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临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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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人心惶惶。一朝的天子把诺大的京城丢在了脑后，丢在了日益浓重的烟火气息里，丢在了炮鸣声日益频繁的轰响里，携着后宫三千去了承德。整个北京城的人觉得那心就像铁坨子似的，被重重地丢在沉潭里，要真要是一沉到底，杀了进来也就罢了，无奈要是悬在半道儿上，再没个准儿话，谣言就随着风从东门吹到西门，再在满城里兜一圈儿，迟疑着要不要也向皇帝那样，也逃出这个京畿重地！然而，却依然有那八旗子弟提溜着鸟儿在城里的各处茶馆里乱窜，讲古，捧角儿，混不把西北老齐化门天角那时时闪烁的红光当回事！冷然地看着满城的“小子”收拾家当，只是不屑的瘪瘪嘴，玩笑！北京，多少年的帝都了，会那么容易的旧被攻占了么？
对于这样的消息，秀芸却抱一个无所谓的态度，和太多的百姓一样，他的生命里，很少家国这样的概念，他们太渺小，无权过问这个高度的问题，虽然那个高度的一切，是他们组成的。他们的世界里，不会有“千秋万代”这样的字眼儿，他们的生命建立在柴米油盐上，建立在斤斤两两的铜板儿上，再往上一点点，也不过是如何让他们的饭碗儿看起来更漂亮，偶尔也去关怀一下风雅和史册，去看看他们扮演个的角色里，还能挖出点什么，博取更多的观众，彩声！英法联军对于他们直接的威胁，不是一个国家的沦亡，当他们发现，越来越少的人，有那个闲心去园子里听戏了，越来越少的人，可以去邀一席堂会，这才开了多久的班子，莫不是就要和大家伙儿打离了？柳三爷下不了节减开销的手，顾柯也开不了打离的口，大家把苦衷看在眼里，反倒心平气和起来了，这样的事儿，不是说个不乐意，就可以过去的，一大清早，围坐在一片海子边儿上，看着渐渐凄厉的风，又带着衰败的气息，抚过一草一木，秋天，又近了。
秀芸自问是没有什么说话的地儿的，随手扯了一束苇子，和着十根指头，纠来绕去，大家七嘴八舌的声音，都听得不分明，只是默然地看着自己修长的十指，绞得久了，那草叶的茎也坏了，一痕清清的绿痕染在手指上，有泥土的滋味儿。偶然一只蛙就这样一蹦达，窜入了水中，激起了一圈儿涟漪，也激得秀芸一愣！
“哎！芸子，问你呐！这小子，想什么去了？啊？”
又是那个老将，干瘪的声音，极度得刺耳，刀子似的刮破了本来朗润的的画！秀芸的心思也立时没了，木然地看着大伙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激烈的讨论不知被吹到哪里了，那诡异的冷清，寒冷透骨！
柳三看他这么惆怅不乐，还道是大家说要离开北京儿，他却留连这里，温和的说：“ 小芸弟，你也甭愁了，大家伙哪个不是这北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呢？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大家都说要走，你偏要留下，大家如何又放得下心？你还是和大家去吧？”
秀芸听到这里，才省过味儿来，原来都说要去了，在问着自己的意思呢。秀芸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人，当下微微一点头，把一个凄凉的笑，压在了心底！
说好了，去南边儿，上上下下都在收拾了，都想着是能早走一步，就早走一步，谁能了得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鬼子什么时候就闯了进来？这个时候，也得轻装了，才发现人的心有几多贪婪，几多纠缠，就是逃命的时候，也得是拿了这样，舍不得那样，那些本来丢在那里长日不关心的什物，留时道有用，留了又不用，此刻要不留，却又怕有用。唱戏的没行头总是不行，简单的衣履也得有点儿，要再打点什么，却是不能了，那些星星点点的玩意儿，是在是舍不得，顾柯家里也有几本书，这小半年，秀芸没事儿的时候，也作点功课，字里行间，也有些顾柯的眉批，自己的功课早是没人过问了，这么着自己看点学点，他也觉得是受益的，此刻要走，倒想把那些书都收拾起带走，却又不能，顾柯安慰道：“也许就没准儿哪天又回来了呢？”秀芸给了自己一个苦笑在心里，终是不敢任性，想着就捡一本吧，也是个念想。却不知该捡哪一本，随手一翻，赫然又是一首诗：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年功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么浅显明白的诗，他读得不多，风花雪月里的雕饰后，看这样的诗，印象总是深刻的。这二十八个字，是他时时可以想起的，那么清晰。不像那些太多了翠红珠玉的诗词，看多了，只有个朦胧的感觉，香艳的故事。唯独这首诗，他至今清晰得记得那天在朱莲芬的书房里的那一席话，和后来纠缠的恩怨，他还好么？
看着堆在院子里一箱箱整齐的行头箱子和码在炕上的一个个包袱，人们已经无事可做了。九在这个院子里喊几嗓子，也不知是谁去找了几幅叶子牌，在院子里斗着，等着第二天一早，就出城的。那些外庭的供奉呢？是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还是依然若无其事地在那里做着他们的本行？他已经不能动嗓子了，自己走了，还有人真心的对待他么？他走到顾柯的面前，嗫嚅道：“大哥，我想去看看我师父… …”
顾柯看着他，秋水一样的眼睛，还是干净的，不带一丝尘杂的样子，却又不能说是赤子的无邪，在干净的水，也经不住那些个枯叶飞絮的每天落一点点，这样的人生总是力不逮的痛苦。他也多少很是欣慰的，到底提起他师父了，有一分牵挂，也到底是多积一分阴德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去，顾柯起身整顿了下衣衫，道：“走，咱爷儿俩一块儿吧！”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临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