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上天》白茶霁夜

23、纷乱

　　转眼到了测试之日。

　　小小的青镇到处是天赋异禀的修仙之人。昆仑山上云雾缭绕，远远传来飞鸟声，仿佛昭示着开始。青镇通往昆仑山的主道旁，搭了一座略显古朴的木台。

　　尽管这座木台看起来十分随意，甚至称得上简陋，却没人敢小瞧这次的测试。木台上坐着几个老者，正中央的是白眉长老。他一手端着茶壶，跟身侧的长老说着什么。那长老面白无须，脸上平滑出奇，似乎心情很好。

　　“我那孙女非要进青天宗。也不知能待上几时。要是她敢做触犯宗门的事，我非把她的腿打断不可。”他嘴上抱怨，脸上分明不是这般。

　　白眉长老笑笑，摇晃手中的茶壶，一股清香连同氤氲的热气冒出:“应欢这孩子不错。”

　　听到这句话，太原长老更为得意。白眉长老又道:“和杨家的婚事也该订了吧？”

　　提到杨家，太原长老冷哼:“杨弘？”

　　白眉长老笑道:“可不是么。”

　　太原长老没开口，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个名字。

　　白眉长老见他把目光放在下方，这才看见几个身姿卓越的人影远远走来。不是几位世家公子小姐是谁。

　　为首的正是杨弘。

　　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看起来和善亲切，举手投足间有着世家公子的雍容贵气，却丝毫不伤人。很少有人能有这般平和的高贵。

　　大多的高贵都伴随着锋芒，像谢浩坤。

　　也有毫无世家架子的，像温蓝。

　　她静静走在最后，素雅的面容清新动人，说不上圣洁，倒像是路旁摇曳着白兰花，明镜般的眸子缓缓流淌着如诗如画的美意。比起一身艳丽的王应欢，美得有些苍白。

　　白眉长老看在眼里，感到可惜。

　　温家是医道世家，不同于官门世家谢家，和将门世家郑家，温家虽有精妙绝伦的医术，却不愿涉足权势。自从温蓝的祖父远走行医后，温家渐渐成了世家中最为没落的家族。

　　世家的没落是可怕的。

　　难以想象的可怕。

　　太原长老道:“怎么这丫头也来了？”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似乎不把那道清丽的身影放在眼里。

　　白眉长老笑笑:“这几个孩子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凡事作伴也是常事。”

　　太原长老明显忌惮白眉长老，只是哼哼，没有出言反驳。白眉长老知晓这些个儿女情长，也不好多说。现在想想，自个的徒孙何尝没有这些事。于是对准壶嘴喝了一口，无奈的摇头。

　　白眉长老年幼修仙，不懂得感情。后来捡了孩童，养大成人，也跟着修仙。再后来，徒儿又捡了徒孙，三人皆守在昆仑山。这一晃百年，也算落得清净。情字，从没识过。不也挺好？

　　“是挺好。”白眉长老自言自语道。心里有个声音说不是这么回事。想起徒孙清冷淡然的背影，又有一丝犹豫。

　　太原长老一语道破:“又想陈青云了？”

　　白眉长老讪讪道:“胡说。”喝了口茶，眼看时辰未到，闭目养神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太原长老笑道:“养个徒孙，比他师父还紧张。青云走几日，你能念叨几日。也不知这个师祖是怎么当的。”

　　白眉长老不动声色。

　　太原长老也不再说下去。

　　台下人影攒动，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青天宗测试向来严苛，就算是世家大族，也得乖乖的待在下面等候。

　　于是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正对白眉长老的方向，分出两波人。一波人挤得人仰马翻，另一波却只有零星的几人。王应欢坐在李威肩头，显得精致小巧，如同精心雕琢的玉人。见对面投来顾忌的目光，嫣然一笑，随手将手中攥着的锦帕丢了过去:“接着。”

　　白雪般的锦帕偏向拥挤的人群，人们下意识的争抢，最后落到一个大汉手里。

　　这是个背着重剑的男子。雪白的锦帕在他粗犷的手里，显得讽刺。大汉挠挠头，见王应欢浅窝梨花，笑容乖巧，正直勾勾的盯他。顿时涨红了脸，将锦帕递还回来:“这是小姐的？”

　　王应欢倾身，接过，脸色一沉:“弄脏了！”

　　大汉茫然看去:“没有啊。”

　　王应欢指给他看，还真有块黑点。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来。大汉不好意思道:“我给你洗洗。”

　　“不用了！”王应欢眼神闪过一丝古怪。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冒出两个老人，枯瘦的身子毫不起眼，一掌打在大汉胸口。大汉当即喷血，直挺挺的倒下去。

　　人们围上前，才发现大汉当即没了呼吸。

　　方才喧闹拥挤的人群顿时死寂。原来羡慕大汉上高枝的人，也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暗自庆幸着，幸好不是自己。

　　王应欢故技重施，雪白的锦帕再一次抛向人群。

　　这次没人敢动一动。

　　锦帕悠悠落地，众人也松了一口气。然而王应欢的脸色很不好，指着锦帕，沉声道:“二位长老！”

　　两个枯瘦的老人又如同鬼魅的出现:“小姐！”

　　“捡回来！”王应欢俏颜冷面，眸子溢出寒光。杨鸿察觉不好，刚要阻止。

　　两道灰影钻进人群，只见血花弥漫一圈，锦帕周围的人尽数倒下。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老人带回锦帕，放在王应欢手里。

　　二人又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出现，更没有人察觉到这两个老人。

　　杨鸿见莫名死了几人，厉声道:“应欢！”

　　王应欢意犹未尽的表情深深惊骇了众人。这个看起来娇俏可爱的少女，行事作风如此狠辣古怪。

　　杨弘上前查看，这些人无一幸免，不由带上怒火:“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狠毒！”

　　王应欢模样委屈:“我又没做什么。”

　　杨鸿瞪她:“你还说！”

　　王应欢冷笑道:“怕什么。有温蓝姐姐这个神医，还怕救不回几条性命。”转头对一脸凝重的温蓝道:“是吧？温蓝姐姐？”

　　温蓝眉头微皱:“你想说什么？”

　　王应欢道:“你们温家不是有起死回生之术么。快给我们看看啊。”

　　温蓝面色发白:“你……”

　　杨弘怒道:“够了！”

　　王应欢涼凉的笑:“怎么？心疼了？”

　　杨弘不再理她，派人将尸身好好安葬。

　　王应欢望向噤若寒蝉的众人，心中感到无趣。想着若不是陪着杨弘，谁愿意来这等烦闷的地方。所谓人间第一宗门。旁人对此趋之若鹜，她可瞧不上。冷冷清清的宗门，倒不如金陵的烟火来得刺激，美丽。再说了……她把目光放在温蓝身上，不耐烦的情绪上又蒙上一层憎恶……

　　温蓝似察觉到王应欢的目光，下意识的眉头微皱。这个女魔头，又想怎么样？

　　“你，没事吧？”杨弘出声问道。温润醇厚的目光中，沉浮着担忧。

　　温蓝先前对王应欢的举止感到反感，再对上杨弘关切的眼神，倒是平静了下来。她摇头，表示无碍。似乎不想和他多说。

　　杨弘露出一丝尴尬，收回正要迈向她的脚步，咳了咳，对王应欢正色道:“这是青天宗脚下，最好把你的世家小姐脾气收起来。”

　　王英环漫不经心的回道:“怕什么？我还能怕他们不成？”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众人，瞳仁深邃不达眼底。这帮卑微的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杨弘彻底被她放肆的态度所激怒，一把拽住王应欢高高扬起的白锦帕，声音提高了几分，“你玩够了没有！”

　　王应欢突然笑笑，俏皮可爱的模样让人根本分不清她的面目，若不是她眼底还未收回的戏谑，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个单纯可爱的少女。

　　“好好好，听你的。”她撅起嘴，唇瓣粉嫩如多汁的蜜桃，拽着杨弘的衣服，撒娇道:“别生我的气嘛。”

　　杨弘知道她本性顽劣，似乎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时间语气软了下来，叹口气，没有出言再责怪她，却还是把那条惹祸的锦帕收进内衫。

　　这事渐渐地平息。

　　只有地上四溅的血花，提醒着众人刚才发生的一幕。

　　午时刚过，白眉长老见时辰已到，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面色肃穆道:“测试之时，不能过午。这是我昆仑山传承万年的规矩。未到者，一律过时不候。”

　　话音落到，数名弟子将山道口封住。

　　世家公子小姐，尤其是一直闭目养神的谢家驸马谢浩坤，似乎早料到那三个人不会来。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郑朔可惜道:“原以为会有场好戏看，没想到又是空欢喜一场。这世间的人，大抵都是这般口出狂言，没有什么真本事。”

　　崔瑜笑笑，“你倒很喜欢那位姑娘。”

　　“谁说的？”郑朔也不否认。

　　崔瑜不再说话，蒙着白绫的面庞微微扬起，似乎听到了什么，嘴角带有浅浅的笑意，“她来了。”

　　这一句话犹如清凉的泉水，浇筑在每个人焦躁的心头。

　　王应欢首先扬起脑袋，“谁来了？”

　　杨弘顺着她的方向也看了过去。只见远处两旁因燥热的天气而显得飘忽朦胧的树影里，渐渐走来几道人影。

　　郑朔哈哈笑道:“他们当真来了！”

　　谢浩坤突然睁眼，眸间的敌意无法遮挡。他本以为分家小子早跑得没影了。作为本家最高贵的第一人，他早为这个荒诞可笑的赌约懊悔不已。这个赌约简直丢尽了谢家的颜面。他料想分家小子必然不敢在测试之时现身，所以早在回去的官道水路埋下了杀机……

　　可如今，他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谢浩坤原本还顾念分家之情，想给谢季丛留个全尸。现在不用了。王应欢察觉到谢浩坤身上喷薄欲出的杀意，又轻描淡写的在他绷紧的神经上加重一笔，“谢家果然出‘英才’！我们王家可比不上呢。那分家小子不愧是浩坤哥哥的亲弟弟，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看这是‘虎兄无犬弟’啊！”

　　杨弘知道王应欢说的重了，只见谢浩坤眉宇间的阴鸷越来越深，想要开口缓和。谢浩坤带着讥讽的笑，瞧着王应欢，沉沉的道:“不过是偏室出的丫头。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这句话踩住了王应欢的痛处，当即剑拔弩张起来，“我母妃是南疆圣女，谁敢说我是偏室所出的丫头！若在我南疆，爹爹也不过是我母妃其中一个男人！”

　　此话一出，人群嗡嗡起了动静。声音传到台上，太原长老顿时面露尴尬，对王应欢又气又怒，直吵着要缝上她的嘴。白眉长老见太原长老嚷了那么久，也没有动作。想必王应欢当真是王家的掌中宝，尽管太原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还是舍不得动她。

　　白眉长老转念一想。还有一种可能。如果不是太原长老不舍得动她，就是王应欢口中的南疆母妃，当真是个让太原长老和十大世家忌惮的存在。

　　就在这纷纷扰扰中，远处的几个人影越走越近。待众人看清这几道身影，才发现他们都戴着斗篷和面纱。从身形上来看，只能分辨出两男一女。

　　“等一下！”

　　谢浩坤冷道，“装神弄鬼什么，莫不是没有脸见人！！”

　　迎着数道炙热的目光，面纱中传出一个十分淡然的女声。

　　“大热天的，你们不觉得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