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拷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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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秀芸倔强的身子坐在门外，里面朱莲芬更是无限的寞落，神不守舍的去整理衣饰。草草妆罢，忽然看见精忠庙的庙首来了，那个素性端严的老夫子在众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和大家寒暄一回后，说是来看看，叫好了就开演吧！
什么“看看”？他看一眼，可不是简单的就看一眼，无限的权威首肯或裁减大家伙儿！本来有三分排戏的懒散此刻全部收起，比皇帝驾临还要紧张。琴师调弄一回本来就校紧了得弦，然后一整锣鼓，就上场了。
朱莲芬是一身的素白，起舞翩跹，从断桥相逢到金山水斗，文武昆乱下来已经有些疲惫了。在过一场重逢，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也实在累得，老夫子的目光还和以前自己当学生一样的不怒自威，谦冲平和里带有一种不容忽略的威严，任何错误，都无法逃出他的眼睛。
小青扶着自己，花憔柳悴，遥遥看见负心人走来，柔肠寸断！
小青却是杏眼圆睁，银牙恨咬，手扶龙泉，气干云霄。待得许仙近旁，宝剑出鞘。此刻的白蛇却是欲恨不能，欲释还愁，按下宝剑，回顾许仙，又是珠泪双垂。
戏是老戏了，词不知道是谁人写的，听着时兴：“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诳，才对双星盟誓言，又随法海如禅堂；你忍心，见我断肠，不念腹中还有小儿郎；你忍心见我…”
这词写得够拗口，突然间竟然忘了词，虽然四句排比，忘得字只有两个，但是听见老夫子一声咳嗽，自己倒吓得一哆嗦，还好后面的胡琴一过就想起来了，接唱道：“可怜我与神将刀对枪，直杀得云愁雾惨，波翻浪卷，战鼓连天响，你却袖手旁观在山岗。手摸胸膛你想一想，可有面目你见妻房？”
最后一个尾音，惆怅而缠绵，大约是嗓子还没清爽利落，收得也不甚干净。
青蛇举剑再刺，白蛇翻身拦阻，三人往来起舞，突然围在白蛇身上的外裙滑了下来。
程老夫子霍地起身，道：“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连龙套带文武场面，全都静了下来，台上行头不仔细检查，出了茬子是要罚的，朱莲芬成名有日，但是偏儿今儿不巧，老师父来了，就连他本人还战战兢兢和以前当徒弟时没两样，别人更甭说了。
“你今儿是怎么啦？词，词你要忘，唱，唱不出来，一见行头你也摆弄不好！也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我还在这里就这样，改日我一蹬腿闭眼，这前辈留下的玩意儿也不知道要给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话说的重了，立时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大气儿不敢出。
“请规矩来！”
满场人都不敢动，难耐的沉寂后，还是朱莲芬自己起身去拿过竹板，双手奉之过顶，又拖过一条板凳，忽然想起要去衣，自己三十五的人，就是老师在场也着实摸不下脸来，但看看老夫子青如玄铁的脸，又不敢说不。那一旁的班主一怕真伤了朱莲芬的脸，不好处，二来万一打重了，这一养身子加上本来还有些咳嗽，怕误了正戏，连忙起身赔笑道：“老爷子，这裙子的事不干朱老板的事儿，都是…”
朱莲芬和秀芸连着满场人心里都是一紧，往日是秀芸帮着弄的，但今天偏不是。要硬说是秀芸，可冤枉了他，本来就杠上了，再多一事儿，就更火药味儿重了。秀芸更是恨的牙痒。哪里知道朱莲芬道：“秦头儿，您甭说了，本来就是莲芬疏忽，该罚！”话一说完，撩起长袍，扶在凳子上！老夫子过来哼了一声，就要去解他的腰带。突然秀芸道：“他的行头是我给弄的，裙子也是我系的，他这几天感冒才好，还不利落，所以音不好，人也乏。都是小芸的错！”
一口一个“他”，还是这样负气，朱莲芬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这小子这样是不是要和自己认错，不过脸皮薄，开不了口？老夫子却以为今天真是秀芸系得裙子，方才是朱莲芬替他遮掩。又听说这秀芸颇得皇上欢心，虽然未出落得十分大角儿，但是平日“不服管教”，“和人私下很好”，得话听得也不少。何况他是知道朱莲芬和自己一样教徒弟都是循序渐进，不求立竿见影，颇遭徒弟不理解。这小子不昧苦心是有的，和他不卯的事儿也有耳闻，也不知道今天他“系”的裙子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怒气上来，就觉得是他的不是，何况人都护短，朱莲芬是从小带大的，要他当众没脸，心里是不乐意的。颤颤巍巍的那这板子往长跪在地的秀芸臀上就抽了一下，不由秀芸一抖。
朱莲芬正要说什么，那班头眼见得快，连忙把他拖下凳子，拉过一旁，朱莲芬不敢和他拉扯厉害，把师父惹火了，一件小事可以发挥老远，一班的人都不好过。只好任由秀芸受这无妄之灾。
老夫子抽了一下后，见他直撅撅的跪着，心想果然倔强的很。怕隔着衣服不知道下手轻重，打坏了他---毕竟是徒弟看好的人，再者既然出头“认错”也还不错。将他衣领提着，压在板凳上，褪下裤子，往臀上打去。
本来秀芸前几日受责，有时还隐隐着痛。此刻连一层布也没有，三寸阔的竹板兜着一阵风就落在身上，连忙咬着板凳头，咯的牙齿生痛，但总算没有呼痛出来。
此刻褪下衣衫，老夫子才觉得这孩子着实瘦的叫人可怜，微微翘起的小臀和修长的双腿都显示着不错的体格和身段。几板子下去，细腻的皮肤上就起一层紫痧，脚微微弓起，想是强自忍痛，不安的身子在细窄的凳子上小心的扭动，细不可闻的抽噎有一搭没一搭的窜进耳朵。倒叫这老夫子有些下不去手，想着打破了皮不免发热，又是秋天，当下一板板只往皮里肉外打去，却是更加痛楚不堪。二十下过后，一副小臀红通透亮，秀芸却痛得哭都哭不出了。
昏昏沉沉中，秀芸被人扶回了房中，这几日之内，他着实被打的动不得，迷迷糊糊的，浑身燥热，趴在炕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背后人声嘈杂也不知道又在议论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说还是留自己静静躺一下，然后就全部退出了个干净。自己只觉得发热发得脑袋都痛，一凸一跳的，有些恶心，想要辗转侧身，却又一动就牵扯到臀上腿上的伤处，只好把脸埋在枕头里，不一会儿，就觉得枕头都被自己的汗和泪打的一片潮湿。
突然有清脆的碎裂声，就想在自己耳边，从拥着的枕头缝里看去，是朱莲芬坐在炕沿上，把鸡蛋打了，去了蛋黄在另一碗里，把剩下的蛋清轻轻的涂抹在肿起的臀上和腿上。
冰凉的手指带着滑腻的蛋清，触碰在滚烫的皮肤上，轻轻地抹匀，又揉推一翻，消肿化淤。秀芸却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灼痛，似乎臀上腿上的肉都在跳。此刻他已经是鼻息不通，只是含混不清的呻吟。
过了一会儿，碗磕在桌子上，想是各处的伤都已经涂抹遍了，一阵长袍细细簌簌的声音落在旁边，伴着一声长叹。然后是僵持的寂静。秀芸是装睡，也当朱莲芬是发呆。就这样耗着，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秀芸心中却是柔肠百转，翻覆了不知道多少主意。最后狠命咬了一下都干燥的起皮的下唇，然后哽咽道：“朱师父…”
自从那日和秀芸一翻争执，两人是见面就躲，至少秀芸是，实在是要开口，就叫他朱老板，或者是来句没头没尾的话，什么都不叫。此刻叫他“师父”，不由得朱莲芬心中一动。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握住秀芸满是汗的手，然后又是一阵空白。
秀芸着窗缝里的阴影又是一跳，不知道是什么晨光了，舌头舔了一下嘴皮，话是打开了就好说了，艰难的侧了一下头，强迫自己把眼睛对着朱莲芬，道：“师父，我…”
叫起“师父”来了，更是亲近了不少，朱莲芬激动的几乎不敢听他后面说的话，只是把握着的手松开，摸着他发烫的额头，截下秀芸的话，道：“好孩子，别说了，好好休息，郎中说你这病和这这几天秋风厉害，得养上几天。你…好好休息吧…”
秀芸心中微微一动，想去抓那只手，但是朱莲芬已经起身，掩好被子就往外走去，犹疑间秀芸咬牙微微蹭起身子，却听见身后门轻轻合上的一响，复又倒下。窗外隐隐传来二黄慢板无限凄凉的咿呀声。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拷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