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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魂归故里 ...

  •   漫漫黄土,寸草不生。连年战乱加上天寒地冻,云州的地界之内,目之所及竟不见一处遮蔽,一瓦遮头。

      雾气卷着硝尘竟成了烟灰色,远处几点天青帐篷,被战火熏得发黑,一杆只剩半面的旌旗斜斜插进土里,立在一旁。

      消瘦苍白的纤细身影从马上翻下,后边的来人伸手去扶却抓了空。

      红色斗篷粘了灰,红缨枪头沾染鲜血。一双素手在袖下紧紧握拳,攥的关节发白。

      那人脚步踉跄向前奔去。

      两个时辰以前,前线死里逃生的探子说他战死了,她不信,夺了主帅的兵符,不顾敌军三倍于己的兵力,硬生生突围,一排利箭携着火油,焚了敌军粮仓,乱了对方阵脚,将他们冲散,各个击破。

      急中生智,以少胜多是她的长处,她的名声会更盛,她的家族会蒙恩,黎民百姓会感念她的神武,歌颂她的功绩。

      可她失去了她最想要保全的人。

      跪在他的尸骨之前,她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怕丢脸,在他面前从不流泪,任凭心上有如被生剜,一下一下,欲裂欲碎。

      他带去了几万的精兵,战到此处,却只余一人。纵是如此,左手“晏”字旗仍被护得完好无损,便是身受围困,几把刀剑同时刺穿战甲,刺入皮肤,都不曾呼喊一声。

      至死,他都如神袛般,孑然长立。

      一杆长枪顶入他的胸膛,前后贯穿,斜抵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沿着枪杆向下,画出笔直的轨迹。他就那样挺直站着,一动不动。

      胸口气逆,嘴中一股甜腥。身后的人在说什么,她已听不真切,脑中几处同时震响似要裂开。眼泪化成蚀骨的疼痛,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忍不住全身颤抖。

      黑黄的土地冻得坚硬如铁,她却狠命捶着直到指骨渗血,身体麻木。她疯了一样地虐待自己,才最终放声痛哭。

      她仰头,天色将亮,却渐渐飘起小雨,体内冷厉彻骨,气闷无方,哑着嗓子,一声悲怆哀声贯破长空。

      “啊!”

      自榻上惊坐而起,秦燕只觉得有如过了一遍水,头上,背上,成片成片,汗津津的。

      今夜白芷守夜,听了动静急急忙忙闯进内室,执一盏半燃的烛灯,一脸关切。见秦燕面上一派茫然,汗如雨下,便知她又是被梦魇着了,遂将烛灯放在一旁,打来了热水,悉心为秦燕擦去一身冷汗。

      “姑娘莫慌,都过去了。”

      抬眼去看,秦燕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双深色瞳孔在晃动的烛光下更显冷厉。

      秦燕望向窗外,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几时了?”

      白芷答道“已过了寅时了。”

      秦燕略点点头“今日便早些进宫吧。”

      白芷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姑娘忘了?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五,至正月过后,文武百官俱不必进殿议事了。”

      想来是被刚才的梦境弄迷糊了,秦燕静默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摇头自嘲“你看我,倒是被场梦吓飞了魂儿。”

      又睡了片刻,秦燕才起床洗漱,去了正厅向秦忠请安,父女二人一道用了早膳。

      秦忠那日突然咳血,把秦家上下都吓了一跳,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很快便恢复如初,只是天气渐凉,仍是不能松懈,更是不能出门,以免受寒。

      秦忠是越王名义上的姐夫,是皇戚,又掌握着兵权,年关来巴结的人自是不少,出于面子上的考虑,秦忠虽然厌烦,却也不得不应酬着。

      秦燕最烦看那些官场上的打太极,便寻了由头,躲了出去。

      入了腊月,京州的街上便渐渐热闹起来,平时轻易不得出府的夫人小姐们终于逮着机会,以置办年货,走亲访友为名,光明正大的上街采买游玩。

      秦燕带着白芷坐在秦府的马车上,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在人群中穿梭着,走走停停,颇为惬意。

      “姑娘,今日可有想去的地方?”

      白芷这样问,实在是因为从早上起,秦燕便一直寡言少语,若有所思一般,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活泼生动。她直觉秦燕有心事,故此小心翼翼地哄着,心下生出几分忧虑。

      秦燕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夜里的梦惹得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心里烦闷,细细斟酌了一番后仍是轻轻说道“往晏府去吧。”

      车夫得了指令,不再悠闲地乱逛,驱车朝着城北赶,不一刻便到了高墙之下。

      晏府的门口已经停了三四辆马车,秦燕虽不能认得都出自哪家,但单从那几匹难得的枣红大马和装饰华丽的车帷来看,便知均是贵客。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只见从刚刚停稳的青色马车上走出来一个白衣盘发的少妇,恭敬候在旁边,身后一个高挑英气的少女随之走出。

      秦燕今日仍是高高束发,配银冠,冠上嵌一颗红色玛瑙玉,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一身桃红衣裙套月白底银色暗纹外衫,还披了一件雪白大绒披风,整个人静时也是嘴角微微含笑的,却仍是透出冷冷的杀气。

      那小厮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光瞧着便知是贵客,便殷切地迎上去,陪笑道“贵客到,小人有失远迎,容小的通报一声,小姐里边请。”

      秦燕看着他,笑意更浓,眨了眨眼,却没说话。一边的白芷轻笑道“你是新来的?之前倒是从未见过”

      小厮一愣,随即点头。他入府不过半年,的确从没见过秦燕。

      “这位是秦府的小姐。”

      秦府?

      小厮想了想,忽然瞪大了眼睛,似有些不可思议,但更多的则是慌张惊惧。

      这莫不是那京州盛传,混世魔王,秦家独女,霁云将军秦燕!?

      秦燕眼见小厮面上由黄转红,再由红转白,忍不住低头浅笑,好看的柳叶弯眉和一对闪烁星眸却让小厮看迷了眼。

      “将军来访,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小厮身后,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声响起。

      这个声音,秦燕和白芷俱是熟悉的。

      裴叔是晏家两代大管家,在府上待了三十年,从小看着秦燕长大,与秦家向来密切亲厚。适才卫国公家亲眷来访,他引了人进去,刚刚回来,就见新来的小厮正与秦燕说话。

      秦燕嘴角牵起,露出一个明媚笑容,微微颔首道“裴叔,好久不见,您可安好?”

      裴叔满脸的笑意,眼底一片晶莹。

      “老奴自是命硬耐磨,好得很。”说完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燕,见她一身英武,面若桃花,笑意嫣然,不见憔悴,自是心下一安,全了礼数后带着人直接进了后院。

      晏家主厅正招呼卫国公府家眷,裴叔自认秦燕不是外人,便将她直接带进了府上花厅。

      “将军稍坐,今日府上有客,老爷夫人怕是走不开,老奴自去请三少爷。”

      秦燕笑道“裴叔客气。”而后便携着白芷,喝茶慢等。

      “门口的马车,你可知道是哪家的?”秦燕垂眼,认真喝着清茶,细声问道。

      白芷轻笑“是卫国公家的。”

      秦燕偏头,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忽而一笑道“卫国公家似是有个五小姐,今年也十六七了吧?”

      白芷答“卫五小姐,卫卿澄,过了正月便十七了,是卫家唯一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姐。”

      卫卿澄这个人,秦燕小的时候曾见过几次,为人很是霸道骄纵,是个典型的贵族小姐。虽然卫国公一门也是武将,但常年居于京州,少问战事,没什么实权,当今卫国公是个年愈七十的老翁,也是承袭了封号,没什么军功,到了卫卿澄这一代,倒是罕见的出了一个当文官的大少爷卫霄,这才减缓了卫国公府的没落。

      虽为武将女,卫卿澄与秦燕却是不对付。

      秦燕性格爽利,最看不得女子恃宠而骄,逞口舌之快,偏偏卫卿澄仗着自己貌美,招摇过市,甚至连锦华公主也不放在眼里,时常酸言酸语,话里带刺,惹恼过秦燕一次,最后被紫藤一个“不小心”丢进了锦鲤池。

      秦燕越想越觉得好笑,正思量着就听花厅之外人声渐起。

      晏府大夫人刘氏走在前面,引着客人四处赏玩,笑意虽盛却掩不住一丝尴尬,卫国公的大儿媳蒋氏和长孙媳妇马氏跟在后头,脸上却好像不太高兴,卫卿澄则是跟在最后,一身华服,边走边满眼期待地四处瞟着。

      秦燕见这神色各异的众人,眼睛一转,向白芷问道“白芷,我回京州这些日子,可是还没闯什么祸呢吧?”

      白芷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刚想应是,却骤然蹙了蹙眉。

      这若是旁人府上还好,但在晏府......

      谁知秦燕根本没等白芷回答,先一步走出了花厅,迎着那一干女眷,走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魂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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