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蛋小绿

2、但为君故（下）

　　■堪堪错

　　熙熙攘攘的人群，脸色绯红的少女一边想着重放的河灯是否会再次被打翻，一边暗喜于被挤碰到身旁的少年。三人不知不觉到了城门。“真美啊。”“我摘给你们吧。”城墙上高挂的七色花灯是给人们祈福用的，轻功了得的人可随意取走。期待的眼神随着那一袭白衣轻巧地跃起而开心，可转瞬，演变成惊慌。

　　在即将拿到花灯的那一刻，秦翰阳突然僵在空中，笔直地落下。不自主地，小双飞身过去接住他，发现一枚铁镖打在他的左臂。来不及安稳落地，只见一蒙面人手持利剑已直直逼来，可却只是擦过小双的手臂，绿色衣衫渗出一道血痕。

　　起身，抽剑，迎战，与此同时秦翰阳已将小双抛向霜霜身旁的稻草堆。为什么是今时今日？小双只记得当时脑海里只剩这一疑问。

　　突如其来的打斗，惊散了人群，适才的喧闹换成刀剑冰冷的碰撞声。明明是不差上下的两人，秦翰阳却渐渐处于劣势。小双倒在稻草堆里思绪纷乱。因为在接翰阳的那一瞬，她似乎听见了“小双，一直喜欢你”。低头看见，手里握着稀落的荷花。

　　小双回神加入了打斗。不知是两人的合作使得抵抗增强，还是蒙面人目标明确，几个回合下来局势稍有扭转。本来是秦翰阳翻身跃起，小双插空行剑，可突然间他却滚落在地。蒙面人提剑欲刺，小双见状奋力一击，蒙面人后退几步，她忙转身扶起翰阳。

　　此时，面容突显憔悴的白衣少年冲小双虚弱地笑了笑，用力推开她，蒙面人的偷袭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猝不及防的鲜血猩红了惨白的衣袍。

　　“没有你，她就有可能。”蒙面人松开手中的剑，一直重复这句话，没有情绪起伏，干涩地笑出声。

　　好似有温润的液体溅到脖颈上，空气里漂浮着腥甜，小双怔怔立住不敢回头，直到听见身后的人摔倒在地，草地一阵擦响。

　　“翰阳！”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失去理智前，小双看见一把利剑从蒙面人身后刺出，来不及思考为何握剑的人竟然是平日弱不禁风的霜霜，小双动作笨拙的将翰阳抱入怀中。她的手颤抖着靠近翰阳胸前的剑，血还在止不住的流，润进衣衫，浸入草地。

　　翰阳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角：“小双，一直喜欢你，不后悔。没有许你一生，不后悔，安稳的生活我终究不能给。”

　　“怎么办，血一直流出来。”小双的注意力全在温热血液淌过的冷剑上，眼神散在了一片恐惧中。

　　“可惜，浅色荷花，不能再摘。”小双试图掩饰住近乎抽搐的表情，努力笑着，她是为听见翰阳的话笑，还是以为只要笑着，翰阳就会没事。只要他不死，他们就会有很多个以后，说一辈子的话，将眼泪流给幸福。

　　“我快乐是因为你陪，我心安是因为你在。做坏事你会陪我跑，开荷花你会为我摘。还没去够去听幽小径，还没比试新学的剑法，还没吃上新鲜莲子，还没……”

　　“傻小双，莲子年年有。”翰阳打断了她，合上了满含宠溺的眼。

　　“还没有找到最浅的那朵荷花，还没有听我说，我也喜欢你。”小双继续说完未完的话，可怀里的男子却沉沉的睡了过去。

　　“为什么要动手，他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杀他！”尹霜霜尖如鬼魅的声音让还在喃喃自语的小双抬起头，她放下手中的剑蒙面人随之跪下，汨汨而出的血化入他藏青色的衣衫。

　　他试图回头，紧闭了一下眼，咳出一口血，终究却没看过去。刚才的戾气已经散尽，眸里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摘下面纱：“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良辰奈何，来世不要，再，遇，见，你。”几近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探入胸前的手还没抽出，这个叫云梓阡的男子倒在地上。

　　仅存的理智已经不足以让小双思考为什么本该在京城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杀了翰阳的人会是他，她只知道怀里人的体温正在渐渐流失，无论怎么拥紧，她失去了最爱的人，永永远远！
　　只是一个七夕夜，竟不动声色将多年来的轻盈幸福统统抹煞。

　　■前缘乱

　　她呆坐在那里，无惊无喜，彷佛被抽离了生命，只留一具躯壳还在抱着嘴角微扬的男子。
　　“爹，娘，这个仇，我还是报了。”尹霜霜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凌乱的披散着，她对着天空撕心裂肺的喊过，踉踉跄跄走到小双旁边，用手描摹着翰阳的眉：“你是喜欢她，喜欢她。”

　　关于那天的记忆，小双再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只是记得听完尹霜霜的话，心上难言的闷紧，感觉一生一世的感情就在这辗转间，消耗殆尽。

　　“都以为王家失踪的是男孩，谁又想到是我娘怕争不过其他妾室，从我出生之时就撒了个谎。儿子又如何？不是嫡子仍遭排挤。只怪我娘傻，这辈子注定爱上一个混蛋回不了头。”月色下霜霜的脸白到极致，那笑容竟寒进小双骨子里。“诗画会上倾心翰阳的才华，我想，他若是爱我如我爱他，我就放弃报仇。”语停，她盯着小双良久后说道：“可是，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可我也知道他不敢对你开口，他有个噩梦，王家后人。”

　　“从开始逃亡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喜欢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而这一切也必须要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是不是很意外云梓阡为什么会出现？我用一枚罕见的毒镖同他交易，想让他把你从翰阳身边带走，可是他要却的是从未对他动心的我。我却只当他是一个爱我的人，给我需要的爱的人。只怪他不该和我娘一样，爱错了人，用尽一生力气，回不了头。” 霜霜站在云梓阡旁边，仰头看着幽凉的上弦月，身影模糊，像是要融进湿冷的雾气中，融进讽刺的人世间。

　　“你看，人之情爱多可笑，我妄用一枚毒镖兑现梓阡的爱，它却贪婪地夺去我心上人的命。” 俯下身，霜霜伸手去合上男子的眼：“但凡我爱，生死我定。今生种种，断无来世。”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木然地将云梓阡的头发理了理，指腹划过他的脸，将他的手放到身侧，抽出他手中攥着的一条被血浸透的丝绢。只见上边依稀写着：候女越风来，撷与蟾宫白。

　　那晚最后的记忆碎片是突然疯了般向树林深处跑去的霜霜，连带小双周围最后一丝温度卷入黑暗。

　　“今年七夕，这么凉。”

　　■终

　　很多年后，叶小双都会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她比尹霜霜多爱翰阳一些，如果当时她不顾女子的矜持一点，如果云梓阡不是在这个时候出现，那么她和秦翰阳是不是在表明心意之前，就可以天长地久的走下去，一起看细水长流。可是时间并不给她多少周旋的时间，爱不过则错过。而她的爱，似乎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清减。

　　烟映镇的荷花池旁新开了一家花灯店，不同于街边摊贩，这家店的灯只荷花一种样式，虽是如此来买的人却也是络绎不绝。相传买下荷花河灯的情人若真心相爱，在七夕夜同放河灯会得到天神祝福，彼此间会拥有独特的荷花清香。

　　叶小双像平日一样，将花灯店开张后便坐在店门前盯着一池潋滟荷花发呆，她始终觉得会在夏日的某个午后闻到让她安心的清香，有白衣男子俯身问她：“喜欢这朵浅色的荷花吗？”哪怕她知，那人，永不会来。

　　■后记

　　七夕日，渐黄昏，靠当杀手谋生的尹霜霜刚做完一单生意，换装打算出去走走。满街花灯，与她无关，心里没来由的紧了一下。恰经一场诗画会，女子写诗上句，男子续接，情意相投者可借诗成情。有人拉了她一下，说姑娘，今是七夕，来写一个吧。心下一动，笑容浅浅，落笔丝绢：只影惹尘埃，奈何弦月霾。她不知道，有双眼睛从她出现，就落在了她身上不曾离开。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一会儿她就被挤到别的诗句架子前，索性顺手拿起，看起别人的心思来。突然响起的锣鼓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说是要取几首完成的诗，为今天有情人们讨个好彩头。想来也巧，她的诗也被选入其中，对方接的虽不算工整精致，但却进了她的心。

　　“小哥，接这诗的男子是谁啊？”

　　“那边着藏青色的云公子。”

　　锣鼓声骤响，她并没听清身边人刚才那句话，顺着指向望去，她看见了恰巧站在司仪旁边谦谦一笑的秦翰阳，忽地，便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