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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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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宇仙殿,错落有致。流云拂袖,暗藏花香。
一花一木,从出生到化春,更始往复,不停诠释生命。
梦罗伸出手指,触碰一朵芳华正盛的紫鸢,指尖稍作停顿,那朵紫鸢便以惊人的速度凋谢,花瓣挥洒尘土,落尽沧桑。
“真是稀奇。”梦罗喃喃道。
凡间有一株花,名为昙花。昙花一现,刹那芳华。
她少时曾爱慕这种花,小心翼翼的用土来栽培,用水浇灌,逢日月光辉,每天心心念念。直到有一天,昙花终于绽放,比世上的花都来得惊艳。她屏住呼吸,生怕惊醒她的美。
然而下一刻,昙花便枯了。
她呆立良久,方才醒悟:越是美好,越容易逝去。世道无常,感念也感伤。
来到虚昆仑山,梦罗更能明白——云泽君的凉薄,真是环境使然。
“她还会长出来。”云泽君道:“天道轮回,慈悲万物。”
梦罗指着紫鸢消散的精魄:“你觉得是慈悲?”
“你看。”像是论证‘慈悲的天道’。不过片刻,那朵消散的紫鸢重新生根,再一次伸展。
梦罗突然没了观看的兴趣,轻巧的避开云泽君,来到霞光池。
霞光池在正中央的位置,虚昆仑山的山顶平坦,四周围着错落有致的宫殿。听见霞光池这边有动静,众仙君纷纷推开门扇,往这边瞧来:
“高阳家的梦罗?”
“人间的凡神?”
“她不是倾慕云泽君的那只小乌龟么?”
梦罗站在霞光池边,青丝倾斜,发间别着一根不知名的骨簪。
雪白的脚踝漫入池中,池水犹如一面虚幻异彩的镜子,清楚的照映着清丽的面容。
她的唇色偏深,呈瑰丽的桃红色,饱满诱人。眉眼时常含笑,不笑的时候,倒是平添几分英气。
梦罗看了一眼飞鸿直下的霞光,道:“霞光灌顶要七日?”
云泽君站在她身后,月白色的衣衫随风游荡,黛色的瞳仁荡漾晦涩不明的光:“七日。”
只是霞光灌顶,别说七日,每一刻都是煎熬。
开始梦罗不觉异样,等越靠近中央,疼痛如跗骨的尖刺,狠狠扎进她的双腿。
梦罗咬牙,极力抑制想喊出声的冲动,每走一步,如同走在刀刃上。很快双腿没了知觉。眼前的霞光成了光怪陆离,无数狰狞的面孔冲出霞光池,向她扑来。
梦罗一个踉跄,池水没过胸前,打湿发梢。
云泽君站在对岸,一直冷眼旁观。
梦罗坐在玉石台上,霞光从头顶往下倒灌,她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霞光。
很久,没有动静。
过了七天,还是毫无动静。
“高阳家的梦罗?”云泽君唤道。
无应。
他突然感到一丝不安,越过霞光池,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一双玉手抓住他的手,梦罗缓缓的睁开眼,霞光从面门滑落,形成一幕美艳的画面。隐约中,她的眸子弥漫清冷,桃唇挽出相反的温煦:“这就是霞光灌顶?不过如此。”
他怎么会担心她?
连云泽君都感到不可思议,哑然失笑。他大约真是亏欠她的了。
“你可以回去了。以你的道行,重登天路都是小事”
梦罗缓缓走出霞光池,沿着一路的花开花落,慢慢走下虚昆仑山。
她走得很稳,很慢。
走到一半,霞光不再刺眼,宫殿也半隐半现。梦罗吐出一口气,嘴角溢出血丝。清风穿梭,山林呼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梦罗茫然看向四周,好半天才分辨出哪是翠绿,哪是艳红,哪是看不尽的流白。
山下,一只纸鸢飞到她手边。梦罗用手一捏,纸鸢摊开:
可喜。
简简单单的俩个字。
梦罗一滞,半口气没提上来:“姜乌,你这个坏家伙。”
云泽君目送梦罗离开,一旁的仙童道:“师父,她明明受了伤。”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让她重登天路,不告诉天帝?”
云泽君悠悠的道:“我只想让她知难而退。”
“她会听么?”
“大约,”他垂下眉眼,有些无奈:“不会。”
回到造梦殿,梦罗敲响殿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俊美淡漠的脸。沉渊君淡淡的一瞥,便察觉到她身体有恙。看来霞光灌顶确是伤了她。
“你的伤?”沉渊君问到一半。
“凡神。”身后跟着玩世不恭的敖东太子。
梦罗皱眉:“你们怎么来了?”
敖东太子一手搭在她肩上,嘲弄道:“听说你去找云泽君了。”
梦罗往身侧一避,敖东太子失去重心,单腿蹦蹦跳跳。梦罗感到好笑:“原来真龙平衡感不好,是真的啊。”
沉渊君幽幽的一眼扫来,梦罗闭紧嘴巴。
敖东太子站稳身子,又向梦罗扑来。梦罗抬手,挡在身前:“龙性本yin,果然没错。”
这下敖东太子彻底不淡定了:“你听谁说的。”
梦罗一脸无辜:“凡间都这么说。”
敖东太子知道凡间总有些误传,没想到误会那么大。他们龙族跟玄武族一样,子嗣绵薄。只不过玄武颇为耿直,即便子嗣不多,仍秉持着一位眷侣共度余生。可龙族不同,为了延续后代,经常百花丛中过,致力于繁衍子嗣的重任。一直以来勤勤恳恳,偏偏落得许多坏名声。
“你不要胡说。本太子可是正儿八经的龙子,万万不会干出这等出格的事。”敖东太子斩钉截铁的道。
沉渊君想开口提醒。只见屋内走出一道冷艳的身影。紫嫣板着脸,眼窝通红,如花的唇瓣咬出血丝。瞧见梦罗站在门口,两行泪下:“殿主……”
紫嫣唤个开头,梦罗便联想到了结尾。
“敖东!”她眼如刀子,看得敖东心生寒意,倒退几步:“我什么也没做。”
紫嫣掩面,呜咽不止。
梦罗顿时怒了,敢欺负她家的人,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敖东摆手,慌忙解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指着沉渊君:“不信问他!”
恰好沉渊君闭目养神。
梦罗更加确信,这条贼龙趁她离开之时,对紫嫣做了何等过分的事。二话不说,金梭猛然出现,劈头砸向敖东太子。敖东太子知道金梭的威力,不敢正面抗衡,只能绕着柱子跑。
金梭跟在后面追。
紫嫣直抹眼泪,梦罗宽慰道:“你别怕,本座已经为你做主了。”
紫嫣茫然的抬头:“怕什么?”
“那条贼、虫是不是欺负你了。”她本想用那个词的。但考虑到一旁闭目的沉渊君,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紫嫣摇头:“没有啊。”
“那你哭什么?”那边敖东太子爬上柱子,金梭就抵在他的屁股下。眼看要花开烂漫,惨烈异常。梦罗扶额,看来她又得向老龙王解释了。
紫嫣道:“殿主走时交代过,金玉大人化形在即,不能在天宫渡劫。我只好把金玉大人放在人间的一处山洞里,本想等她渡完劫就带回天宫。没想到几天后一看,金玉大人竟然不见了!”
“啊!”敖东配合的一叫。
听声音还挺疼。沉渊君睁开眼,不去看他。
梦罗道:“你不会记错地方了吧?”
紫嫣又要急出眼泪。梦罗拍拍她的肩,道:“本座知道你做事细心,又事关金玉殿主,自然不会马虎。这样吧,我们去那个山洞看看。”
沉渊君道:“先不要过去。”
“怎么了?”
沉渊君蹙眉:“那里有青天宗的人。”
梦罗眼皮一跳,又和青天宗有关。她在人间屡屡听闻有洞府被抢,也曾悄悄探查过,几乎都跟青天宗脱不了关系。
一些蛛丝马迹都指向这人间第一宗门。梦罗见素来沉静的紫嫣哭得眼圈通红。于是叹道:“还是走一趟吧。”
沉渊君道:“你要重登天路,就必须在下界寻找一个宗门。”青天宗是最好的选择。
梦罗明白他的意思,犹豫再三,道:“大不了避开。”
沉渊君拗不过她,无奈道:“本君越来越觉得,你真是个麻烦。”
“哪里哪里。”梦罗谦虚的一笑。
人间。一处不起眼的山。
紫嫣凭着记忆,找到那座山洞。山洞外有天雷劈过的痕迹,洞口的树木焦黑干枯,用手一搓,化成一滩灰烬。山洞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隐约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敖东太子非要跟来,此刻正昂首探进山洞:“你是说,金玉殿主在这修行?这里如此破陋。”
紫嫣脸色不好:“是又怎样?”
敖东太子一脸受了惊的表情:“她可是万物之灵啊。”
紫嫣反击道:“你还是龙族太子呢,倒像个不正经的纨绔子弟。”
敖东太子吃瘪,这个小仙娥竟如此猖狂。
梦罗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有人。”转眼间,沉渊君不见了,应该是进了山洞。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应该有三五个人。
而且各个仙法深厚。
梦罗不想跟青天宗起冲突,拉着紫嫣进了山洞。敖东紧跟其后。
山洞虽不大,但被打扰得干净。除了洞口有些蜘蛛网,里面连寻常的灰尘都没有。梦罗审视了一圈,没找到沉渊君。这会儿功夫,他能去哪儿?
紫嫣回忆到,她把花盆放在洞府最深处,为了怕有人打扰,还特地嘱咐黑球看好小花。黑球耷拉眼皮,没有回应。但紫嫣相信,一旦小花遇到危险,黑球不会放任不管。
这样想来,紫嫣放下心,跟小花告别后就匆匆赶回天宫。
听到紫嫣的话,敖东太子环顾四周,在最角落处找到一片叶子:“这是?”
梦罗确定道:“这是金玉殿主的。”
紫嫣拿起那片叶子,正反面看了看:“没错。”
外面脚步声也往洞府里走来。
梦罗将叶子收进袖口,使了仙法隐身,暗自观察情形。来人既然毫不犹豫的走进洞府,可见金玉殿主渡劫的事早被他们洞察。凡间有凡间的规矩,天宫有天宫的规矩,她还是不出手的好。
再说……自己的伤……
梦罗捂着心口,露出苦笑。霞光灌顶当真可怕,每一天都身处两极,时而炙热蚀骨,时而冻彻心扉,她硬是咬着牙挺了过去,伤了本源。
“殿主,你没事吧?”紫嫣小声唤道。
“没事。”
敖东太子一挑眉:“没事?就剩半条命了,还没事呢?”
梦罗瞪他。他只当看不见,继续说道:“你家殿主伤了本源,现在怕是连外面那几个凡间的修仙者都对付不了吧。”
紫嫣没想到会那么严重,转念一想,霞光灌顶时常伴有尘世的幻境,受教化者不觉有他,可那些幻境会被池边的仙人所见。除非……动用本源与幻境抗衡。
梦罗神情悠然,看不出受伤。唯独手臂微微颤抖,脸色愈发苍白。紫嫣暗暗责怪自己,殿主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还拉她下凡,实在不应该。
“殿主。”
“什么?”梦罗回应。
紫嫣道:“我们先回去吧。”
梦罗笑道:“你怕本座真对付不了外面几个小道?”手指虚晃,隐身的仙法解除。
敖东太子推波助澜:“就是就是。我们梦罗怎么会怕呢?就是来十个八个,我们梦罗也不在话下。”
紫嫣知道上了敖东太子的当,旋即用嗔怒的目光看他,扶过梦罗要走出洞府。
“小心!”敖东太子提醒。
一道仙术打了过来,奔着紫嫣的面门而去,梦罗推开紫嫣,双手掐诀,化成一朵绚烂的粉莲,挡住这足以致命的一击。
“好手段。”一行人堵住洞口。一个络腮胡的中年人道:“道友出自何门何派?”
梦罗不耐烦的道:“你问这个干嘛?”
一行人中有个穿着艳丽的姑娘,一身粉色烟罗裙,绾着青云鬓,脸蛋有稍许的婴儿肥,一看就是出身富贵,备受娇惯。
“七师叔,你跟她多说什么。她肯定是那朵小花的同伴。”讥讽道:“没准还是个花楼里的小妖精。”
梦罗眼睛眯了眯,她知道花楼是什么样的地方,也知道这个姑娘把她看成什么样的女子。
她极力按捺性子,淡淡的道:“你刚才所说的小花,可是一株金色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