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上天》白茶霁夜

16、争斗

　　僻静的厢房。

　　一根芊芊葱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几？”

　　他微微扬着眉，沉敛内持:“五。”

　　“怎么会是五呢？”陶陶小声道。穆青临窗而立，望着碧波荡漾的江水，脸上带有不耐:“都几天了，有完没完？”

　　“完了完了。”梦罗收回手指，直摇头:“他真的傻了。”

　　梦罗瞧着沉渊君。后者静静的坐在榻上，双腿盘着，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平铺在原木色的松木榻上，寂静清冷。往常他只是性子寡淡，然而今时却是漠然，望向她的目光也是陌生，冷涩，拒人千里。

　　尽管梦罗不止一次提过，她和他有着姻亲之缘。现在看来，他还是不信。

　　陈青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灵雨灵均。

　　“他没想起你？”陈青云漫不经心的问。梦罗抬手，拨弄手上凉手的骨簪，青丝松松散散，陈青云见她不甚在意，几次想摆正，又打消念头。

　　梦罗道:“不仅没想起，看样子，智力也不行了。”

　　沉渊君闭上眼。他的眉极为俊逸，好似画中的一笔青黛，淡漠缭绕:“梦罗……”

　　“什么？”

　　“你真的很麻烦。”他语气平缓，同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梦罗以为他想起什么，摆正他的脸:“你继续说。”

　　沉渊君睁开如扇的睫毛，寒眸冷却扇底风:“记不起来就是记不起来，你紧张什么？”

　　“就是。你紧张什么？”穆青接着这话道。

　　陶陶嗔怪的看他一眼，安慰梦罗:“我们再试试，也许只是暂时的。”

　　梦罗摇摇头，微凉的手离开他同样冰冷的脸颊，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古卷，低头间下颚优美的弧度在朦胧的余晖中泛出耐人寻味的光，发间愈发松散，温软的面容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倦怠。

　　陈青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几日为了原骨串的事没少争锋相对，可即便他把话说到狠绝，她也只是略微笑笑，眉眼依旧闲散。

　　这样的人，原来也会有忧愁。

　　陈青云叹气:“小乌龟……”欲言又止。

　　梦罗从古卷上抬头:“你喊我？”

　　陈青云竟然从她的眼窝里瞧出淡淡的剪影，怕是这几天没怎么睡好。他突然松口道:“如果你把黄长老的原骨串还回青天宗，我倒是可以……”

　　梦罗止住:“我是不会还的。”

　　“你怎么这么执拗？”

　　“你们青天宗觊觎我的小花在先，我拿你一串不值钱的原骨又能怎样？”梦罗将古卷放了回去，继续在启蒙沉渊君的道路上乐此不彼。

　　陈青云不再说话。

　　青天宗的船越尽千帆，一路顺着赤水而上。

　　又过了几天，远山连黛，绵延不尽，青天碧空下挥洒着浓墨淡色不相一的峰景，长虹贯日，一往无前。

　　远远看去，青山之颠隐隐盘旋着真气。

　　船只缓缓停靠岸边，荡起一圈深邃的涟漪。几个青天宗的人迎面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清瘦温润的男子，面如冠玉，脸上带着一抹苍白。

　　“清和师兄！”唐沐挽脚步轻盈，飞奔到他面前，脸上蕴着少有的娇羞:“你的身体好些了么？师父准你下山了？”她和许清和原本同属玉黄门，自小相伴长大。后来许清和去了瑶池内院，时常见不上一面。

　　许清和薄唇颤颤，一眼望见陈青云。

　　“大师兄。”他的眼里似有不甘，微微低头，遮住寒气泠然的眸子。

　　陈青云遥遥的走来，在许清和面前顿了顿。唐沐挽顺势挽上许清和的手臂，许清和轻轻的推开，唐慕挽不死心，又抱了上来，许清和怕弄疼她，只得无奈的一笑。

　　唐沐挽仰头看陈青云，声音明快:“大师兄去看姐姐吧，清和师兄会照顾好我的。”

　　许清和一滞，还是缓缓抽回了手。

　　唐沐挽察觉这细小的动作，身子一空，眼圈不经意红了。

　　陈青云对许清和道:“你身体不好，不用来迎接我……”

　　许清和打断他:“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三年前，青天宗比试，七门年轻一辈的云集，许清和曾跃跃欲试，垂涎首位。却在对上陈青云的途中，不甚跌落寒涛，从此落下隐疾。

　　原以为这不算什么，他不是没吃过苦头。直到……

　　“你还记得攸宁么？”许清和抬头:“她回来了。”

　　陈青云眸间泛起大雾，朦胧中有一道风姿清傲的身影挥之不去。陈青云突然想起她那双冰雪般的眼睛，宛若洗礼后的圣洁的雪水，好似下一刻就能融化成清浅的泉水，清冷动人。

　　她走了那么久，这次回来应该是登天路的吧。

　　陈青云与许清和擦肩而过，两人默不作声，各自怀揣心事。陈青云的袖子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一只小乌龟探头:“攸宁是谁？”

　　“多事。”陈青云把她往里塞了塞:“你别乱动，待会过五仪阵的时候，有你问的。”

　　小乌龟又弱弱的问了句:“五仪阵是什么？”

　　“你想知道么？”陈青云笑容诡异。

　　“不想。”小乌龟重新缩了回去。

　　陈青云道:“小乌龟，你连黄长老的空间都偷了，还敢说是借的么……”他也是刚才才看见，梦罗随手把几个大活人塞进空间。空间虽然能衍化，但每个空间都随主人变换，黄长老修炼尸道，所以空间里被塞满岩浆，尸体，形同人间炼狱。这样的空间，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他越来越弄不懂这只小乌龟，明明道行强大，还要扮柔弱混进青天宗。

　　真有意思。

　　梦罗躲在陈青云的袖子里，手里掂量着一颗圆润的珠子。这就是黄长老死活要她拿的宝贝？确实好用，梦罗能清晰的感觉到干枯的真气正缓缓的复苏……

　　还是问一问他吧。

　　梦罗打开空间，轻步走进。

　　梦罗把原骨串丢给了黑球，不能长时间保持人形。瑶光偷袭的那一掌，稳准狠，直接震断了三根重要的命脉，现在真气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却堵塞在这三根命脉上。梦罗试了几次，试着用真气冲击，差点形神具毁。吃过苦头，梦罗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改造这片空间，只好保持了原样。

　　红色的岩浆翻滚，上方倒吊着无数的干尸。

　　梦罗在一处岩石上找到几个人。黄长老佝偻背，重重的咳了咳，显然受了不小的伤。此刻正忌惮的看着前方。沉渊君一脸肃杀，和黄长老形成对立面。穆青反手抱着陶陶，躲在一块岩石后，怕受到波及。

　　见梦罗终于来了，陶陶急切道:“你快看看他们吧！”

　　梦罗厉声道:“你们在干嘛？”

　　沉渊君冷冷的开口:“他要夺舍我的身体。”

　　“是么？”梦罗凌厉的一眼，黄长老咳出一口血:“小乌龟，你可答应过老夫，给老夫一具好身子。他可是真龙神骨，还有什么比这具身体更好的？”

　　沉渊君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连同梦罗的脸色。

　　“我是说过。”梦罗逼近，手挽绚烂的仙决:“但你不能动他。”

　　黄长老迫于压力，仍不死心:“为什么？”那么好的龙骨，千年难得一遇！

　　梦罗不由分说，仙决掷入岩浆，岩浆沸腾了几下，一具黑僵缓缓浮出:“我把这具给你，你不许对他下手。”

　　黑僵固然好，但比不过真空神骨啊。黄长老有些急红眼:“老夫助你恢复真气，化成人形，一路扶持你，现在放着好好的龙骨不让动，竟然拿一具黑僵打发老夫！”

　　陶陶和穆青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沉渊君一双眸子沉敛如水，看不出半点昔日的影子。他也在看着梦罗。

　　为什么？

　　梦罗微微一笑:“他当傻子以前，经常护着我。如今我捡回了他，就想护着他了。”

　　陶陶露出了然的神情，歪头看向穆青，穆青目光悠远，仿佛藏了很多事。陶陶突然明白，可能穆青护着自己，也是因为老爹救了他。

　　穆青见她眼珠子乱转，敲她脑袋:“别乱想。”

　　黄长老听到梦罗一席话，别噎的哑口无言，又是跺脚又是叹气。之前梦罗嫌他在自己的意识里太聒噪，就随手扔进空间。没想到黄长老竟然觊觎沉渊君的身体，想要强行夺取。

　　这种行为实在不像青天宗的长老，梦罗好奇的问:“你到底是哪个门的？成天门？玄虚门？还是地妖门？”

　　不对啊，地妖门不收凡人吧。

　　黄长老瞥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梦罗讪笑:“好奇。”

　　黄长老仍是一副骨头架子的模样，眼球凸出来，不说话就能吓死人。一开口，从嗓子眼都能看见红彤彤的心脏。

　　“老夫出自洪荒门。”

　　“洪荒门？”那已经不属于上四门了。

　　黄长老冷哼，提到洪荒门，顿时气宇轩昂，一点也不像猥琐恐怖的老头:“洪荒门不比其他宗门，一年只收一个门徒。至今为止，也只有一十八个。”

　　“那么少？”陶陶惊讶道。

　　黄长老呵呵笑道:“少？是少了点。原本有一十九个呢。”

　　“那一个呢？”

　　“死了。”黄长老显然不想提。

　　梦罗问:“怎么死了？”

　　黄长老发觉她最喜欢探寻别人的痛楚，仿佛能从中得到乐趣似的。世上好人有很多种，坏人只有一种。这只小乌龟看似温软无害，偏偏手段狠辣，简直失了高阳家的真心。

　　梦罗轻柔的一笑，读懂黄长老目光里藏匿的质疑，倒不解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黄长老道:“小十九是被成天门的小子暗算至死的，老夫本来打算这次回去，活活剥了齐光小子的皮！谁知道……哼！”

　　“那陈青云又是哪个门的？”

　　黄长老怪异的看她:“他不属于任何门，他是瑶池内院的第一人。”同时也是陈凌恒的弟子。

　　瞧见梦罗若有所思的样子，黄长老心生一计:“小乌龟？”

　　“什么？”

　　“你来我们洪荒门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