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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医馆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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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爽,于是和同学相约去看老中医。
在挂号之前,我们在选择去看哪位老中医的问题上很是纠结。当天是有三位老中医坐门诊,两男一女,女老中医听上去就很拗口,自然被我们无视。剩下的两个老中医之间,其中一个名声较大,墙壁上的老中医照片下面有一行字,上面写着国医大师关门弟子几个大字,看得我有些眼晕,心里一阵莫名的紧张。于是看另外一个老中医的介绍,上面写得倒十分亲民,都是某某学校毕业,行医几十年等等比较平和的文字。名医简介下面是老中医擅长的科目和诊病,我看了看普通老中医擅长的病症,然后看到了困扰了我一段时间的几个字,于是和同学商量,还是看普通老中医比较好。像我们这等凡夫俗子,让身为国医关门弟子的老神医委身看病的话,实在有些大器小用,况且我们不仅身份平庸,连身上的病症也都游走在不适和自作的界限之间,并无大碍。倘若让妙手回春的神医来看,神医一定觉得不过瘾,闭着眼睛写出几条药方完事,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为了不打击神医悬壶济世的慈悲雄心,我们还是去骚扰普通老中医算了。
周末看病的人并不多,从我们面前走过的三三两两的几个人,面色红润,脚步轻盈,也不像是患病的。而我们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着叫号。因为不熟悉,从来没有见过老中医,我内心就像一只猴子在山门外等着参见老神仙一样,有点忐忑不安,并且在心里开始暗自盘算,总结自己身上不适的症状,然后逐条归纳总结,再在这些病症上寻找恰到好处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不适的程度。座椅旁边是一排药柜,上面陈列着许多中药的盒子,上面分明写着大补丸、某某神丸之类,我看了一会儿,慢慢联想到我之前参观过的博物馆,那里面的灯光比这里要暗许多,但是也有许多玻璃展柜,上面陈列着诸如瓷瓶杯皿之类的古物,看得我恍如隔世。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我也不清楚,或许是紧张所致。
轮到我们的时候,我自告奋勇走在前面,然后前台示意我们可以一起进去,我和同学有些愕然,但是进去之后发现老中医诊室十分狭小,仅容一人就诊,同学顺势就退了出来。在见到老中医之前,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我转过身问他:“老中医姓甚?”“沈。”我点头称是,做出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转身钻到诊室里面。老中医就是老,看上去比照片上还要老。我看着他满头的白发和额角上密如蚯蚓的皱纹,一颗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老就意味着靠谱,这是我在看老中医之前,对老中医医学水平唯一的评价标准。老中医推了推夹在鼻梁上的眼睛,用温馨的眼光看着我,在我点头寒暄之后,示意我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我坐下来之后,用一种像见到亲人一样的眼神看了老中医一眼,然后扫*一下老中医面前桌面上的物品。那上面有一叠纸,一个灰色的放大镜,一个灰色的计算器,一个灰色的眼镜夹子,后面还有一摞书,都是些医药大全之类的工具书,整整齐齐的像桔梗一样堆在那里。
老中医拿出本子,用笔在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字,然后问我多大年龄。我有些惊讶,作为老中医,难道他不应该一眼就看出我多大岁数生辰八字之类的么,转念一想,错了,大概是我自己穿越了。我如实回答,老中医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镜片后面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如炬,让我只觉得一股丛林之风从我的面前吹过。老中医一边让我描述病情,一边示意我将手拿过来,开始把脉。老中医四根手指放在我右手虎口的下面,默不作声。我也不敢多加言语,茫然的盯着他看,忽然觉得老中医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下面,缺少了什么东西。在我的印象里,老中医都是骨瘦如柴,目光如炬,一只手把脉,另一只手抚摸山羊胡,作沉思状。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当我感觉我手上的脉搏快要消失得时候,老中医把手拿开,然后让我详细的描述病情。我将脑海里面刚刚总结好的几段话都说了出来,表示轻重的描述词恰如其分,不偏不倚。老中医又询问了几种常见病症,但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身上。关于其中的一个细节,我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描述了一遍,但是老中医似乎不太满意,于是我又用比较直白的方式描述了一遍,他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我又用了比较粗鲁的方式描述了一遍,老中医这才作罢。开始拿出药单子,在上面哗哗的写东西。
老中医写单子的时候,我也有些意犹未尽,认为自己跟老中医沟通的不是很透彻,于是又开始描述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我将我常用的一些药物告知老中医,告诉他我在使用一种疗效并不明显的生发剂,并且着重指出这是一种纯粹的西药。老中医果然中招,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我说这类药物影响身体平衡,不应该常用。他拿出自己写在纸上的一堆文字,然后告诉我,他开的药方已经囊括了我刚刚描述的所有病症,并且对我的头发大有裨益,我使用的那些药物,可以慢慢停止使用。我自然还是有些顾虑,在将这些顾虑讲出来之前,老中医用一种像看迷途羔羊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一时语塞,不再作声。
老中医开完药方,然后体贴地告诉我,不要担心,年轻的身体好,恢复速度很快。说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似乎又带着几分羡慕。我想老中医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黄金时代,想到了自己英姿勃发的一些往事。我看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动作连贯沉稳,语气雄厚沉着,这倒与我心目中的老中医有几分气度相合。我忽然想到了家乡的那个神医,那个方圆百里闻名遐迩的大夫,那个医生也会把脉,并且药到病除,我得什么病都去找他,他开出三天药方,只吃一天,病就基本好了。当年高考之后我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他还问过我是否想要学医,然后告诉我北京有哪些学校那些专业最好,推荐我去学哪些。但我并未从医,并且连北京都没去。
老中医写了几幅熬制汤药的药方,然后又写了一张预制药丸的单子。汤药在药店熬好,回家每天一剂,持续一周,之后再每天服用药丸,一月之后,基本可以恢复青春活力。我把单子拿过来看了一下,看到上面认识的几个药名,有当归、生地、熟地、菟丝子、桑椹、女贞子等,还看到一个特别有内涵的“徐长卿”。我一时嘴贱,把徐长卿三个字念了几遍,然后自言道:“这个名字挺好。”老中医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而纠结的表情,那意思好像是说:你觉得这个挺带感是吧,要不要我再讲几个名字给你逗个乐。我指着药方问老中医:“您这开的都是什么药品啊?”老中医看我一脸渴望知识的样子,对我说:“哦,这个你不用管,你就尽管去药方拿药熬汤,喝完了身体就好了,懂了吧。”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出了诊室。
待我同学也看完之后,我们询问前台到哪里去拿药,转过身来,刚好看到穿白大褂的沈老中医从旁边走过来。他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概是想到刚刚看过病的两个人就是眼前这两位,于是有种熟人见面分外寒暄的感觉。我们向老中医点头问好,老中医也表现出一副关心之至的样子,他指着我说,你身上的病比他多一点,然后又指着我的同学说,你身上的病比他多一点。我们两个有点像丈二和尚,一时像产生了幻觉。老中医又告诉我们,没关系,都是点小毛病,吃点中药,很快就会见效。于是我们又向老中医点头问好,然后闪人。
看了老中医,虽然还没有吃药,但我感觉身上已经清爽了许多,买药的时候同学还担心中药费会不会很贵,老中医会不会给一些大补的稀世珍材,我一脸坚定地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们得不了那么贵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