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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十四章、温泉水滑洗凝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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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房门打开了。
玄霄猛地惊醒,从椅子上站起了身:“魔尊。”
重楼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把飞蓬这个师弟忘在了庄园里。他倒不觉得尴尬,只平静地问道:“你有事寻本座?”
“嗯。”玄霄点了点头,说出自己想去鬼界访友之事,并请魔尊封印他的记忆。
重楼的眼皮微微一挑,心底反而升起些许赞同:“可,去吧。”他反手开了一道空间通道,同时有一道魔光落在玄霄身上,对魔魂进行了封锁型的保护,却不影响玄霄本身的真实记忆。
“谢魔尊。”玄霄心领神会,稍稍拱了拱手,便纵身跳入那片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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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直到身后自房内传来的呼吸声越发近了,才回过头来:“放心了?”
“对。”飞蓬裹着一件魔貂皮所制的裘袍,来到重楼身后。
毛绒绒的厚长衣领将白皙的脖颈牢牢围住,显得很是怕冷,但他浅笑的样子让重楼想到了晨曦,温和又不烫人。恰如烈阳透过层云远远投下一瞥,正是神俯瞰人间的模样。
只见飞蓬淡然笑道:“我本担心他性子太冷,在魔界难以走得更远。如今看来,倒是知礼节,懂进退。”
“你教出来的,什么时候差过?”重楼笑着反问了一句,倒还记得玄震那一世,飞蓬神魂意识半醒的模样。
飞蓬便微笑不言了。
他只缓步走到屋檐下,安静地伸手张开五指,与重楼肩并肩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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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飘落的雪花慢慢连绵成片,正飞坠了晶莹剔透的一朵,冰冰凉凉地洒在飞蓬掌心,被体温逐渐融化为水。
重楼沉默地瞧着,突然开口问道:“飞蓬,你想出去走走吗?”
“不想。”飞蓬收回手,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句,就转身回了屋内。
重楼在他背后,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涉及责任时,飞蓬从不会逾越敌对立场的界限。
这很好,神将不会给魔尊添麻烦。
可是,重楼总会心疼飞蓬。
他一时间莫名不想走,便沉静地站在越下越大的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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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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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诗词很美。
只可惜,魔尊也好,神将也罢,皆非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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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怅然间,忽然想起了他和飞蓬共同的那个弟子,楚惊鸿。
现在想来,当个凡人,不用背负太多重任,每百年就能忘掉从前的烦恼,活得糊里糊涂,过得自在逍遥,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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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推门声伴着飞蓬的呼唤,打断了重楼的思绪:“你干什么呢?!”
他一把将重楼拽进房间,滚热的酒液灌进口中。
明知重楼不可能着凉,可那落寞的身影还是刺痛了飞蓬的心。他没等多久,就忍不住推门而出了。
“没什么。”重楼从偶然的惆怅里回过神,接过茶盏,把剩下半杯烈酒饮下。
想归想,但那样的选择是他与飞蓬绝不会做的。飞蓬更是连轮回,都不忘记为神界出谋划策。
残留酒水痕迹的嘴角还有些湿,香气缭绕鼻间。重楼舔了舔唇畔,飞蓬刚灌下去的,正是他最喜欢的烈味酒水。这让重楼不自觉笑了起来,进一步解释道:“就想点事情。”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紧绷的肩膀耷拉了下来:“我出去,出去还不成吗?”
他瞧着重楼倏尔亮起的红瞳,心底除了无奈,还是涌起了带着涩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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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何尝不知重楼的矛盾与好意呢?
看够了冰天雪地,尝够了美酒佳肴,活动范围仅限于别居内,他确实觉得喘不过气。
这是重楼再体贴细心,也改变不了的感受,亦是为敌战败而理所当然的待遇。
对此,神将不恨,飞蓬无怨。
但事实证明,神将能对魔尊敬而远之,飞蓬却无法对重楼的真挚关切视如不见。
他犹豫再三,终与重楼一起,于当日午后,离开了原本禁锢着自己的囚笼。
这是错误的吗?踏过门槛时,飞蓬的心有一瞬的迷茫。
可握来的那只手掌太温暖,拉着他走出迷障,迈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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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们真的肩并肩,落了满头雪。
黑与红与白,倒也挺好看。
重楼勾勾唇角,指尖掸去飞蓬颈间毛领上的雪花。
“很舒服。”非要淋雪的飞蓬甩了甩沾满雪水的凌乱发丝,感受着周身凉气与热气共存,笑容里满是开怀。
倏忽间,一条崭新的披肩被搭了过来。飞蓬偏过头,瞧见重楼一边释放热度,一边垂眸为自己系紧。
“不行就还是撑结界吧。”飞蓬迟疑了一下,总算愿意松口。
重楼松开手,不以为意地笑道:“不用,已经系好了,你再多一会儿透气吧。”
他说着,彼此正经过一片低矮松柏林,抬掌便将近处落满积雪的枝丫挡开了。
不远处,几株梅花凌寒怒放。
松柏特有的清、寒梅独有的香,皆经了雪的润湿,气息更加清新好闻。
飞蓬静静吸了一口气,主动握住重楼自然垂落的手,轻笑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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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虽在魔界各地皆有别居,但他并不贪心,就算昔年曾梳理地脉,也从无将各地奇珍尽数据为己有的打算。
深雪域正因如此,有些特殊景观与天地灵源,极少有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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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飞蓬莞尔一笑,指尖轻抚花瓣。
为了不引起注意,也不被外物影响,他们专门往地广人稀处走,倒是颇有意外发现。
这不,身为阵法高手的飞蓬发现了自然阵法的端倪,重楼随后便用魔识看透了内部——
地下冰窟溶洞受灵脉影响,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泉水,周围是自然所成阵法,非常隐蔽。
“是冰火岩。”重楼打量着水脉深处的岩石,认出了来历:“难怪能养出万年琉晶花。”
琉晶花,蕴含水火两种相克属性的纯净灵力,很是珍贵。当然,于重楼、飞蓬这等实力而言,也就剩下了观赏价值。
“嗯。”飞蓬笑着薅了一把红蓝相间的花瓣,好奇地问道:“此物除了滋补与炼体,还有别的用途吗?”
重楼想了想,摘下一片花瓣仔细尝了尝,才回答道:“味道不错,可以酿酒。”
“那我拭目以待。”飞蓬收回手指,笑着看重楼将花不破根系地移走,自己蹲下来去脱鞋袜。
重楼及时在土地上铺了一层厚实兽皮,接住飞蓬褪下的衣物:“你先泡温泉吧,我去准备午膳。”走了许久,虽然路上没断过仙茶,但飞蓬应该还是饿了。
“好。”飞蓬也没跟重楼客气,飞快地把自己浸在温泉里,还伸手欲掬隔壁泉眼的一捧水,结果被冻得一个哆嗦,迅速把手探了回来。
重楼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也顾不得收拾才从己身空间取出的食材,只把飞蓬那只不老实的手掌抬起搓揉。他动作极快,少许的冻伤瞬间便恢复如初了。
“咳。”飞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继而舒舒服服地在水中舒展肢体:“下次不会了。”
重楼却是松开了飞蓬:“不。”他一边准备膳食,一边摇头说道:“和我一起时,你永远不用克制。”
飞蓬垂眸沉默,闻着渐渐升起的饭香心想,会这般纵容他的,从来只有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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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鼻的香气渐渐弥散开,重楼忙得差不多,便回眸瞧了一眼。
只见飞蓬坐在温泉里,被超过体温的泉水泡得蓝眸半阖半睐,还一下下点着头打瞌睡。
“你这么喜欢水,倒像倦鸟归巢。”重楼看着好笑又舒心,便善意调侃了一句。
飞蓬打了个哈欠,撑起眼皮,对重楼远远挑起眉梢:“哼,我诞生本就有水!”
“但你是个火球,这里湿漉漉的,住着不舒服吧?”他顿了顿,眼底飞快滑过一丝重楼难以读懂的情绪,却非是怨怼,似乎是无奈:“这可不能怪我,现在没办法帮你收起来了。”
重楼哑口无言,知道彼此都想到了第一次去混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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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们一起躺在水底,自己握住飞蓬一只手。
“重楼,你我至今,立场已经敌对,你何必…何必对我这么好?”
“三皇和先天生灵们初时一同诞生,多年来相互陪伴、自不寂寞。你我自少年相识,彼此不乏竞争,但也相互提点,日后亦会并肩而行。区区立场相对比起大道,又算得了什么?不负初心、不负责任,私下相交甚笃,又有何堪被指摘之处?”
“不必多想,你是我唯一的知己,更是永远的宿敌。”
“睡吧。”
体贴入微的飞蓬怕自己火属性不适应这般水汽,就闭着眼睛,用空着的手画了个灵决,悄悄收起了满池的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