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印记》唯有一天

7、 结婚纪念日的PETRUS

　　安伯伯回国了，小彤晚上要回家聚餐，她妈妈许阿姨要我也一定去。小彤请了两个人的假，提早下班要我陪她先去拜访一个人。

　　“谁呀，搞得这么神秘？”我问。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小彤笑。“我爸本来是应该过两天才回来，他特意把时间提前了。”

　　“哦，怎么？”我也记得小彤说过安伯伯要周末才可以回来。

　　“呵，玩儿浪漫呗。今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去年我爸飞英国把这事儿给忘了，结果把老太太惹火了，春节直接呆在法国没回来。”小彤一边看着手里的名片，一边无奈的笑着，
　　“本来他想给Joanna姐一个惊喜，Joe人老实，在我妈面前说漏了嘴要去接机。这不，就坐不住了，要我去见这个人。”小彤拿起名片在我眼前晃晃。

　　小彤总是可以和任何第一次见面的人，从第一句话开始就进入一种“相见恨晚”的状态，最让我佩服的是，由于对方也和小彤十分有默契，旁观者不会发现这种能力中包含任何虚伪的成分。如果不是她提前告诉我她是第一次见这位已过暮年的老先生，我真的怀疑她可能是这位老人的干外孙女。

　　“程伯父，我母亲最近正筹备一个设计巡回展，她打算到时专门开出一个展区放您曾经设计过的作品。”从小彤的口中我得知，这是她母亲在国内学服装设计的唯一一个老师。而许阿姨也是他的最后一个学生，在许阿姨出国深造后，这为服装设计领域的奇才就退出设计行业，迷上了收藏葡萄酒的恬淡闲适的生活。
　　“呵呵，老了，很多年也没有过问圈子里的事情，不知道现在的设计风向是怎样，你母亲很优秀啊，我常在杂志上看到她的名字嘛。”小彤和他你一言我一语聊着一些她母亲求学的往事，不觉已经快一个小时，我们从客厅一路走到他的藏酒室。我在一旁看得有些糊涂，小彤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说起来家父也对红酒很感兴趣，也喜欢收藏些红酒，听母亲说他最近正关心一种叫做PETRUS的红酒……”小彤回头冲我眨眨眼睛。
　　“哦，是吗?怎么没有听你母亲说起过？”老人似乎并没有听出小彤话里的意思，颇感兴趣的问。
　　“母亲一直想安排伯父和父亲见面，只因为我父亲工作日程很紧，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父亲出访外国还结识了不少品酒师，也和很多庄园都有走动。圣瓦伦双木林酒庄的总经理第七代继承人Louis-Fabrice Latour上周发了邀请函给家父，说下月将在金丘的特级葡萄园举行品酒盛会……”小彤放慢了讲话的速度，看着老人眼睛里面闪烁着光芒，从好奇转为热切。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不过母亲想到程伯父对红酒一直很热衷，就和家父商量把这份邀请函送给您。”小彤笑着把邀请函递过去。老人愣了一下，然后佯意推辞了一下，

　　“这怎么好，这样的盛会是很难得的……”

　　“您老就别客气啦，这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也是出于家父对您的仰慕之情呀。”小彤把邀请函放在他手中。虽然我并不懂得红酒，但是家族产业Louis Latour的名字我也是经常听到。这份邀请函的分量一定是不轻的。程伯父想必到了这里也不是糊涂人。他微笑着走到酒架的尽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母亲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也很期待看见你的父亲，既然他对PETRUS感兴趣，我这里正好有一瓶1971的PETRUS，你带回去，算是我一点心意。”老人从酒架上取下PETRUS，小心翼翼的放进木箱。小彤竟然也没有怎么客气，把箱子放在我手上，我接住。
　　到了车上，我很吃惊，“你怎麽一点也不推辞呀？”

　　“天，这可是酒王。我推辞一下他说不定就真的拿回去啦！Joanna姐派我见他就是冲这个来的。哎，那老教授可真能磨蹭呀，可急死我了。”小彤一边看表一边拉开一罐可乐狂喝。“开车！这两天背那些和经文一样的人名酒名可背死我了！”

　　看着眼前正在摆放餐具的小彤妈妈，一身浅棕色设计考究的过膝毛衫，勾勒出隐约的身材曲线，深褐色的头发末端有着微微的卷曲，在俯下身时会顺着肩膀倾泻下来，无名指上细细的铂金戒指是唯一的首饰，古朴的典雅之中又不显陈旧，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美感。在她的身上，似乎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小彤搂着她的脖颈，笑着对我眨眼睛，
　　“哈，这是Joanna姐姐，漂亮吧？”她只是优雅地笑着，我内心便深深的诧异。

　　“若妈妈还在，是不是也可以像她这样地美丽呢？”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即便不是，我依然希望可以有那样一个人，在我搂着她的脖颈的时候，她可以微笑着，用温暖的目光看着我……

　　“我说你这人也真是，孩子多久没过来，一来你就缠着人家下棋，”安伯伯一个短异位，眼看就要将军，许阿姨端着菜上来嗔怪到。安伯伯咳了两下，马上起身，

　　“铭蝶，咱们过去，老太婆发威了。”

　　“呵呵，是安伯伯教我下棋呢！”我看着许阿姨笑。

　　“呵呵，铭蝶，好久没到阿姨这里来玩儿了，别站着，坐下呀，一会儿就好，尝尝阿姨地手艺长进了没。”她侧过头笑着说到。
　　“你看看小彤这孩子，多大了还是喜欢新鲜，”她摇摇头，冲着正在卧室试衣服的小彤喊了一声，
　　“小彤，吃饭了，招呼下客人呀！”
　　“哦。”小彤应着便走出来，
　　“客人在哪儿呢？”她很认真的环顾了一下，笑着问。

　　许阿姨用食指点点她的额头，“这孩子。”

　　“怎么，Joe还没过来？”安伯伯看看钟。

　　“堵车，一会儿就到。”小彤说着，起身走进厨房。“我去看看汤好了没。”

　　“咦，这孩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安伯伯冲我笑笑。

　　小彤把木箱子拿出来，放到桌上，许阿姨起身，打开箱子，

　　“仲奕，谢谢你赶回来。”她微笑着从箱中拿起酒王。安伯伯看见那瓶PETRUS，有那么几秒钟，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当他反应过来，很快就用语言把心里的波澜掩盖过去。毕竟，他们这个年纪，还是不想在我们的面前流露过多的。
　　“这老太婆还真成精了，这你也能弄的到。”他拿过酒瓶，轻轻地摩挲着瓶身。“开吧。”
　　“爸，你不知道妈她费了多大心思才弄到？就这么开了？”小彤嗔怪的皱起眉头。
　　正说着，门铃响起，我起身开门，看见恒言的眼睛，我们短暂的互相凝视了一秒，他侧身进来，
　　“伯父，我带了您最喜欢喝的红颜容。”许阿姨接过酒瓶，“呵呵，还是Joe有心，开这个吧。
　　大家坐下，小彤举起酒杯，“希望每年的今天两位大人物都可以留守中国！”

　　我默默饮了一口红酒，感觉无比苦涩，我内心在渴望，渴望我可以坐在小彤的位置，感受她在说出那句话时的心情，仅仅是在一家人的面前说出一句话，一句就足够了。那应该是一种幸福的体验吧。

　　但是很快，我就憎恨自己会有这种羡慕的想法，本来就没有，更加不需要羡慕。我抬起眼睛看见恒言的目光从桌子的另一端投过来，我很快低下头。

　　“Joanna姐，你的眼光好像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呀！怎么挑的衣服越来越不对你女儿的口味了。我觉得你带那些衣服让铭蝶这种淑女穿还挺合适。”小彤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在我碗里说道。
　　“铭蝶的衣服我已经包好了，你这孩子再挑剔我就不给你带衣服了，哎，什么时候能像铭蝶这么懂事？”她对我笑笑，
　　“这次米兰的时装周确定了今年你们年轻女孩子的流行款就是这种带有复古风味的学院派服饰，我一直觉得女孩子穿这个风格的衣服既时尚又得体… …”
　　“好了，妈。你又来了，职业病。”小彤笑着打断她妈妈。
　　“谢谢阿姨，您不用每次出国都给我带礼物，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我说。
　　“呵，还学会和阿姨客气了哦。对了，铭蝶，你和小彤不是每年都有半个月的职业假期吗？下个月阿姨要去巴黎一趟，有个秋季时装发布会，正好要待一段时间，小彤早就吵着要去了，你们和我一起去转转，嗯？”许阿姨笑着问我。
　　“Joanna姐，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啊？怎么我缠了你二十年也没得去，铭蝶一来就去呀？”小彤笑着打趣道。
　　“哦，我恐怕不行阿姨，那个，最近案子很多，如果我和小彤都走了，肯定开天窗了，小彤去就好了吧，或者，让Joe和你们一起… …”我说，但并不敢看他的眼睛。
　　“哎？你还给我来劲了哈？不行，一定要和我去！头儿那边交给我搞定，我都三年没休职业假了，这次我是一定要去的，人家Joanna姐是看你的面子才带上我的，你一定得去！是吧，Joanna姐？”小彤不依不挠。
　　许阿姨笑着问，“怎么，铭蝶，有男朋友了么？阿姨的面子也不给？”
　　我慌忙否认，“当然没有了，是真的不行，阿姨。”
　　“哦，这样，那你忙吧，小彤这丫头可就赚到了。”她笑笑。小彤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我轻轻嘘了一口气，工作是很多，但这绝对够不成不去巴黎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