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元柚子

9、第九章

　　季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袁可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其实季然的想法，袁可完全感同身受。他曾经感受过这个世界对他们这类人最极端的恶意，也感受过命运对他的捉弄。袁可眼里滑过一丝悲伤，转瞬即逝，他握了握拳，旋即又松开，一脸平静地看着季然，摇了摇头，眼睛却似一汪深谭，毫无神采。
　　季然捕捉到了袁可的小动作，心想糟糕，他内心一定是介意的。因为袁可发自内心笑的时候，眼里一准是流光溢彩，深谭里漾着一弯新月，风吹皱潭水，波光潋滟。刚才的笑有点勉强，也许只是给自己一个面子。
　　“我，我该上去了。”季然此刻内心就跟个破面袋似得，极其没有安全感，他喊了一声：“儿子，起来，回家了。”串串嗷呜嗷呜朝milky叫了两声，大概是告别的意思，milky回头睁着蓝眼珠看了串串一眼，袁可起身相送，季然赶忙摆手道，“你坐着吧，不用送。”

　　袁可转做新闻主播后便开始没完没了的充电，除了电台不定期的培训，自己还得看书和各类新闻播报的节目，溜猫的任务真的交给了季然。季然不需要用罐头去诱惑那只懒猫，因为串串积极地当起了撵猫的角色，它一步不离地跟着milky，milky不爱搭理它，于是就往前挪，有时候串串朝它冲过来，它只能撒开步子跑走。季然的狗儿子长的挺快，一个月的时间体型又大了不少，二劲儿更足了。串串脸虽像哈士奇，眉心却没有三把火，一看就不是纯种狗，小区里的萨摩不爱搭理它，纯种的哈士奇也不认为它是同类，串串每次热情的跑去跟人家打招呼，都是灰头土脸地跑回来。只有milky，高兴的时候跟它凑在一块，一声喵一声汪的交流着，季然纳闷，他俩都能聊点什么，能听得懂对方说话嘛！

　　进入6月，临近高考，季然的团队在网上做了个专题，趣说各学科知识点。这个专题没有赞助，没有插广告，费的心思却不少，从文案到设计角色、绘图、做动画效果，配音、视频后期，几乎调动了团队所有的人力。这个专题每天一集，涵盖了语数外和文综理综，风格依旧是无厘头的诙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结合当下网络流行语，把碎片化的重要和易错知识点结合起来解说了一遍，点击量出奇的高，第一期就登上了热门榜首。和其他恶搞不同的是，这个视频集合了团队所有的高智商人才，内容严谨，非常容易记忆，不仅高三的考生点赞，连许多大学生也跟着回顾了一遍，顺便在评论里模仿视频的风格给学弟学妹们标注新的知识点。有的省份不考全国卷，考纲知识点比全国卷更广更深，所以该地区的学长们就会不遗余力的编写属于他们的独家段子，热门点赞数变成了一场省份大战，不出意外地，江苏人独占鳌首，因为其他地区看到那条知识点总结，都不明觉厉，这不是超纲，而是挑战人类智商！吃瓜群众纷纷表示被地狱模式所震慑，默默为江苏考生点上一根蜡烛。
　　做这个专题的账号不出意外地火了，高考前一天晚上，专题内容变成了考生注意事项提醒，许多家长都转发视频给自己的孩子看，整个网络都陷入了一种全民高考的热血氛围中。这项公益举动从网络火到了平面媒体，官媒社评也提到了这次事件，并鲜见地没有开腔讽刺，而是呼吁社会向视频制作者学习，多在网络传递正能量。
　　高考日到来，考生们在考场下笔如有神的时候，季然正在回味那则报道。说实在的，他心有戚戚然，传递正能量是真，但他也藏了一点私心，作为一个广告传媒公司的老总，一个江湖行走多年的资深公关，他当然还是考虑到这个账号火了之后能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只是这次炒作，不是哗众取宠，不是踩高捧低，而是产生了不小的正面效应，不失为自己团队和社会的一种双赢。

　　当然这次的解读高考知识点事件也成了一条新闻，被袁可在早间节目里播报了出来。在“袁可读报”环节，这则新闻说完后还有袁可自己的评论，季然当时在上班路上，坐在车里美滋滋地听着袁美人用正宗的播音腔以及醇厚的声音不吝赞美之辞，连平时憎恶的红灯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他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方向盘，觉得自己的形象在袁可的塑造下变得高大无比，恨不得当下踩着油门飞到袁可身边，告诉他这一切都有他季然的功劳。

　　自从季然向袁可确认自己是个gay之后，他俩的关系就陷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袁可依旧是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倒是季然，因为心里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撩汉，谨小慎微地跟个姑娘家似得，跟袁可说句话都要思忖再三，就怕对方看出点什么来。
　　季然帮着袁可溜了大半个月的猫，milky一点没瘦，往地板上一趴就跟块毛毯子似得，可它的主人却明显消减了不少。新闻播报不是袁可的长项，他必须从头学起，季然看他整日窝在家里发愤图强，借口带milky去公园玩，硬是把袁美人一块儿拽了出来。
　　夏天的傍晚公园到处都是消暑的人群，几个小孩儿在音乐喷泉里胡乱穿梭，季然发现有个小男孩特别可爱，穿了一身藏蓝色的碎花浴衣，白的跟块羊脂玉似得，边跑还边咯咯的笑。季然瞥了眼身旁的袁可，心想他小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白白嫩嫩，于是不禁脑补出了缩小版的袁可的模样，还没等他乐够，手里的牵引绳便被傻狗扯的笔直，季然被拖着走了几步，发现这货是对喷泉有兴趣，还没等季然回过神来，音乐渐起，喷泉从眼儿里倏地冒出来，一人一狗被淋了个正着。一边早已灵活跑开的几个小孩子看着他哈哈大笑。季然一回头，果然，他的袁美人也正看着他笑，勾起的唇角跟一架彩虹似得明媚。季然满不在乎的甩了甩头上的水，傻狗有样学样抖了抖毛，袁可看着这一人一狗，觉得这爷儿两还真是亲生的，二的如出一辙。
　　刚才跑的最欢的那个浴衣小男孩递过来一包纸巾：“叔叔，奶奶让我给你擦擦脸。”说完笑着跑回老太太身边安静地坐好，两条藕断似的腿在长椅边上晃晃悠悠的，完全没有刚才动若疯兔的样子。
　　季然擦了擦头发、脸和胳膊，走过去跟老太太道谢，顺便准备调戏调戏小兔崽子，没成想老太太先开了口：“小伙子你缺少锻炼啊，我孙子反应都比你快哪。”
　　季然看看蹲在一旁怡然自得的猪队友，尴尬地一笑说：“您说的是，该多出来走走。”
　　“你们这些年轻人那，恨不得几步路都开车，胳膊腿儿都该生锈了。我那儿子也一样，一吃完晚饭就喜欢往沙发上躺，拿着个平板打游戏，还非说是跟葛优学的。我孙子要是给他带，小小年纪跟着一起玩，非得变成小四眼。”
　　这话说的人倒是和袁可一模一样，季然在一旁偷乐，凑到袁可耳朵旁边说：“你看，老太太都说了，别老宅在家里，出来转悠转悠多好玩啊。”
　　“叔叔，这是什么狗呀？”小男孩用手戳了戳傻狗的耳朵说道。
　　“萨摩耶和哈士奇生出来的串儿。”季然蹲下来说。
　　“它眼睛和这只猫一样啊，都是蓝色的，真漂亮。”小男孩伸手轻轻摸摸了傻狗的头，傻狗很是受用，咧着嘴一个劲地想去舔小男孩。
　　“你这狗不咬人吧？”老太太在一边喊了一句。
　　“没事，它性子可乖了。”季然命令道，“趴好了别动。”傻狗便低着头趴在地上，和milky一起做了两团白墩布。
　　“哎，叔叔，这是你男朋友吧？我看到你们咬耳朵了。”小男孩凑近了季然，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袁可，嘀咕道。
　　季然一听不得了，现在三四岁的小男孩都懂这些了。他蹲在一旁，偏过头故作神秘地问：“这你都知道啊？”
　　小男孩眨眨眼睛郑重地点点头，说：“奶奶不让我跟人说，我爸和我爹也这么要好。我爸可厉害了，他是个天文学博士……”
　　“小兔崽子在说我什么坏话呢？”小男孩冷不防被一只大手给揉了下后脑勺，抬头一看来人，乐的一蹦三尺高，张开胳膊喊：“爹你出差回来啦。”
　　来人一把捞起小男孩扛在了肩上，见了季然微笑着点点头。季然觉得此人有点面熟，像是见过，却又叫不出名字来，只好也点头致意。
　　“你刚跟人在嘀咕什么呢？”高个的男子问他儿子。
　　“我在夸你老婆呢。”小男孩一边说一边吃吃的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啊！”男子拍拍小男孩的屁股，“这几天在奶奶家乖不乖？”
　　“我很听话的。”小男孩搂着他爹的脖子说道。
　　“行了，过去跟奶奶说再见，咱要回家了。”
　　“叔叔，我要回家啦，拜拜。”小男孩朝季然飞了个吻。
　　季然挥手跟小孩儿告别，转头就看见袁可正在看一对情侣骑自行车。他走过去揽住袁可的肩膀说：“走，我带你也骑一圈儿，运动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