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上·韶华空负，人间已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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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重楼的眼神始终凝固在飞蓬身上，全神贯注地不错眼看着，实时把灵气灌入阵纹运转大阵。他库存的备用灵材也渐渐用掉了，足见飞蓬实力之强，想重塑神体实在不易，幸好重楼准备充分。
“啪嗒！”许久，神体的淬炼彻底结束，重塑成功的那一霎，重楼解开了阵法，也震碎了飞蓬四肢上的环扣和风铃。他从库存里掏出整套衣物，再抬眼时，正对上了飞蓬深如海渊的瞳眸。
醒过来发现全新的神体纯净无暇，完全由灵力和人族本身的血肉构成，一如猜测那般，飞蓬的心情愈加沉重。他接过重楼递过来的戎装穿上，嘴唇嗡动想说两句，却没能赶在重楼前面。
“你去吧。”重楼拂袖震开了密室到宫室的门，令飞蓬看见了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不是炎波卫戍黎火金吾，也不是魔宫，而是飞蓬极为熟悉的神魔之井。
你去吧。飞蓬微微一怔，重楼这话和当年对景天一样，连语气都相似。他忽然就有些弄懂了，重楼这些年的心情、这些年的煎熬与如今的抉择。
明知道自己会一走了之，明知道自己会决战下杀手，重楼都不在意。不论是自己想要的自由，还是景天想要的完美，他都默默成全。重楼所行所为，皆是顺心而为。
真正被困在神魔之井、被困于神魔之别、受制于神族陈规旧矩的，只有自己啊。重楼面对一切禁锢，都会一击断之，有勇气做出任何选择，也有勇气承担一切后果。
正如当年，为他的转世夺剑，为他的安全护法，最后送他自由、赠他圆满。也如这一次，不惜一切助自己神体重塑。
这一点上，自己确实不如重楼。他所追寻的自由，现在看来，蒙昧神魂无知无觉，转世是自己又非自己，连累了夕瑶、伤透了重楼，无疑既狭隘又自私。
“好，回见。”飞蓬转身飞入神魔之井，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救夕瑶是必然要救，救完得给重楼一个答复，不能无视一颗如此诚挚的真心。
飞蓬能感觉到，背后两束专注的目光凝聚在脊梁上，直到彻底远离，才感知不到。所以，在人间一行后，他约见了九天玄女一次，便从神魔之井重入魔界。
期间值得一提的是，回到人间的家中，发觉重楼曾以其笔迹写过信，让大家对自己失踪多日毫无怀疑后，飞蓬心情颇为复杂。但重楼如此珠玉在前，他便有学有样，先想法子处理了家务事，再找个理由合情合理地继续失踪数年。
回魔界后，飞蓬在炎波泉外寻了一处空隙，收敛气息、安静护法。直到属于重楼的气息一闪而逝，炎波泉内再无身影，想是回魔宫处理积攒多时的事务了，他才轻轻一笑，放心前往神界，全程未惊动任何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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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飞蓬此生之家。
“喲，回来了，还真是准时。”长兄惊喜地笑了一声。
飞蓬眼睫毛轻轻一颤，被父兄拉着坐下，问起此番境况，方知自己提前写了信，说游历某地要晚些日子归来，顿时猜到是重楼所为。他装作无恙，寻借口讨回信，和父母兄弟说说笑笑、用了晚膳，才回到房间。
展信一看，全是自己字迹。可转世之身的笔迹，与自己当年截然不同，重楼到底关注多久，才能写得如此相似？飞蓬回忆了一瞬，突然意识到字迹定型恰是七八年之前，凶兽之乱初起，而自己迄今为止从未遇上危机，家人远行亦未碰见过。
这令飞蓬沉默着，把信笺从头到尾又看了好几遍，才深吸一口气，将之珍之又珍地收起。第二日，他寻了借口再次远游，说自己一去数年，忍着家人的善意抱怨，前往重楼随口提起的春滋剑守修吾所加入的明庶门。
这一路，飞蓬的唇角始终上扬，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温软笑意。他腰间，新悬了一把雪亮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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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庶门
回来被爷爷好一通忍泪唠叨，还被特意跑回门照顾老人的子秋一通大哭，死过一次的月清疏、修吾不觉得心烦，倒觉得恍如隔世，心境大有改变。他们陪着老人喝了酒、说了话，送走魁予等几位去寻同伴转世的天魔，趁夜去了仙霞派。
修吾、月清疏见了余霞真人和桑游，安慰了瞧见他们还活着而大喜痛哭的白茉晴，接下桑白两人即将隐居泉隐村的婚帖，才在清晨踏日光而归。
“清疏啊，你们回来正好，有人要见你们。”月寒山弓着腰背，捋胡须哈哈笑道。
月清疏和修吾的目光，自然随着对话，落在了正逗子秋玩的青年身上。那一霎，他们瞧见了极充沛的灵气，还有凛然孤高的剑意。
“月姑娘。”青年微微颔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眸光却落于修吾身上，露出了一抹淡然笑意：“春滋剑守修吾？”
修吾凝眉拱手：“修吾，阁下是…”
“飞蓬。”青年回了个礼，指尖轻点腰间佩剑。
修吾的瞳孔猛然一缩，只听飞蓬道：“我此来，是为敖胥之事。重楼说过一遍，但他站得太高了，难免目下无尘。你们应该知晓更细？”
直呼魔尊名讳，评价中满是平等的看待，甚至还有点儿批评的意味。月清疏飞快地分析着，心想这位怕是神族高层，且和魔尊颇有交情，但听这意思，战时正好不在神界？她惊讶之余，下意识看向师弟修吾，却瞥见了一双拧得紧紧的眉毛。
飞蓬温声问道：“不方便说吗，那能否透露魁予下落？”
“…不，可以说。”修吾抿了抿唇：“请前辈入房详谈。”他对月清疏摇了摇头，而对此似乎并不意外的月寒山“嘿”了一声，拉着一脸好奇的子秋走了。
少顷，月清疏沏了茶、斟了酒，与师弟修吾并肩坐在桌旁。
飞蓬捧着茶盏坐在他们对面，小口小口地喝着，也听修吾从他被敖胥唤醒讲起。
“呵，狡猾。”良久，飞蓬低笑摇头：“敖胥被清理门户，春滋剑落回神界，你和月清疏身亡泉眼，被魔尊召回魂魄在魔界亲手复活，又与天魔交好，肯定回不去，就不存在触犯人神不得相恋的天规一说。这是重楼对利用你们所给的报酬。”
月清疏一双美眸有着震撼：“魔尊从头到尾都……”
“九泉整体动荡，人间几位泉守并无能力。魔界自从前任泉守身故，就是重楼兼管，魔族不敢越界。”飞蓬打断她的话：“夕瑶和我与重楼同辈，多年未出差错，动手的便只能是新上任的春滋泉守敖胥，他和天魔的旧怨，重楼心知肚明。”
他叹息道：“前些年我尚未被贬轮回，魔界除重楼，入侵者无魔生还。可他们的战斗力比起我族，只强不弱。”同等境界，战斗意识决定结果，飞蓬越说越摇头：“魔界煞气浮动、杀伐颇多，从未停止练兵，唯独缺一个不违誓约的出兵理由。”
“砰！”他将茶盏重重磕在了桌面上：“敖胥，哼，送货上门！”
修吾的嘴唇动了动，没敢吭声。
“天帝顺应天道，却不见得不知此劫。重楼近天道，若早出手…”飞蓬冷冷道：“哼，为魔剑、为锁妖塔，他来人间还少吗，怎会不知凶兽肆掠？解开几个，但凡灵智尚存、记得敖胥所为，丢去神界再以春滋内部神庭阵为证，立即人赃俱获！”
他闭了闭眼睛，心想幸亏自己轮回去了，不然碰上这出大戏，还不得被敖胥气死：“不动手，不过是等待更合适的时机。呵，他最后还是给了神界一个机会，或者说是给天帝颜面。”
飞蓬睁开深墨瞳眸，看向修吾和月清疏：“一个天帝亲创的第三代神族首座，一个得灵兽认可、通晓五灵术的人间女修。这是他给神族的最后一个机会，若你们能解决敖胥，破开神庭阵，炎波泉恢复如初，魔族就没了出兵的借口。”
月清疏、修吾齐齐露出惭愧之色。
“非是尔等之过。”飞蓬倒是笑了，他笑得温和又宽容：“你们太年轻了，纵然春滋剑守制衡春滋泉守，在修为上也有实打实的差距。胜不骄败不馁即可，勿要为一时得失执迷。”
好家伙，这么一听，神界天天在干什么？只去过春滋泉，而师弟也没去过神界的其他地方，月清疏不禁升起了疑问。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又一次听见飞蓬的叹息：“神界…九天玄女…她可从来不傻…”敖胥要神魔之井畅通无阻，要春滋内部暗设神庭，才会在律法管辖范围内，对自己和夕瑶治以重罪。自己固然从不看背后，可九天玄女掌控神界全局。
“前辈是说，玄女知道…”修吾迟疑道：“那她为什么不管不问？”
飞蓬淡淡说道：“敖胥的经营再盘根错节，九天玄女为天帝座下第一人，又怎会一无所知？”他瞧着茶盏底部的叶片，眸色晦涩：“多谢两位解惑，不必相送。”
修吾、月清疏一头雾水，但看着飞蓬的脸色，与之又不熟悉，谁都不敢问。他们只好送客，欲等着魁予来接子秋时相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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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直接来到神魔之井，以自创的隐蔽法术，联系了九天玄女。他毫不意外九天玄女很快便来应约，只在周围又覆盖了几层阵法。
“许久不见。”九天玄女点了点头。
飞蓬淡淡说道：“多年不见，玄女…”他看了看九天，比自己下界时，竟还胖了一点儿，不由轻笑了一声：“气色很好，果是大权集于一手了。”
九天自能听懂飞蓬言下之意，微微沉默了片刻，坦然道：“你的心早就不在神界，我自然不会救。夕瑶之罪无可赦，我也不会拦。魁予不愿复归，我亦不会勉强。但我族自以为，三皇誓约在，便可高枕无忧，连长老们都毫无战心，绝不可取！”
“所以，你放任敖胥，还推波助澜。”飞蓬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但并无不赞同：“如今，心怀贰意的神将尽数放逐，墨守成规的神官自食恶果，神族一败涂地，自可唤醒战心、重整旗鼓。”
九天淡然颔首：“恰逢其会、顺水推舟罢了。”她看着飞蓬，笃定道：“你此行，是想救夕瑶。”见飞蓬默认不语，九天浅浅一笑：“你考虑过回来吗？”
“讨价还价就不必了。”飞蓬丝毫不为所动，重楼那般辛苦才捧来给他的自由，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去，那是自己唯一的心之归处。
飞蓬只瞧着含笑看着的九天，平静说道：“你提条件吧。”
“我不能违背神族律法。”九天掩唇而笑，眉眼是难得的玩味：“飞蓬，我今日从未来过，也不知晓你归来。”她说着，转身而去。
飞蓬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九天不帮忙不添乱，已然是默认态度。只要自己能从神树内聚拢夕瑶魂魄带走，不惊动神族，她便不会揭穿和阻挠。
他正欲离开，却听见远远传来一声轻笑：“如果我是你，就直接找让你回来的人帮忙。”
这明明是我的事，怎能再去麻烦他，万一被神族发现了，只会更糟糕。飞蓬如此想着，孤身回魔界为消耗过多的重楼护了法，才悄然潜入神界。
殊不知，在远处看见他毫无动容离开的样子，九天摇了摇头，声音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这可不能怪我没提醒你了。”
和神树拔河抢魂魄，就你这刚恢复的状态，怕是得把自己搭进去。况且，重楼可一心把夕瑶当情敌，到时他为此勃然大怒还要救你，事后还不是你自己要吃苦头。
作者有话说第231章 上·韶华空负，人间已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