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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几日后,太原西城广场。

      唐峄正在和少堡主唐无影说话。正是后者在三个月前将尚在江南道的唐峄召回,并安排其前往太原东城的神机营担任教习官,为将士们训练箭法和火器的使用。

      唐无影的声音不似那张被脸谱面具覆盖的面容那般毫无感情,显出几分温和:“北地气候不似巴蜀,军中条件又不比堡里,这段日子也是有劳你了。”

      “少主所托之事,十一责无旁贷。”

      唐无影点头,又陆续问了他目前神机营的训练进度和应对狼牙攻城的新方法,他一一作答。忽地抬头望见左侧城楼上有人正拾级而下,唐峄定睛看去,却是药王次徒阿麻吕和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述怀阁主江蘅。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走下来,江蘅手里还捧着一株小巧的南天竹盆栽,青绿的枝叶在晚风中微微摇曳,煞是好看。

      江蘅似乎也看到了他,微怔之后倒是坦然地同他颔首示意,仿佛那一日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阿麻吕似乎有些诧异自己的师妹会和这蜀中人士往来,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他片刻,又出声对江蘅说了一句什么。万花女子闻言复又把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唐峄脸上,笑着应了一声。

      唐峄对这两人都无甚好感,特别是那个东瀛来的药王次徒。当年出师挑战日轮山城的机关试炼时,便对他帮助源明雅的行为颇有微词;加之前两日和那万花来的年轻阁主还产生了不愉快,因此眼下迫不及待想要脱身。

      他移开目光,朝唐无影微一俯身:“少主若是没有别的事,十一便先行告退了。”

      唐无影也看到了自他背后而来的青岩二人,便道:“十一,你再辛苦几日,等太原战事渐息,咱们一并回蜀中去。”

      他应了一声,转过身去。而江蘅恰好同他擦肩而过,唐峄抬眼便迎上她的目光,别有深意的,微微含笑的,随着她的步履轻巧地扫过他的眉尾。

      ***

      唐峄一直没明白那个蕴着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回去寻思了半天也无果,不过所幸这个问题没令他困扰太久,不过是负伤作为代价的。

      唐峄一直以来自恃的一点是,来到太原的近半年时间里经历了守城战役无数,也整日与营中将士切磋交手,每次都是全身而退。唐门心法下的惊鸿游龙和浮光掠影被他用得简直得心应手到了极致,即使在那场声势浩大的火龙摧城大战中,他依旧全身而退,未曾负伤。

      而记录终止在今日。

      所以说人啊,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

      今日他在教习营中将士箭法完毕之后,有一名看起来面生的士兵提出想要同教习官进行近战切磋,演习下若是被敌人近身而弓箭失去用武之地后该如何应对。

      唐峄思忖这倒也是一种可能的情形,便答应了。

      他为人原则性较强,觉得光明正大的切磋较量下不宜以突发暗器袭人,而唐门近战又不占优势,于是只能靠灵活的步伐和间歇性的锁足技能抑制对方,未曾释放杀招。不料在交手三十几招之后,那士兵突然反手亮出一把短匕来,堪堪滑过唐峄的胸口。

      虽是点到即止,但顷刻胜负已分。

      士兵慌忙收回短匕,叠声道歉。

      唐峄低头查看了下胸口伤势,只是被刃尖略微挑破了表皮,也就没有在意。回去简单包扎了下,依旧同平常并无两样。

      几天以后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可能是初夏时节气候日渐变热,加之破虏衣衫较为繁复严实(作者乱入:应该穿破军!),那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有恶化的趋势。本来只是个寻常的皮肉伤,如今竟隐隐有些溃烂化脓。

      他握着染血的纱布,陷入了深思。

      ***

      眼前的万花神医抱臂盯着他右胸的伤口看了好一会,方才深吸了口气问道:

      “谁干的?”

      “自己人,别担心。”

      “就是自己人我才担心。”她走上前来,蹙眉道,“你中的是乌/头/碱的毒。”

      “不可能。”他断然道。

      江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书架上方取下一本厚厚的《毒览》,手指快速翻动书页,直至记载乌/头/碱毒性及中毒症状的那页,推到他眼皮底下。

      唐峄皱着眉看了一会,无言地把书合上。

      “我再问一次,谁干的?”

      “营里一个士兵,那天嚷着要和我近身切磋。”他慢慢地答道,似乎在回想那日的场景,末了低声道,“我回去自会处理,你不必——”

      “我只管治病救人,其他一概与我无关。”

      唐峄点头,似乎方才消化了这个真相,有些疲乏地靠在椅背上。

      但神医明显不打算放过再次打击他的机会。

      “我说,你是不是小时候修习天罗诡道不合格啊?”江蘅背对着他站在木柜前挑拣药瓶,头也不回地问道。

      “何出此言。”

      “唐家堡出来的,怎么连这种低端毒/药都不认得?”

      “……”他还真回想了片刻,“我毒理学得的确不是很好,但这并不妨碍我修习天罗诡道。”

      “……把上衣脱了,上药。”江蘅回身,把几个白玉药瓶搁在桌上,干脆利落地示意道。

      唐峄光着上身坐在椅里,目光微微垂落便是江蘅额间的银饰,挽了一缕青丝挑落眼前,略微遮住了右眸。而她正低头专注地为他清创伤口,敷药之后用纱布包扎起来。

      他的伤口位于右胸,纱布要一圈圈绕过他的肩背和腋下,方能完成整个包扎过程。仿佛是生怕动作过大震裂刚上完药的伤口,江蘅略微俯下身来将纱布一圈圈缠绕过他的后背,每一遍进行这个动作时几乎是一个虚泛的拥抱;她的侧脸就在他的耳畔,似乎还能感觉她温热的呼吸,拂落在他的颈肩。

      她身上有着隐约清苦的药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无端觉得神思清明起来,而方才那些转瞬即逝的局促和心旌,似乎也在此刻变得平复澄澈。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江蘅直起身来,“我再帮你施几针遣毒。”

      两人相对而坐,唐峄望见她低头执针的模样,浅紫秦风宽袖中笼着细长莹白的指掌,真真是素腕银针。而窗外是将坠的落日,余晖淡淡地洒落在那株南天竹盆栽上,恍然有种将枝叶晕染成暖金的错觉。

      他来到太原近半年,印象里头一次有了这种时光静止的感觉,周遭的事物都是那般美好而宁静,没有错综闪现的兵戈铁刃,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号泣血,而那些在战火中极速退返而去的时间和生命,那种伸手够而不及的无力感,仿佛在此刻能得到释怀。

      他自小居于巴蜀,出师之后也只是常年潜于江南分道,此次北上太原已是他行程至远。他对唐门一族忠心不二,却对其他江湖门派不甚了解,更遑论交集。他未曾去过青岩,也对万花门人的印象仅止于七艺之绝。

      而眼前这述怀阁主,眉眼轻抬间却是止风停云般的淡定从容,这高阁之内亦同那风雪倥偬的苍雪龙城宛若两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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