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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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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婢女石化的眼神中,长生猛地扬手砍向她的后颈。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上。
长生轻松地拍了拍手,觉得没吃饱,又回身拿了几个包子。临走她从灶火边捡起小婢女丢下的那包药粉,重新放回到她手里。
“这么好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她自言自语。
那可是个相当显眼的位置。过会儿柏寒来取药,推开门一眼就能看见。于是抓贼抓赃,往后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长生信步走回房间。一推门,就见柏寒站在桌前,似是刚回来,正在解下随身佩刀。
她打量着长生,又打量她手里的包子:“……你这是?”
“随便吃点。”长生递了包子给她,“要吗?”
“……不用了。”柏寒汗颜,“主子何不叫下人做些现成的。”
“我自然叫了。只可惜我那位手下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轻易叫不出来的。”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让柏寒听得直哆嗦。她无奈道:“我怎会随便乱跑,只是孝淑公主召见,我不得不去。”
长生一听,立时两眼扫将过去,目光隐隐带刺,冷得慑人。随即沉声开口,整个人的气势大变:“她为难你了?”
柏寒忙道:“没有。只是问了些琐碎小事,你的出身,可有亲眷在世,喜好……诸如此类。”
“算她命好。”
长生缓缓收了视线,坐下,复又啃起手中肉包。遥想当年执行任务,虽说人之将死,到底怎么个死法谁也不曾规定。故而好死还是惨死,长生大多都看心情来。
为数不多的时候,她也绑过大活人卖给奈何船上的年轻儿郎练手。只是那人太过穷凶极恶,糟蹋了不少黄花闺女还要赶尽杀绝,长生实在恼怒,才会如此行事。
而后她虽然被罚去了任务赏金,不过忘川里后到的年轻一辈都服气她。此事又添油加醋地一传十十传百,愣是把她传成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辣角色。她因此出了名,身价也翻了好几番。
“既然无甚要紧,你去一趟膳房吧。”
“主子尽管吩咐。你想吃什么?羹汤还是米粥?”
长生不慌不忙,倒茶,觉得有些噎着了,干脆把这杯盏里的名贵花茶当白水大口喝起来。
“你进了膳房,看见被我打晕的小丫头,将她送给孝淑公主就是了。”
“……”
信息量太大,柏寒听了一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明白个大概。
“难道那炉子上煎着的药……?”
“此事也算歪打正着。”长生想了想,补充道,“你就说是被你抓了现行,求公主来主持公道。给她个下马威就是了,万一惹急了她把那丫头杀人灭口,就不好了。”
“我有分寸了。”
柏寒应着,就要出门。长生又叮嘱:“你演戏眼神要做足。记得要气愤,是发自内心的,气得忍不住喊‘何人如此胆大下毒暗害我主’云云……跺脚也行。”
“……多谢主子费心指点。”
长生便低头接着啃包子:“去吧。”
柏寒额上挂着汗,心想这逢场作戏原来如斯艰难,恐怕她倾尽一生也难解其中奥妙了。手脚不由地依长生之言比比划划起来。
长生慢吞吞吃完了肉包,又喝光了一大壶花茶。目送柏寒远离,不由地想象半刻钟后孝淑公主房里该是何等热闹,自己不能在场真是可惜。
她脱下披风,坐在了妆台前。对着清晰光亮的铜镜,细细理顺长发,随后打开一个蓝底的扇形木盒,将能染黑头发的药剂倒在手中。
加水稀释,均匀抹开,顺着发根直到发尾。耐心地等待晾干,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还是黑发看着顺眼。
她起身,打算去睡觉。却忽然在镜中看到一丝异象,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是她的眼睛。虽然隐藏得很深,细看也不易察觉,但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随着光线流转,瞳孔深处倏地闪过一丝苍白,刺目得叫长生无端心寒。
怎么会这么快。
她多希望这是假的,是自己的幻觉。她禁不住双手颤抖,无意间碰掉了台上的盒子,顿时哐当一声响,药剂粉末洒落一地。
幽冥宫宫主无相。擅蛊,制毒,贪得无厌,行事无常。立誓此生搜罗天下奇宝,并著典录一一记载。
身上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长得好看。
他告诉长生,没有麒麟珠,九阙君侯永远醒不过来。
他还告诉她,如此发展下去,她就要瞎了。
***
翌日,长生一醒就听到了个不大好的消息。
后院死了个小婢女,才十五六岁,就失足掉进池塘淹死了。
长生一面为那死了的人不值,一面对孝淑公主此人唏嘘不已。要说这世上最难测的还是人心。若不去计较探究,就永远猜不到它有多丑恶。
一旁的柏寒连声叹息:“真没看出来,这孝淑公主年纪轻轻,出手够狠。”
“你手上人命也不少,倒去感慨她。”
长生大致查点了行礼,命人一一装上马车。一想到接下来的路途有孝淑公主同行,她竟觉血气上涌,有说不出的劲头。
“这公主身上可藏了不少秘密,倘若能想法子挖出来,必定有趣。”
“秘密?什么秘密?”柏寒一脸茫然。
“你不觉的,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谁来保护也能活得很好吗?”
长生难得有耐心把想法讲给她听。
“她既不需要保护,也不值得被保护。所以当年孝康公主为什么会死?”她敲了敲柏寒的脑袋,“换做是你,你会舍命保护一个这样的人?”
柏寒看着长生,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我会啊。”
“……”
长生一时语塞。却听柏寒哈哈笑道:“我们瓦刺族人一向如此。但凡是我认定的,就算被全天下人唾弃,我也会保护她。”
长生不满:“你为何把我想得如此不堪?难道我一世英名也会被天下人唾弃?”
“那你又怎知我认定的是你?”
长生再度:“……”
柏寒见长生竟能被自己噎住,顿时小人得志,笑得前仰后合。长生自知被套路了,却不恼,淡定地看着她笑,幽幽道:“笑开心点。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走出房间,她心中却不由地感慨。想想从前的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从不知柴米油盐贵,被小心翼翼框在金丝笼里,单纯善良又无知。
可如今呢?
她大抵和孝淑公主无甚差别了。或许她更不堪,了结人命,她有可能只是为了钱。
这样的自己,早晚会被天下人唾弃的吧。
有朝一日君侯醒来,再见到她,却是满手沾血,肆意卖弄心机,他会作何反应。
想到此,长生本能地害怕起来。她害怕被他看见,害怕他心痛失望,害怕自己再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他的世界还停留在过去,而她却已面目全非。
“桃花姑娘。”
忽然被人叫住,长生愣了几秒,才抬头寻去。仲无期骑着马,已换上了齐国的赤黑戎装,长发高束,翎羽猎猎,一眼看上去更显气宇轩昂。
长生游刃有余地切换情绪,眨眼间目光就带上了几分欢喜。
“无期哥哥……”
听她如此唤他,仲无期不由弯唇而笑,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万分。他俯下身,温声道:“身体可好些了?”
长生默默点头:“并无大碍。好好睡一觉,就又活蹦乱跳的。”
“那我就放心了。”
他抬手指了指马车前方:“我就在队伍中间的位置,有什么事,你大可直接叫我,我听得见。”
“好。”长生歪头一笑,灵气十足,分外贴心地叮嘱他,“你也要注意身体,你腿上毕竟受了伤。”
说着,长生又想起了什么,低头从袖口里拿出一方手帕。
“还给你。”
正是上次在临成关的客栈被长生拿走的手帕。她仔细地清洗干净了,叠得方方正正,靠近些还能闻见皂角香料的味道。
“这几日多有变故,一直没机会给你。”
虽然仲无期当日说过让她留下手帕的话,但她知道那并非本意,自然不会真的留下。就见仲无期伸手接过帕子,目光微微跳动,抖开来,一眼就瞧见了右下角新绣的花纹。
同样不甚出彩的绣工,略略几笔,倒让仲无期半晌也没看出绣的是什么。
“……这是,爪印吗?”
“无期哥哥真是慧眼独具。猫爪印。”长生喜笑颜开,“是不是很可爱?”
“……嗯。”
不愧是吃软不吃硬,仲无期对邻家小妹型的卖萌简直束手无策。他将手帕爱护有加地收好,许是碍于人多,面上表情并无太大变化。
“那我先去了。”
语罢转身,缓缓驱马前行。刚走没几步,绷着的一张脸就突然垮掉,想起手帕上活灵活现的绣样,边笑边百般无奈地摇头。
此刻,他竟开始希冀,那笑容如许的姑娘若当真是他身边人,该有多好。
这厢长生踩着脚踏上马车,余光悄然无息地瞄向远处。孝淑公主的红漆辇车雕栏画玉,金碧辉煌,那质地轻柔的窗幔猛地被人狠狠扯下,像是有谁看见了不该看的,敢怒不敢言,躲在里面拿这劳什子出气。
昨天今天这一连串打击,她怕是按捺不住,要做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