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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〇章 ...

  •   姚克明下的药量充分,不消片刻,姚家人像待收割的麦子似的倒下,方才酒杯畅饮,伤春悲秋,感叹的“命运无常”。

      转眼就落到自个身上。

      石兰有些急了,问李警官还有没有力气。得不到李警官回应,就知道他肯定中的剂量最多。

      再看姚克明,端详众人愤懑的神色,自在的笑出声:“姚家古堡般的家业,今晚就要没了。我是高兴呢,还是悲痛呢。”

      笑到极致,甚至溢出水汽,用手背抹了抹,终于把手里的酒杯放好。一道青罗曼妙的姑娘顺着他的话,悄然出现在重重密密的窗帘后,微微上挑的眼角给本该温婉柔顺的五官,添上几分狠厉和毒辣。

      “是你?”

      她认出石兰,嫣然笑,就像对视几重岁月前的自己,回忆溢满。

      顾夕。

      石兰的心凉了半截。

      酒精的浓度随着药性散漫全身,石兰的脸颊呈现若隐若现的滇红,额头滚烫而刺疼,素白的大厅没有一丝阳光,这是即将陷入冰冷黑夜的前兆。

      “石兰……”顾夕犹疑,有些不确定,末了,荡出奇艳的笑,像黑暗中怒放的血色蔷薇花。

      “江离不要你了,你就跟别人私混呢?还想找人庇佑?”顾夕深谙石兰的软肋,并一如既往的瞧不上她素人的身份,摸了摸丹色指甲,笑意很轻,嘲讽很浓。看了看张林和靳晨。

      随便捡几句刺刺石兰,也就算了。统不过一个素人丫头。

      姚克明问:“顾左使,人我已经召集齐了,还差什么?”

      顾夕说了一堆炼化精血所需的药材。其中就有百年槐木树芯。姚克明耐心记下,不厌其烦的反复确认,直到把顾夕问烦了,才派几个心腹之人去准备。

      看到这,石兰心里早就有数,几年前的顾夕拿顾家人炼化精血,成就纯正的阴阳眼。几年后的今天,姚克明要做的确是同一件事:弑亲炼眼!

      顾夕扫视一圈,没见到姚家双亲的影子,再次提醒姚克明不要心软。

      姚克明耸耸肩,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姚家双亲在飞回金陵的飞机上,他派的人就藏匿在机场附近,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抹了他们的脖子,带回来了。

      话音落地不久,姚家双亲的尸体送达大厅。

      姚克明继续掰着手跟顾夕算:“还差大哥姚正明和陈刘老鬼。”

      石兰冷着脸,关陈刘叔什么事。

      张林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纷杂或不安,像阐述一个平常的事实:“陈刘叔之所以恨姚家,无非姚家反对他跟姚正明的姑姑在一起,还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抢走了。世家无论嫁娶,对血脉要求都很严苛。陈刘叔只是寻常鬼师,姚家自然不会嫁女给他。”

      姚克明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听,不时点头表示肯定。

      他的表情太过云淡风轻,显然将自己和陈刘叔摘割清楚。姚家即将陷入灭族的险境,就算事后有人把这桩丑事抖出去,他也身归鬼眼教,背信道义,背弃天下,还何谈愧疚感和耻辱感呢。

      姚克明不动声色,顾夕借机打量张林,所谓的天人姿色,又有何等出尘的地方?何故受上天厚爱垂怜?

      张林坦荡应对,笑容清淡冷静,面如冠玉,如莅雪山巅,身披霞光,从容走下,不灭尊神。

      对姚克明和顾夕,蒙上寒霜,对石兰,却是偏头莞笑……好像两面人,一面刻着刀光剑影,一面刻着繁花春浅。

      石兰问姚克明:“陈刘叔是你的父亲?”

      目光灼灼,话也直白刺耳,他掏掏耳朵,诚然点头。更吐露一件确证无误的事:“炼化精血,需要家族相同的血液,一个也不能少。”

      姚克明说到这,石兰就懂了。

      她早已不属于平淡的素人世界,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掀开,一个血淋淋的真实就要展现在面前,逃避和自欺,永远不是最好的姿态。她需要面对,面对姚克明,面对顾夕,心中竟腾升起无尽的杀气。

      这杀意寒冷透骨,就像那年江南的水底。

      石兰心里很乱,杀气冲得她脑壳晕眩,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捉姚正明的人走进来,说陵墓到处找不见人影。

      姚克明面色一变,揪住他问,还有哪些地方没找。是不是他们办事不尽力,谁走漏风声,让姚正明跑了?

      已经跑了一个许幼清,不能再跑一个姚正明。

      更何况,姚克明马上要手刃的,可是姚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以姚正明睚眦必报的性子,以后麻烦不小!

      说话间,大门第三次打开,陈刘叔猥琐的脸堂而皇之的出现。

      他还是梳着中分头,留着八字胡,拎着盖上黑布的鸟笼,穿着公园锻炼时常穿的云丝锦太极服,坦荡走来,黑豆眼鼓溜溜的转。眼周布满深如丘壑的笑纹。

      “呦,小师妹。”他这么一张口。

      石兰郁积胸口的杀气倾泻而出,化成焦急的喊:“姚克明要杀你!”

      陈刘叔掸了掸太极服不经意间揉出的褶皱,声音清平无波,好像慷慨赴死的勇士,还不忘跟石兰调笑说,让她看看此刻的他,脚下有没有英雄象征的‘七彩祥云’。

      “有。”石兰笑出泪;“背后还有翅膀呢。”

      陈刘叔故作恼火:“老子又不是鸟人!”

      石兰失去两条命,阳气外泄,心思开始通透,不像以前好糊弄。她知道陈刘叔来赴死的,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陈刘叔眼神飘忽,宛如一树梅花遮了眼,多年前树下伫立的人儿还在那儿,背影婆娑,像道捉摸不定的霞雾,他也曾怯弱,自卑,不敢用平凡粗糙的手,把她从贵树枝头拉下尘世。

      他不该自私、贪婪、亵渎,甚至丑陋的占有。

      凡是花,若离开高枝,都成了旁人脚下微不足道的泥。既然遮不住一世风雨,何必倾注一时的侥幸。

      原来,水与石,花与你,都不能过多的喜欢。

      陈刘叔娴熟的掀开鸟笼上的黑布,一枝梅花,枝头立着金丝雀,雕刻的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便能飞走。姚克明恼了,踢开鸟笼,梅花和金丝雀纷纷掉落,混进宾客宴席的油渍里:“说这些有什么屁用!”

      陈刘叔只是感叹摇头:“我从没照顾你,除了你的母亲,我谁都不爱。你跟我没感情是应该的,总不能给你一点血脉,就让你对我言听计从。我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你的出生也不是我欣喜的事。”

      姚克明僵着脸,除了姚正明,姚家人都在这儿。

      顾夕准备的法阵开始启动,石兰等人跟姚克明毫无血缘,所以不会受到迫害。陈刘叔的身上有了光斑,化成萤火虫大小的光,拼命挤进姚克明的体内,充斥他的血管,炼化血脉。

      他们还保持着对峙的姿态,弑亲仪式就已经开始了。

      石兰瞪圆眼睛,小鬼多多恢复一些,可以拎动筷子似的重量,正焦急的匍匐在石兰背后。

      没人再注意到这边。

      石兰让小鬼多多从口袋里翻出电话。好在小鬼多多似乎和石兰有点细微感应,石兰心里想的,他连听带蒙的去办,胖乎乎的手指按下紧急求救号码。

      然后,眼巴巴的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会解药?石兰带着希冀问。

      小鬼多多摇头。

      你会打架?石兰记得他先前战斗力挺猛,暂时拖住姚克明的实力还是有的。她吃过很多补品,下药对她来说时间不长,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能动了。

      这次小鬼多多也摊手:我还没复原,只能做点小动作。

      石兰把心一横,让他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张林和靳晨投来不解的眼光。

      小鬼多多照做,动作不稳,刀尖差点刺进石兰手臂。石兰偏了一下,才躲过危险的一击。小鬼多多吓得要扔掉刀。如今俞敏红没了,石兰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他当然不愿伤她。

      没事没事。石兰满不在意的安慰,又指挥小鬼多多举起刀,飘飘忽忽扑向沉浸血脉充实身体的姚克明,“噗”的刺进他眼睛,刀尖完全没入,只留银质泛寒光的刀柄。

      顾夕大喝:“死小鬼,你干什么!”

      晚了。

      姚克明捂眼大叫,充沛的血脉成了他不断从眼眶里涌出的鲜血。

      “谁敢害我!”他还在喊,因极度愤恨而脸色涨红。

      顾夕一眼瞧见石兰的小动作,拔下扎进姚克明眼眶的水果刀,劈头向石兰砍下。十分钟刚到,石兰指头能动,紧接着,身如脱兔,滚落一旁,躲到这一击。

      “顾夕,别动陈刘叔,姚家我管不了。”石兰权衡再三,做出最后的让步。

      她没心思为姚家抱不平,世家对素人做过的那些不平事,恰恰是今天偿还的。所谓食物链,总有高层,总有底层,热衷于狩猎的人,也总会有一天被弓箭挫伤。

      这是自然。

      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石兰只想保住陈刘叔,也知道姚克明把他们叫来的原因。

      一是要陈刘叔完成他练化血脉的暴行。

      二是觊觎张林的眼睛。

      至于靳晨和她,可能真是无意附带的。

      顾夕对她向来不屑计较,当然不会急着杀她。所以石兰一直尝试拖延时间,静候药效退去,才在姚克明最关键的时刻,给他最猛烈的一击。

      姚克明愤怒的咆哮:“该死的素人!贱命!垃圾人!你怎么不去死!你坏了我的好事,坏了我的眼睛!”

      从事玄学这一门,最重要的是眼睛。

      最致命的也是眼睛。

      毁了姚克明的眼睛,相当于毁了他为非作歹的可能。

      石兰这样想着。内心没有感到一丝愧疚,甚至冷静到冷血。她以为是为人民除害,强烈的正义感让她热血沸腾。

      靳晨却摇头,明知道她的心思,却不能出声提醒,很多事要自己走过,才能明白,世上没有绝对。

      在别人面前的广善菩萨,也可能成为吃人的恶鬼。

      可惜石兰还不懂。

      姚克明扣住陈刘叔的脖子,将他拎起来:“我没有眼睛,你也别想好过!看看你师妹干的好事,你一心向的阴阳道,如今要害了你儿子!”

      陈刘叔闭眼,有些累了:“那你来吧。”

      石兰掏出无墨笔和黄裱纸,想抢在姚克明动手之前开殃榜,顾夕几个回合制服小鬼多多,冲石兰喊:“别使坏,不然我弄死他!”

      石兰两头受制,开殃榜不行,不开就要眼睁睁看陈刘叔死去。

      可是陈刘叔活了,小鬼多多又要为她牺牲,一时难以取舍。也是她犹豫了,姚克明毫不客气的掐断陈刘叔的脖子,小鬼多多也遭受重创,像团破败的气球,滑落下去。

      顾夕拍拍手:“说你别动就不动,是我狠,还是你太傻?”

      她又说:“石兰,你还跟以前一样,儒弱无能,异想天开。只是这世道要变天了,素人惧怕、碾压的我们,要从地狱爬上来了。你还是逃吧。”

      “逃……”石兰怔怔,拿无墨笔的手都在抖,笔尖停在最后一笔,却被陈刘叔喷溅的血水冲淡本来的字迹。

      空气中弥漫浓浓的血腥味,浇得石兰一头一脸。

      心彻底凉了。

      张林和靳晨还是动不了,他们吃的药量是寻常人的十倍。

      “石兰!”靳晨猛地出声。

      石兰方才委顿的身子弹起,五十多张黄裱纸拼凑成一张,无墨笔的笔锋刚触及纸面,就像锋利的刃,行云流云的勾勒姚克明和顾夕的殃气。

      像这样开两人的殃榜,几乎前所未有。需要极强大的精神力和体力,石兰吃过许多补品不假,但也支撑不起她消瘦的小身板,才写完一人的,就含了口血,目光恨恨,拼命的往下咽。

      她向来极为隐忍克制,平顺柔和的性子一旦爆发起来,就是轰天动地的灾难。

      顾小奶奶当年手刃她的心情,就是这么来的。

      屋内险象丛生,几起几落,屋外滂沱大雨,砸得姚家屋脊“噼啪”作响。顾夕催促姚克明不要耽误,眼睛没了,可以抢别人的,炼化精血要紧。

      陈刘叔彻底瘫软的身子被丢在一旁,像块无人问津的破布,上好的云丝锦太极服被姚克明一脚踩过,污泥浸透布匹细密的针脚和纹理。

      石兰真的感到疼了。

      巨大的殃榜完成,姚克明刚好炼化好精血,被殃榜生生打得吐血,顾夕也免不了栽上一头:“我要不是先前跟人打过一场,谁还会被你这点小把戏挫伤!”

      石兰冷眼冷面,浑身散发泰山崩顶的寒意。

      无墨笔又要挥下,被生生打断成两截,玉碎的声音,混着心疼的声音,搅出滔天巨浪,宴会厅的大门第四次开启,凉水月色撒落一地的白,他穿着套头黑色卫衣,简单的裤子,戴着棒球帽,笑得慵懒恣意。

      和月光一同倾泻到石兰身上的,还有他欣长精瘦的影子。

      石兰忘了怎么打招呼,只是干巴巴的看他。

      江离。

      他好像还是那般玩世不恭的美貌,却终究在岁月中添上几分成长的韵味。

      顾夕咬牙问:“你伤我还不够?”

      他只是冷静而果决的回:“滚!快滚!”

      就这样,当着石兰的面,为顾夕和姚克明打开退路。顾夕面色复杂的看他,姚克明失血过多,走得并不快。石兰突然动手,拿着断裂的无墨笔,向姚克明踉跄逃走的背影扎去!

      手被牢牢的抓住,断裂锋利的笔身离姚克明后脑只有半步。

      叫嚣着不平!

      “放他一条生路吧。”江离一点一点掰开石兰的手,几乎抽光她所有背水一战的力气。

      上百条人命,还有陈刘叔,他们的惨死在少年的眼底几乎不为所动。

      他变得更骄傲,更肆意,像只盘旋夜色的孤鹰。是从地狱折返回来索命的修罗王!

      那断裂的无墨笔掷地有声,碎了所有的桎梏和过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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