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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试锋 ...

  •   “师哥,大师兄他是不是又欺负你来着?”

      北京西南的城脚,一片地势开阔的芦苇荡,成了所有学戏人练功喊嗓的天然会馆,春回二月的草色,绿的明媚,鲜翠欲滴。

      “没,没有。”

      “哼!师哥,你就是胆子忒小,从那天你出席打茶围(注:歌郎只同客人在下处清谈,唱歌,名曰打茶围)起,他就找你的茬儿,你当我瞧不出来。”

      大大的眼睛,立刻又泛起鳞光,一声愁叹:“小芸子,谁让他是咱师哥。这日子,望后咱两可怎么过?”

      “怎么过,师哥,要你还把这恶气一口口咽,小芸子可不同你过这苦日子。你瞅着吧,他要是敢惹我,扒不下他三层皮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哎哟,我的妈呀!”肩头猛地吃了一下。

      “说,说,说,一天说不完的话!正经客人来了要叫说时,讷的木头一样。”一边骂,一边把竿子往两个开小差的逃兵头上,一阵乱敲。

      胡玉芯手上打着,心里却盘算起来。着实后悔那夜把秀林叫出来,本想乘刘老头子喝的有几分上头,连卖带饶,让他同时做两个,不料秀芝竟不是省油的灯,碍着他声名越来越响,不好十分发作,可气这秀林,却一天委顿似一天-----堂子里的事儿就是这样,孩子太刁,早晚连你也要给吃了;太温,气候还成不了就没戏了。还是秀芸,认真学起来,一副后发而欲先至的架势。所以,反而把他逼得紧-----秀芝横竖是大局已定,秀林就看造化了。

      秀芸也是进了这地儿,才知这事儿。不想当个歌郎,要学的比个秀才还多,幸好家道中落前,父亲在南京也是个小乡绅,教过些东西。琴棋书画,言谈举止,什么不要学?敢到这个无底洞撒银子的就算是附庸,也是有几分真风雅,往来都是上流显耀,如果闹出什么笑话,第二日就得在官场上传遍,当京官当不好是陪本的买卖,可不能把老脸也陪进去的。

      白天还是喝茶说话多,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白天受苦受累的小学徒,晚上摇身一变,就是寻欢场上的焦点。秀芸帮师哥整理着衣服----软烟罗,不远山水,从苏州飘来的柔情,裹得师哥雾里花一样。秀芸至到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昙花,开在夜里,一瞬间的青春。绚烂的短促同平凡的持久,没有人可以从二者间做出无悔的选择。

      帮着在秀林的手心,耳背上都扑上水粉,整个人都是温香软玉的娇态。看着镜子里的人,色不迷人人自迷。

      “小芸,可谢谢你呐!”

      “师哥,您可别这么说,以后还靠着您呢!”自从那夜共话,秀芸已经是开通了不少,从头收拾山河一般,事事上心,只要一在堂子里,在脂粉气里,就不再高声大气儿的了,也学着软软糯糯地说话,慢慢腾腾地做事儿,但是不象秀林一味地做小服低,他要亮出他的底线。

      “哎,小芸呐,你可比我是强多了!”微微顿了一下,这是心里话,自己是软弱的性格,没个见地儿,就一夜间点透秀芸后,看着他比自己更有味儿,不过时候尚早而已,才半年,这个只十岁的小人儿就领会了不少这一行当的门道,自己反而逊色了。“你再等等,过两年,也许就一年,你准儿保出颜色啊!”

      出颜色,出颜色,秀芸站在秀林的身后,看着琉璃镜子里,一弯朱红精致地勾勒在薄薄的嘴上,本来粉白的脸上,立时生起一种魅惑,淫靡的魅惑,那是一幅画,就这样勾出来,他记得师哥对他前途的许诺,一片催促声中,秀林起身离开了,菱花里剩下铅华不施的自己。

      大师哥,二师哥坐着精巧的小轿,迤逦的望醉仙楼走去,每次出条子(注:歌郎应招侑酒)秀芸只是默默地在楼上看着远去的轿子,然后独自在院子中练功。飘扬的彩绸,卷起一地的落英,是浓郁的桂花,星星点点,又是一岁秋风,拂动衣衫,真有几分轻灵!散的人间芳华如许。

      突然小喜闯了回来,头上渗着细汗,对他道:“小芸哥,去把师父那把玉箫找出来,待会儿亲自送去,我还得去买糕点,今晚儿可真够热闹,老爷儿们都下池子窜戏,你也瞧瞧吧!”看着秀芸找出东西,又道:“小芸哥,我走了!”不是看不出大师父对他日益关注,这才一年,将来是不可限量的锦绣,称呼也改了,不再小芸子,小芸子的呼来咤去。

      来到醉仙楼,果然是一派繁华,弦管共奏,鼓板齐鸣。上了楼,才从一片姹紫嫣红你看到秀林,秀芝。和两个穿着戏服的人有说有笑,抬眼看戏台上,正演《风筝误》,细细看,才发现老旦竟是那日的刘爷,不由一笑。捧着箫管,走到师兄身边,递过小包,问:“小林哥,这儿可真有意思。”

      “可不有意思?有意思的多了去了,不果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瞧见!”丹凤眼角妖媚的睨了下秀芸。是秀芝,这几日是陶醉在空前的荣光里,有气也只往秀林身上出,百密一疏,反而不大注意秀芸。

      “那我今儿个可就要瞧个够!”

      “你……”居然公然顶撞,秀芝不由柳眉倒剔,银牙恨咬。

      有意和秀芝置气儿,不安分的座在那儿,左顾右盼,秀林却怕这小师弟惹下祸来,轻轻牵着他的衣角回护地拉近自己,指点着一场的锦绣。

      “还记得那刘爷么?可是当今儿的红人儿,最是和恭亲王爷走的近的。听说怕着洋鬼子逼到北京城,他们都是不要打仗的。诺,那是张大人,他倒没什么,就是捐的功名也还差着好大一截儿呢!堂子里的小倌儿也没几个待见他的。还有那位,就那位,对对,穿这绛紫马甲的,那是…”

      轻轻指点着,如数家珍,满朝文武都在指掌中,秀芸看见师哥脸上难得的得意,不由暗自伤神,这就是堂子里吧!下贱和高贵的重合处,尊尊卑卑,假假真真都有些个叫人迷茫。却也细心地听着秀林细心的告诫,谁谁的癖好是如此如此,谁谁的紧急是这般这般。

      冷眼瞧着这哥儿两个热络的,专注的样子,秀芝觉得醋酸味一劲儿往心口上犯,最可气的是秀林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有脸指点后学,那秀芸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放着自己不讨好,巴结这泥菩萨!当下恨声道:“这不是太子,穿上龙袍也瞅着不象皇上!自己什么牌子上的,也来这瞎嘀咕个什么?”

      不是省油的灯,秀芸立马顶倒:“咱们不是太子,也没惦记着什么龙袍。不像有的鸟儿,贴上些鸡毛就把自己当凤凰了!”

      旁边的听他们同门兄弟斗口,一个穿着大红宫装,扮着杨玉环的侧过头笑着问:“哟,秀芝大倌人,这是谁呀,这没山野没规矩?”

      秀芝却不搭理那人,不讳话,秀芸瞧着那人,只道也是个歌郎,回口道:“不但小人山野,环滁皆山野(也)!”

      秀芸,秀林此刻可真是吓着了,忙骂:“你做死,还不给李大人陪醉。”

      轻挥间打开折扇,呵呵一笑道:“不怪不怪,这位小朋友有趣的紧,聪明的紧!”对着赶着走来的胡玉芯道:“这位是小三吧,呵呵,了不得,看模样只有十二,三岁,可是要成精了!”

      胡玉芯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赔罪,那李大人对他说了,不由得又添一桩心事。正烦着呢,座池里猛然一声:“好!”齐齐地雷动着,倒吓得自己一哆嗦。回头看,却见唱《风筝误》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上面正排着《祝家庄》,扈三娘一个亮相就是满堂彩!接着一段子《水仙子》,翎毛旋舞,银枪如练,满座目迷,唱打双绝!彩声是一叠叠地往上垒!

      秀芸看的都痴了,好容易到节上稳身立定,却是气定神闲!一片喧哗中,听见那有人道:“朱老板真不愧是梨园第一旦,瞧瞧人家这份儿!啧啧!”无限神往!

      “那是,不然怎么和恭…”

      “咳咳!”一阵干咳打断了这谈话,秀芸却还沉迷在刚才“朱老板”眩目的演出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试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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