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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赌约 ...

  •   花满楼是个有七巧玲珑心的人,他的为人,他的处事,他对待这世间万物的温柔热爱,无不令人由衷地钦佩,只要和他相处过,浑身上下就都会染了他那种温馨的暖黄色,陆小凤从不否认花满楼比自己聪明的说法。别说是墨熹微这样当着他的面称赞花满楼,就算换了其他人,陆小凤都不会有半分的不悦,因为那是花满楼。
      正因为是花满楼,陆小凤也不愿在他的面前失了自己的骄傲,威风凛凛的侠探,翩翩温润的公子,顶尖的两个人,如此才相搭。
      陆小凤与花满楼两人并肩走着,正要去临镇的年年镖局一趟,年年镖局是浙江司东口碑最良的镖局,镖局不是最大的,但镖师都是最好的,寻常百姓要是有点什么书信想送的,只要押的镖顺路就一定会帮忙带去。年年镖局每个月都要走很多趟镖,就能帮很多人顺带着送东西,然后又有更多的人找年年镖局运镖。
      年年镖局的大公子余顷竹就是和家小姐的丈夫,准确说来是即将成为和家小姐的丈夫。但现在和樱还没有过门就失踪了,年年镖局竟然没有半点动静,甚至没有派人前来询问情况,这余顷竹要不是心太宽就是根本不在意。
      陆小凤当然不认为余顷竹会是前者,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夺妻之恨,哪怕这桩婚姻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可毕竟全城的人现在都知道了,和樱和大小姐是要嫁到年年镖局去的。如果不尽早找回和小姐,这年年镖局的良好口碑就危险了。不过,既然余顷竹连没过门的媳妇被人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都能表现得如此气定神闲,年年镖局就更值得陆小凤和花满楼去看看。

      陆小凤走在街上,散漫地张望两边的小摊小贩,手里把玩着刚才回忆起那桩婚闹又从花满楼那骗来的一个小瓷瓶,抚摸着瓶身上特殊的纹路,两撇精心修过的小胡子微微地上扬。
      想起那两个姑爷和姑娘的婚闹一事以及余顷竹的态度让陆小凤弄清楚了一件事,现在他就只差再去年年镖局找到一个能串起整个案子的线索,真相便呼之欲出。
      但有的事情,陆小凤即便再有什么大智慧,也还是得问了才会知道,“花满楼,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水火捕头二人底细的。”
      “聊天。”花满楼一本正经地回答,花满楼做什么都是一本正经。
      “聊天?”陆小凤歪了脑袋偏转过去看花满楼,正宗的两条眉毛在眉心挤出了几条浅浅的沟壑,要不是花满楼一丝不苟的样子,他简直要怀疑花满楼在和他开玩笑。火捕头再不济也是个捕头,当真是聊聊天就能问出真话来?
      花满楼不在意陆小凤打量的眼光,扇子扇出来的风吹起了他耳边的几缕头发,“不错,火捕头直人说快语,我和火捕头聊天的时候他几次说到了步兄和他们来杭州还有其他的任务,我便做了猜想,火捕头也没有否认。”
      火捕头对花满楼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之心的,花满楼在他的心中就和他的顶头上司一样是完人般的存在,他永远都不会忘了顶头上司像他们描述花满楼时的情景,是以说不上几句话,他和水捕头隐瞒了许久的身份和前来杭州府的目的就都被花满楼套走了。
      “步兄?”陆小凤成功地抓错了重点,花满楼说的这位“步兄”八成指的就是现任六扇门的天下第一神捕,人称快步天涯的步涯步大捕头。
      说起这步涯,他破案的速度算是历任六扇门总捕头最快的,做事雷厉风行,为人刚毅果断,正直不阿,才上任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解决了好几个六扇门遗留已久的历史悬案,抓回去的人让六扇门的牢房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朝堂之内赞声不断,皇帝也颇为看重走路带风的步总捕头,就连江湖上的人也对这个步大捕头敬畏三分,一般的小偷小摸听见步涯的名字就要脚底抹油开溜,所以被送了一个“快步天涯”的外号。
      陆小凤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侠探,疑难大案也没少破,爱管闲事的名声更是远播在外,两个人少不得要被人茶余饭后拿来比较比较,到底是步涯破案神速,还是陆小凤技高一筹,这两人要是同破一个案子又会如何。他们却不知道,陆小凤和步涯早在很久以前就是认识的,陆小凤还没有名满江湖,司空摘星还不是偷王,步涯也还不是天下第一神捕,三个人就玩到了一起。
      陆小凤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火捕头看自己的眼光里会带着那份傲气,毕竟是在步大捕头的手底下做事的,又怎么会看得惯江湖上的野探,这一点他算是接受了。至于火捕头老是没由来地贴花满楼那么近,这个不能忍,陆小凤拉过花满楼的一丝发梢绕在指尖,“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和步涯称兄道弟起来了。”
      陆小凤其实是知道一点的,偷盗界的第一把交椅同时还身兼消息界好手的司空摘星早就告诉过他,在他说要带着姽婳去塞外然后就消失了的一个半月里,步涯可是往百花楼跑了好几趟,百花酿都没少带走,可见步涯和花满楼两人的交情是很快见长的。花满楼是个极易相处的人,而步涯也不是个计较的人,这两人能成朋友真的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陆小凤当时捏着司空摘星的隼送来的信,手骨响了又响,心底怅然若失的感觉不断地翻腾,堵到他嗓子都有些难受,就好像天天系在身上的香囊突然自己跑了一样。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堪比琼浆玉液赛过杜康解忧的百花酿是他的专属,连司空摘星偶尔去百花楼讨上一壶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步涯才和花满楼认识多久,百花酿就能在他陆爷不知道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提出百花楼了?陆小凤有点想生气却又气不起来,气花满楼,全天下人包括他自己都气了也不可能气到花满楼头上去;气步涯,那也显得好没道理。

      花满楼侧身避开了左手边推着辆板车忙手忙脚的小贩,陆小凤赶紧松开了他的头发把他往自己这边拉得靠近了些。
      花满楼淡然地一笑,自然听出了陆小凤话里的别扭,以为是因为自己和他的好兄弟背着他熟络了,下意识地改了称呼,“前些日子你说要同姽婳姑娘去塞外离开了之后,步捕头来百花楼找过你,我看他手头的案子不算太棘手,就帮了点忙。”
      不想让他们去叨扰你难得的平静生活,花满楼缄口,于后来都是为了步涯不去打搅陆小凤而接连挡下了步涯的好几桩案子统统只字不提。所以步涯得以见识到花七公子的伶俐处事和心思缜密,回到六扇门之后少不得要和自己的手下感叹几句,直接导致了火捕头对花满楼的热情敬仰。
      自始至终,花满楼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因为陆小凤,他刻意不说,陆小凤便始终不知道。这首先考虑陆小凤的习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他也就随了。
      陆小凤有一回儿戏般地说了,花满楼,我大半辈子四处漂泊怕是很难安定下来,好不容易有你的百花楼能时常跑来安逸地歇歇,你该不会先比我成家抛下我吧。
      于是花满楼鬼迷心窍地不知推了多少提亲,无意间砸了多少媒婆的金字招牌,至今未娶,只因陆小凤一言,对于他的话,自己怕是没什么抗力,反而着了魔一样自然而然地就听了进去记在了心里,接着践行下来。
      好的姑娘花满楼遇到过,比如和樱,那诚然是一个温婉纯善的女子,作为一个富家的大小姐,她一点都不骄横,而且,她很勇敢。再比如,他曾救过的一位姑娘,满身傲骨,昭然一世。但是很可惜,再好的姑娘也只能走进他的欣赏,走不进他的心里,他对姑娘,永远都保持他的谦礼。

      陆小凤咬了咬舌根不说话了,这个话题太难接,他暗自懊恼不该引花满楼提及两人仔细避开了许久的那一个月。他至今都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花满楼受伤一事,至今都欠花满楼一个好好的道歉,保证下次离开铁定会记得给花满楼留个信。顺带解释下他确实是打算和姽婳去塞外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眉州,已经出了长城他突然莫名的一阵心悸,同样没有和姽婳打过一声招呼又匆匆地赶回了江南来。
      那阵心悸,应该是感受到了花满楼的危难,陆小凤纠结不已,这些怎么说得出口。
      好在花满楼是个会聊天的人,两个人闲逛着出了城,花满楼稍稍放慢了速度,明媚的笑容愈发耀眼,“陆小凤,你可知这一路跟着我们的是何人?”
      “你想知道?”
      “当然。”
      “那还不简单。”陆小凤胸有成竹,第一个字才出口人已经往后一翻跃出了三丈,以极快的速度从小树堆里揪了个人出来提到花满楼面前,“火捕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火捕头礼貌地笑着和花满楼打了招呼,一边整理自己被揪凌乱的衣服一边扫了眼陆小凤,“我可不是跟着你,我是跟着七公子来的。”
      陆小凤抿了抿下唇,这家伙一定跟自己八字不合,不然怎么每次见面都不能好好地交谈,“你跟着花满楼,而花满楼是跟着我,你可不就是跟着我来的吗?”
      火捕头一哽,自知又说不过陆小凤,没好气地道,“我不与你比这嘴皮子功夫。”
      不比嘴皮子功夫要比划手上的功夫也成啊,陆小凤捏了捏拳头,看在花满楼开口给两人台阶下的面子上憋了回去。
      “火捕头此番也是要去年年镖局?”花满楼知他二人的性子,都没有恶意,却就是不能好好地相处。
      “本来是的,老水说这年年镖局有古怪叫我去探探。”说着火捕头就要去拉花满楼的袖子,被陆小凤及时的把花满楼挡在了身后只把手缩了回来,咽了咽口水,“不过现在看来,陆大侠怕是一个人就能担此任,不如七公子同在下一起回城去,正好总捕头老是念念不忘七公子的百花酿,若是……”
      不提还好,一说就又捅了马蜂窝,火捕头正说到兴高采烈处,陆小凤阴沉着脸一盆冷水就浇了出去,把火捕头泼得是从头凉到脚,“百花酿都在我肚子里了,你回去记得告诉步涯,以后要是想喝就找陆小凤讨!”
      陆小凤说完就气冲冲地扔下了一脸不明所以的火捕头站在原地眨眼睛,自己搭了花满楼的手肘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花满楼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下倒真的成了陆小凤拖着自己去查案了。
      火捕头好半天还在研究陆小凤的话,为什么要找他去讨百花酿,往常斗嘴归斗嘴,这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糟糕!那白衣人!火捕头一个激灵再想起来去寻找时已经彻底丢失了刚刚追踪的白衣人的踪迹,四下只有零星的两三个过路的。

      跟着陆小凤走了一段时间,花满楼侧耳听去,确定身后没了动静,方才在他们后面的不止火捕头一人,在陆小凤去找火捕头的同时那人便迅速地离开了,究竟是什么人会有这么高的轻功。
      沿着路走出了树林又渐渐地走到了人烟多起来的地方,花满楼隐约闻到了火烛烧纸的焦味,陆小凤也看到了右手边的不远处有一座十分宽敞的院落。高出墙头的竹竿整齐规律的排列着,晾满了自天灰色至藏青色不等的准备曝晒的丝帛。院落的四角立了更高的四根竹竿上却萧索地挂着素白练,在微风中卷起一角,整座院子都笼罩着一层悲凉。
      采色坊,古朴的匾额上也缠着白绸白花,两边檐下是同样惨白的灯笼,满目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色,与采色坊这名称可谓霄壤。
      陆小凤料到会有这么一间染坊,也料到了染坊里会有白事,可当亲眼见着了还是不免心生悲怆,当真生死无常由不得人半点选择。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花满楼,所幸花满楼是看不见的,要不然也会徒添伤感。
      上前叩响了门环,一个身上缠了白麻的老门房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大门,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清亮。门外的两人,一袭藏蓝,一笼鹅黄,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像是从月中走出来的一般,能扫去这浮在府中多日的阴霾。自小姐病逝之后,府里一直了无生机,得知了这两位公子是为小姐前来,老门房不做多想地将二人领进内堂。
      途中看见那用来煮练的大缸上深深的烙了个“胡”字,陆小凤才知道,这家人原来是姓胡。老门房在前面带路,陆小凤不动声色地拉过花满楼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个“胡”字,花满楼便也明白过来。
      “两位公子有心了。”老门房向这家的老爷夫人说明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来意,胡老爷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憔悴得犹如秋日的枯木,依旧感动地招呼二人落座,胡夫人唤来了婢女去备茶水。
      这二老痛失爱女,受到的打击肯定不小,陆小凤实在于心不忍,花满楼更是除了问候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话,这个白脸果然只能是自己来唱,“今日前来,确实是为胡小姐,不知胡老爷认不认得此物?”
      陆小凤拿出了那个木盒子,明显地看到了胡老爷的身体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陆小凤也不急着打开只是来回地摸了摸盒盖,等着胡老爷的回答。
      “不,不认得!”胡老爷拍案而起矢口否认。
      但否认也无济于事,他的反应和胡夫人面如死灰的表情给出了另一个准确的答案。他们不但认得,而且很熟悉,因为这就是从胡小姐手上取下来的食指。
      花满楼和陆小凤重新细看过那断指,不难发现上面涂的不是凤仙花而是倾红花,手指也要比寻常姑娘的糙一些,更像是从事过劳作的。倾红花常用于染布,稍加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只有这采色坊的后山上才种植了大片的倾红花,还有重要的一点,采色坊老板的女儿刚刚因病去世。
      “胡老爷不认得也罢,但这终归是胡小姐之物,交与两位,也好尽快让胡小姐入土为安,我二人便不作打扰。”花满楼亦不想做过多的追问,提出了告辞。
      留下那盒子,两人出了采色坊,心情比进去时还沉重,花满楼低垂着眸子,胡老爷的做法叫人难以理解,却必有他的苦衷。出于自愿也好,被迫也罢,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常□□,他虽能时看一二,但世人总是要面临各种各样的不圆满,却好世间事情又相辅相成,有失就会有得,只望胡家今后都能顺顺当当,不再生灾祸。
      陆小凤了解花满楼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性子,只会一时有所感叹,他爱花惜花,也会种花,接受得了花开绽放花败凋零,不拒绝开始,就承受得了一切结果。花满楼比谁都坚强,是不需要别人出言安慰的。
      好不容易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年年镖局,两人却被告知余总镖头和余大公子都领着人出去探寻和小姐的下落不在镖局,陆小凤撞墙的心都有了。
      得,早不去找晚不去找,偏偏陆爷一来那爷俩都跑出去找人,看来不下点狠功夫这群人就要把他陆爷当猴耍了,陆小凤绕了一圈年年镖局的院子随手抓住几个下人问了几个问题就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镖局门口正在卸一趟镖,那是几个精致的大坛子,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陆小凤一手杵上了花满楼的肩膀,“花满楼,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哦?赌什么?”陆小凤不经常和花满楼打赌,他突然提这么个要求,花满楼也来了兴致。
      “就赌,晚饭时候我就能破了这和家小姐的失踪案。”陆小凤道。
      “你就这么自信?”花满楼笑了,他当然不是不相信陆小凤能破了这个案子,只是好奇陆小凤为何要打这个赌,“怎么个赌法?”
      陆小凤装作沉思一番,道,“若是我赢了,你那梓澜苑后院里埋的酒和今后的百花酿就都归我。”
      “还好你不是要我去挖蚯蚓。”花满楼打趣道,陆小凤自然不会让他去挖蚯蚓翻跟斗,那是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两个人的专属赌注,“那若是我赢了呢?”
      “我给你当三个月的跑腿,任劳任怨!”陆小凤相当的干脆,毫不犹豫,为了给墨熹微赔罪十日跑腿他都干过,现在要了花满楼那么多的酒自己拿三个月的苦力做筹码也不亏。
      花满楼却隐隐敛去笑意,正了脸色,“那百花楼岂不是又要多张嘴吃饭,怎么算都是你占便宜。”花满楼顿了顿,迎着陆小凤热切期待的目光,缓缓地道,“花家从不做折本的买卖。”
      陆小凤张了口却吐不出半个字,这才和商会里那几个掌柜接触了多久,花满楼就在朝着奸商的行列靠近了,等他再管理上一阵子自己不是永远都算不过花满楼,再也别想在他那儿讨着什么好处了。这可不成,陆小凤默默地把周掌柜和李掌柜也列入了某类敌人的名单当中,坚决不能让花满楼继续“近墨者黑”。
      那自己打好算盘的百花酿和梓澜苑的那一院子的好酒又该如何是好,陆小凤一咬牙,直直追上花满楼,“花满楼,我连带着给你当火夫怎么样?我的手艺可是京城大名楼掌厨的亲传,你考虑一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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