有了笑意,还有些小计谋得逞的狡黠,将蜃珠上下抛了两回便还给他,想到这一切背后所用的心思,下意识的反手握住张起灵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又说了一次:“她一定很爱你!”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妈就很爱我,所以一切都以我为重,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哪怕她不一样我干这个,但因为我自己愿意,她会劝但是不会阻止。”吴邪说着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了,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像话,也有些难为情,“人同此心!她很爱你,所以不希望你不开心!”
      张起灵闻言神色有些古怪,他深深的看了吴邪一眼,发现他表情很淡定,一点儿都看不出异样,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似的,仿佛这么在意的自己才是心里有鬼的那个一样。
      蜃珠后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张起灵唇角动了动,终究没有把话挑明,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便直接转身往通道那里走,也假装没有发现身后的吴邪偷偷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发现小哥真的不打算追问,吴邪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是紧接着他又立刻意识到,他那口气松的动静有些大,以小哥那变态的听力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怎么可能真的发现不了?他肯定是发现了,并且还在暗自偷笑!
      吴邪尴尬的耳朵都红了,立刻似被火烧一般的甩开张起灵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张起灵转头看过来,眼中有淡淡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觉得眼前一花,等再次看清楚时便发现,周围忽然弥漫着浓浓的白雾。
      张起灵下意识的往前一扑,想要拉住吴邪,但他扑了个空,浓雾中什么都没有,吴邪的身影只瞬间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大喊了一声“吴邪!”,然而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见。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张起灵几乎要以为他的毒并没有解而再度复发了,但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因为浓雾已经在渐渐变淡,周围可以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树影。
      等到真正能看清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也同样让他觉得无比的熟悉却又陌生,张起灵隐隐觉得,在他不记得的过去,自己似乎是来过这里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树影中半隐半现巨大的人面鸟身像,和不见人却忽然在耳边响起的“小三爷”的喊声,以及草丛中簌簌的游动声,这一切都让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像是被什么压在水面下,始终挣脱不得。
      耳边此起彼伏的到处都是喊“小三爷”的声音,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那些东西都好像看不见他一般,全都绕过他往一个方向而去,张起灵按耐下心底突然浮起的暴躁,跟着这些声音慢慢往前,思绪却飘回重逢后的这些天。
      小三爷这个称呼太久远,久远到已经没有人再这么称呼吴邪,至少这一次重逢后张起灵并没有听谁这样喊过,也许也因为这个称呼曾经在记忆中留下了太过惨烈的印记,以至于吴邪只愿意埋藏在心底偶尔独自回忆,自己都不愿意再提起,别人自然也更不敢提。
      但张起灵更加清楚,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么些年里,吴邪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强大的头领,他早已经可以代替吴三省,成为吴家盘口新一代的当家人,威慑住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他够资格被称为吴小佛爷,而不是仍旧被当做他三叔身后的小尾巴“小三爷”。
      这样一来,张起灵就确定了,这应该是在幻境里,而且很有可能是关于吴邪的幻境,只是不知他的幻境里会发生什么,吴邪又在什么地方,但他也不太确定这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会不会跟他自己有关,因为他也同样觉得熟悉。
      若是能记得也许会好些――自从进这个墓后,张起灵不知是第几次这样想。
      面对吴邪他们,他总觉得抱歉,他始终记得胖子对自己说过的,被遗忘的人总是更难过,而他也同样希望他们都能开心快乐,就像吴邪自己说的,人同此心。
      张起灵一路跟着那声音,走出昏暗的树林,走过及胸的草丛,终于在一块稍微高出草丛一点的土堆上看见了吴邪,只是他的样子实在是说不上好。
      吴邪全身都被数之不尽的蛇覆盖了,只露出一个头来,也许是痛的,也许是被蛇群带着,在地上来回的翻滚,脸痛的皱到了一起,并且沾满了灰尘,只余下一双眼睛还冷冷清清的睁着,十分的违和。
      似乎是看见了他,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吴邪顿时痛的叫出了声,对他大声呼喊道:“小哥,救我!我很痛!快救救我!”
      张起灵下意识的刚想往前冲,却又忽然停下,再任凭吴邪喊的凄切,模样也十分可怜,张起灵却都没有动,他觉得这可能并不是吴邪,因为以吴邪的骄傲,就算身陷险境,看到他可能会眼前一亮,会叫他,却绝对不会这么软弱的喊痛喊救命。
      但紧接着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因为那个被他认为是假的吴邪脸色一变,可怜的神色瞬间收起,转而破口大骂起来,“张起灵你丫的混蛋!劳资为了你受尽折磨,你特么的就一直看着劳资受苦都不来帮忙!……”
      这确实是吴邪可能会有的风格,但因为先前的不对劲,张起灵便又迟疑了一瞬,正是这一瞬,却让吴邪脸色猛地一变,他犹豫着试探的问:“小哥?”
      张起灵立刻就冲了过去,拔刀将蛇群砍杀帮着吴邪脱困,然而他这样做,吴邪的脸却立刻黑了,脸上的神色精彩纷呈,一时竟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个怎样的表情。
      直到将蛇群彻底赶走,张起灵扶着惨兮兮浑身没一块好肉的吴邪找了地方坐下,吴邪问起刚才张起灵为什么没有立刻冲上来救他,张起灵说了原因,吴邪的脸顿时更黑了。
      那么软弱的确实是他,只不过是因为他陷入过去的记忆里,无意中重现了当年的一幕。
      那时小哥还在青铜门内,吴邪很清楚自己眼前出现的只是幻觉,所以才会显露出难得一见的软弱,因为他知道,就算软弱也不会被人看见,就算哀求,那个人也并不会出现,而一个人撑着也委实艰难,所以才会放纵自己的情绪。
      刚才小哥突然出现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当年的幻觉,没想到居然就不小心在这闷油瓶子面前出了丑,吴邪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吴邪的表情那么明显,张起灵就是想装作看不懂也不行,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确是真的发生过,虽然吴邪摆明了不想提,但他还是不想就这么让吴邪敷衍过去,直愣愣的视线戳在他脸上。
      “所以……就是这时中毒的?”张起灵问到,他的语气其实是已经确定了,眼睛也直直的盯着吴邪,宁愿清醒的痛,也并不想听他善意的谎言。
      他这个样子,倒是让正准备否认到底的吴邪忽然噎住了,吴邪纠结了一下下,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会让他在说起那段丢脸的过去时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尝试了好几次,终究没有找到适合的表情,于是只能放弃。
      吴邪的消极抵抗,并没有对张起灵的决心造成任何影响,他仍旧直直的盯着,等着吴邪的回答,看起来似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点儿都没有了最初认识时的体贴和风度――或者说当初是漠不关心更合适一些。
      面对这样执拗的小哥,吴邪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正想着要怎么蒙混过去,忽然就看见了张起灵身后的草丛里一闪而过的巨大身影,顿时眼前一亮。
      “『我』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中毒了,很快就会倒在这里……”吴邪说的,是过去的那个他曾经的亲身经历,不仅仅是会倒下,当时简直可以说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不过这些自然不必和小哥细说。
      但是张起灵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不仅知道吴邪的意图,也猜到他当时的境况想必不会太好,心里焦灼煎熬着,不过这一次张起灵没有再追问到底,反而是顺着吴邪的意思接着他的话问:“然后?”
      吴邪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脸上浮出一抹轻松,对他而言,向张起灵说起那段晦涩的过去,可比身上的伤痛难受多了,身体的痛总归是可以忍的,毕竟再怎么说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好歹有些心里准备。
      他顿时强撑着抬起身,将草丛中翻腾着的巨大身影指给张起灵看,张起灵看着那东西心里惊讶了一瞬,那东西距离他们并不远,活动时的声音也绝对不算小,只要不是聋子瞎子都能够轻易发现,然而在吴邪指给他看之前,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条通身都是金属色的大蛇,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不过在看见它的时候,张起灵心里的熟悉感又加深了一些,他不由得语带试探的问吴邪:“老朋友?”
      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是在套他的话,毫无防备的顺口就说到:“可不,这家伙可是三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啊,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倒霉,回回都遇到它!”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张起灵深深的看了吴邪一眼,也不言语,就等着他的下文,不知怎的,吴邪竟从张起灵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让他很是无语的表情,那表情颇有些【再编,我就看着你编】的意味。
      这闷油瓶子怎么可能会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嘛,觉得自己脑补的有些过了,吴邪无法直视的别过头,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想,更没有腹诽过小哥,故作淡定的说:“不过这回的有点儿不一样……”
      张起灵没问哪里不一样,他的视线落在吴邪微微泛红的耳朵上,刚才吴邪一扭过头,他就注意到了暴露在他眼前的耳朵尖儿,知道吴邪这是害羞了,只是有点儿疑惑他为什么害羞。
      不用张起灵追问,吴邪自己就说出了后面的话,“那大蛇头顶形状怪异的鳞片中,藏着一条金色、筷子粗的野鸡脖子,这条野鸡脖子的嘴里含着一块米粒大小的红色宝石,像石榴子的形状。”
      他说着用一种“你懂得”的眼神看了张起灵一眼,张起灵原本是不懂的,不过吴邪描述的那么清楚,眼神又那么微妙,由不得他不往自己身上考虑,于是他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在蜃珠里看到的某种东西。
      “那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说的,是在某一颗蜃珠里看到过的一种叫做血菩提的果子,被儿时的张起灵当做零食吃的,具体的功效未知,不过吴邪吃了之后,虽然没有完全解毒,但至少命是保住了,由此看来,总归是保命的良药,且效果颇为神奇。
      那种东西他们此前从未曾听说过,蛇沼气候湿润,并不适合血菩提这种火行的植物生长,必然是被人带进去的,就目前而言,最大的可能就是与张起灵有关了,而十年前他们一起去西王母国的时候,吴邪确定张起灵身上是没有带着那个东西的,或许就是他第一次带进去的呢。
      张起灵对此毫无记忆,不过若是看蜃珠里的样子,那个『她』对自己温柔妥帖,照顾的无微不至,若是自己出远门,身上会备着日常水果也正常,更何况那果子许还能救命呢。
      不知为何,一时间张起灵竟心里泛起了难言的酸涩,这里的蜃珠和吴邪所说过的石像,它们虽然没有丝毫关联,却无疑承载着同样厚重的情感,而它们各自所代表的这两个女人,她们或许各不相知,但却用了同样的方法来唤醒他。
      张起灵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许多记忆,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现在他记忆中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们的心愿如此简单,只希望他能真正的活着,做一个真正的“人”!
      无论有没有记忆,张起灵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活了很久,遗忘、寻找,徘徊在解开谜团的途中,一次次周而复始,但他从未曾想过这样做的意义,或者说他曾经以为那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不是全然无关的,在他不记得的时光里,至少有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等待着,守护着他遗失了的心。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知道他定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而他在这一刻忽然也有了这样的渴望――作为一个真正的人而活着,而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哪怕是为了她们无言的守候。
      然而这一眼看过去,却瞬间让他思绪回笼,惊的一身冷汗,只因就在他出神的这片刻,吴邪已经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将将快要倒在地上。
      张起灵立刻纵身过去,扶着吴邪在一块小土堆上靠坐好,不必再问,他心里明白吴邪必然是毒发了,只将人一安置好,他便立刻冲下土坡,拔刀向那大蛇扑去。
      吴邪低咳了两声,远远看着那边的战况,心底里也有些无奈,他原本说这件事只是为了转移张起灵的注意力,毕竟这只是他的记忆,谁知这幻境力量竟会这么强大,居然要让他原原本本的再经历一次么?
      当年吴邪中毒重伤濒死,虽然险象环生,但都能靠智商杀了那大小双蛇,更何况是张起灵呢,他自然只是稍微废了些功夫,就取回了金蛇嘴里含着的血菩提。
      他刚赶回吴邪身边,将血菩提给吴邪服下,眼前一花,周围的环境忽然又变了,幸而这一次吴邪本就被他环在怀里,两人竟没有像初入幻境时一般被分开。
      两人环视了一圈,张起灵仍旧只觉得熟悉,吴邪却只看了一眼,就忽然变了脸色,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发觉他的表情不对,便低声问:“这是哪里?”
      “西王母墓。”吴邪往远处看着,心里是压不住的忧心,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地方,远处那个凌空悬浮的,不正是会让小哥失去记忆的陨玉么,他只到过这里一次,若是按照他自己刚才的情形来看,是不是小哥也得按照原来的一样进入陨玉?而这一次在幻境里,他又会不会再次失去记忆?
      张起灵并不知道吴邪的担忧,但他心里也浮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隐隐的对这地方有些排斥,下意识的就想离开,但为了知道过去的事,他还是背起吴邪,往他所说的那个高台而去。
      直到上了高台,看到眼前的情形,吴邪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只因那高台上的人里,除了胖子和陈文锦,还有另一个他和另一个小哥,不知是没什么,这一次他们俩好像成了旁观者,不需要亲自下台去表演,而其他人似乎也看不见他们俩。
      两个人就在另一个他们的身边坐下,冷眼看着事情的发展,直到那个女尸和陈文锦,还有另一个张起灵陆续爬进陨玉的洞里,他们眼前的情景再一次起了变化。
      另一个吴邪和胖子瞬间消失不见,原地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让他们都觉得惊讶,且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只因那人和张起灵长相十分的相似,而紧接着,高台上又快速的飞略上来一道影子,赫然正是分开有一段时间的阿云,只是这个阿云却与他们所熟悉的那个人有些不同。
      而与此同时,阿云也从另一头一下撞进来,她初时只以为是到了新的地方,一时到没能想到竟是一不小心闯入了幻境去,更不知道她心里惦念着的两个人也在这个幻境里,他们面对面站着,却都看不见彼此,因此只是淡淡的打量着周围。
      那是一个空旷的山洞,第一眼看过去就看到,洞顶上凌空悬浮着一块巨大的不明金属球,上面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孔,看起来让人有些头皮发麻,阿云移开视线,这才发现那巨大的金属球下面还有三个人,其中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唯一的王座上,另一个男人站着,仰头直直的盯着金属球不知在看什么。
      就在阿云将视线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他也同时回过头来看着阿云,说是【看着】,但其实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人,眼神是全然的空洞、绝望、痛苦、麻木、茫然……复杂的无法言说。
      他一看见阿云,就神情恍惚的说:“我们来晚了,他们已经把他送进去了!”
      他的脸色虽然不好,语气似乎也有些麻木,但对着她说话的口吻却十分熟捻。
      这个人虽然和张起灵长相有九分相似,她也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但阿云却清楚的知道他绝对不会是小哥,只是因为,这是个完完全全的【人】!
      他的情绪很饱满,喜怒哀乐、爱恨愁怨这些情绪,和每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差别,这些,都还不是目前的张起灵所拥有的,而他的脸上,也留下了岁月流逝带来的疲惫沧桑和些许无力,这些张起灵也不会有――无论活了多久,经历过多少,他的脸和他的心或许会觉得累,却不会停下脚步来感慨,更不会觉得无力而不去做些什么――他的心态永远保持年轻。
      阿云一脸茫然,不晓得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和张起灵那么像,也不晓得他说的【他们】和【他】又分别是谁,她正准备问问,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东西坠地的声响,等她转头看去,才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还站着另一个自己。
      那一个『阿云』发髻散乱,形容狼狈,然而这都无损她的美丽与雍容,气质也是温柔娴雅,但此刻她却站得笔直,目露寒光,浑身杀气四溢,一言一顿的道:“他们,该死!”
      没有人怀疑她话里的决心,金刚怒目才更触目惊心,也更让人疑惑,是什么人让这么温柔的人动了杀机,她这一生气,身上更带着一股无法言表的气势,也让吴邪确定,阿云的身份的确不简单。
      而那像张起灵的男人闻言神色一动,眼中慢慢浮起一丝水意,咬着牙恨声道:“没错!他们都该死!”
      “哈哈,大言不惭!”通向高台的台阶上响起一声长笑,二三十个人慢慢的顺着台阶上来,为首那人淡淡扫过『阿云』,便冷冷的盯着男人冷笑:“你自己背叛家族,不乖乖去刑堂领罚,居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吴邪顿时嗤笑了一声――虽然除了张起灵谁也听不见――他笑嘻嘻的看着那边嘲讽道:“你瞧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他都说了人家已经背叛家族,怎么还以为人家会送上门去找死!”
      就算不看阿云的面子,只冲着那张像小哥的脸,他都坚定的站在男人这边不动摇!“没想到你月亮头也很帅嘛!”吴邪笑着调侃了张起灵一句,只是有些疑惑,“哎,你说这会是什么人啊?”
      张起灵视线在『阿云』和那男人身上慢慢巡视,心底隐隐有个猜测,虽然也听着他们说话,却没给任何反应,待听到吴邪问的话,才终于将视线转到后来的人身上,恰好吴邪也在打量那边,并且在最后看到了一个和他曾经在张家见过的人很像的小伙儿,心里灵光一闪,两人忽然异口同声的说:“张家!”
      这些人是张家人,而此时吴邪也终于有了些明悟,他看着那个男人,心里猜测长的这么像,他至少也是张起灵的血脉至亲了,又瞅了在场的人一眼,觉得他会不会就是已经失踪的小哥他爹?只是不知为何会叛出家族,而张家又为什么会放心的选叛族之人的后代来做族长?
      同时更有一个疑问一直埋在吴邪心底,此时竟不觉无意识的问了出来,“你说,这到底是谁的记忆幻境?”
      小哥的爹已经失踪,而阿云就算后来追上他们,但她又失忆了。
      张起灵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看那一溜儿的月亮头,就算幻境里的时间只是清末,张家的人也还算长寿,但他们毕竟也只是凡人,不可能活到现在并且还出现在这里,更何况张家人还被吴邪整的基本上就快死绝了,那答案不是明摆着的,除了阿云还会有谁?
      吴邪愣了一下,才想起好似他们几个知情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小哥隐瞒了他爹可能还活着的事儿,毕竟还没找到人,只听了留云山庄的一面之词,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跟小哥说了,给他了希望,万一是假的或者最终没找到人,却又该让他情何以堪?!
      张起灵现在完全不知道他爹可能还活着,并且也在这座墓里面,所以才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阿云的记忆,但是吴邪的态度太过奇怪,瞬间就让张起灵心里有了怀疑,他知道吴邪可能有什么事瞒着他,却完全没往他爹那边儿想,但出于对吴邪的信任,知道吴邪心里自有主意,便没有追问到底,只当做没看见他那明显的表情变化。
      “我敬你是族长,一直对你敬重,也对张家忠心耿耿,多少次出生入死,你要我儿做继承人,我最初亦无有不从,身为张家儿郎,为家族付出本是义不容辞,只是你不该想要将他培养成一个毫无人性的傀儡!”男人侧过脸哽咽了一声,骤然抬眸阴狠的盯着张家族长,“可恨数十年来我竟没能看清你的狼子野心,居然还轻信你的话,亲自将我儿送入龙潭虎穴!”
      他这么说,便是毫不知情的张起灵也恍然有些明白了,张家百十年来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张起灵,这人与他长相又是这般相似,话也已经说的这般明了,便是不多想也不可能。
      就是知道的更少的阿云,也已经猜到了男人的身份,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也因为感应到张起灵身体里有一半她的血脉,她早就认定了张起灵是她儿子,因此此时一想到男人的身份,阿云竟下意识的以为这人是她的相公。
      若要自己为他生子,想必他们该是感情甚笃,只是她此时此刻站在这人面前,心里竟没有一丝波动,心底更隐隐约约有些排斥他作为自家相公的身份。
      张家族长大笑了两声,不觉引回几人的注意,表情颇为不屑的瞥了张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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