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Volume.6卡塔尼亚（一） ...
-
人是一个有距离的生物，他永远在他自己之外，他的存在的每一个瞬间都向将来展开。
——威廉·□□
\\\\
棕发青年轻轻拉开窗帘，马车的摇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闭上眼睛休息，浑浑噩噩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马车，沢田纲吉表示自己不太好受。
从前在二十一世纪，他出入不是开车就是坐彭格列的专机，连自行车这类便捷的交通工具从他继承家族后就很少使用了。习惯了那种舒适而快捷的交通工具，一下子回到了落后很多的十九世纪，他有些无奈。
但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如果骑马去他绝对会从马上摔下来。
从陶尔米纳到卡塔尼亚，说不远也不近，从前因公务出行时开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换了马车，他们硬生生地走了半天。
金发的青年坐在他左侧不远的位置上，左手撑着下巴看着马车内设置的简易桌上一匝厚厚的文件，右手拿着钢笔在纸面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字母。
车帘掀开的阳光猛然打到他的侧脸上，一瞬间照亮了他金色的眼眸，然后又很快地暗了下来。他抿紧了唇角，眼神平静地可怕，沢田纲吉轻轻偏过脑袋，眼神划过青年纤瘦白皙的手上。
Giotto的皮肤不似普通的西西里青年，经过阳光曝晒后黑里透红，而是极度接近于象牙白，如果不是知道他从小在西西里长大，会有很多人认为他会是来自北意大利罗马和福罗伦萨那一带的贵族青年。
一闪而逝的光映出他带有欧洲人深邃轮廓的脸颊上，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他脱下身上黑色的西装，只穿着酱白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腰腹处收紧的皮带拉出一道深线，沢田纲吉忽然觉得，这件衣服也许对Giotto来说有些偏大了。
十多天前还很贴身的西服，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变得有些宽大，他看到金发男子眼底下淡淡的淤青和浮肿的眼眶，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嘴唇。
与白兰谈判前的那几个月，他几乎要天天熬夜处理文件，偶尔还有紧急会议和敌方突袭，他几乎连卧室都放在了办公室旁边，也没有多少时间进去。
也正是那一段时间，一向不喜欢黑咖啡的棕发青年突然开始喝不加任何伴侣的咖啡，嘴里漫延的苦涩刺激着神经，将身体上的疲惫和和内心的不堪生生地压了下去，只剩下理智。
再一次灌了一口咖啡，他忽然想起家庭教师去世前曾经嘲笑他一点也不像黑手党的BOSS连黑咖啡都喝不下去。他看着手里的杯子，才发现这是Reborn爱喝的那一款。
当时他的脑海里蹦出一个词:物是人非。
但是现在……是他选择了这样残酷的方式离开。
他暖棕色的眸子晃了晃，偏开头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门帘上。
驾车的是G，他很好奇那位尽职尽责的岚守大人居然放心地把首领置于危险之中。
虽然留在一米之内的距离，沢田纲吉还是觉得，他们隔了很远很远。
这就是时光。
是……无论多么努力，也不可能缩短的距离。
很多年后，当沢田纲吉再次回想起这一幕时，棕发男子浅浅一笑，如同二月的微风，渐渐回暖却依旧带着寒意。
他握着钢笔，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办公桌上像他一样地批改文件，西西里的天光温和而明媚，他的发丝反射一道道微弱的光圈，明明是柔和的颜色但却有着冷冽的气息。
他看着伫立在办公桌前的继承者，轻轻地掀起唇角。
“这就是命运，”
他说，眼神里仿佛带着不知名的情绪，凛冽锐利不似平时温和的目光。
“是你与我，都无法逃离的宿命。”
\\\\
沢田纲吉晕晕厄厄地捂着肚子从马车上爬下来。
他原本健康的脸色因为胃里的抽搐而变得苍白，晶莹的仿佛能够看到血管，耷拉着眼皮，明亮的棕褐色眸子也失去了光泽。
或许是因为少年时吃过不少垃圾食品，当上BOSS后又因为各种事务饮食紊乱，他的胃的虚弱程度几乎仅次于入江正一，曾一度因为胃炎而被Reborn扔到病床上打点滴。
而现在……他随身带着的胃药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况且，这里还是十九世纪。
沢田纲吉咬了咬牙，企图把呕吐的欲望压回去。
刚刚到达卡塔尼亚的边境，一个小时之前他就隐隐约约地感到胃里的不适，一开始以为只是晕车，但是过了很长时间却并没有好转。
他跟在Giotto身后下了马车，金发青年将批改好的文件整齐地摞成一摞，交给身边的岚守，然后转过头来，眼神捕捉到沢田纲吉苍白得吓人的脸色。
他犹豫地在原地站了三秒，最终还是决定走上前去拍了拍棕发青年的肩膀。
“那个……纲吉①，你还好吗？是晕车吗？”
他迅速地抬头撇了一眼一脸担忧的Giotto，用衣领抹了一把嘴，扬起苦涩的笑容:
“啊……大概是胃病犯了，不过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
Giotto看着他假装轻松的笑容，脸色冷了几分。
他的超直感感觉得到，这个人在说谎。
他也见过犯胃病的人会是什么模样，胃里钻心的痛，食不下咽，甚至连水都不能喝。
真是固执的人。
金发青年心里叹了一口气，眼神阴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果断地拉起沢田的一只手臂抗在肩上，将他身上大部分的重量压到自己身上。
感觉身上一轻的棕发青年顿时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支撑着他的人，也许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但刚想开口，胃里的疼痛就像火焰灼烧上来一样，沢田用没有被架起来的另一只手捂住左腹，脸色顿时变得更差了。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往下划过大半个脸颊，颤抖着从下巴处滴下，融入金发青年酱白色的衬衫里。
Giotto轻轻拍打着青年瘦削的背，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好像在安慰一个孩子。
“很难受的话，就不要忍着不说啊。纲吉。”
他用的是日语，但明显语调生疏透着僵硬的味道，可是在沢田纲吉的耳里，却仿佛是老朋友一般熟悉。
这种错觉……
他崩着牙，脑子里模糊一片，但还是清醒地判断出内心柔软的一片地方突然变得酸涩起来。
不是错觉。
是最真实不过的触感，温暖的体温和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垂下眼睑，微微卷曲的棕色睫毛颤了颤。
“谢谢……Giotto.”
他在金发青年惊讶的眼神下收回手臂，退后两步弯着腰手撑在马车的外壁上。
“但是真的没事……呕……”
“…………”
Giotto嘴一抽，看着沢田纲吉开始腰身呕吐。
正巧G处理完文件折返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沢田纲吉大吐特吐的怂样。
“哇……真是难得啊，你居然晕马车。”
“咳咳……不是晕车，是……是胃病呕……”
“…………”
Giotto和G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但是G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份幸灾乐祸。
最后Giotto还是走上前去递给青年一张手帕，把吐完胃里食物浑身发软四肢僵硬的沢田纲吉丢回了车上，准备向卡塔尼亚的另一端驶去。
“嘿……G，别光顾着幸灾乐祸，快来给我帮忙！”
“Giotto,这种小子让他自生自灭就好了。”
“好了别说风凉话了，”金发青年无奈地抓住沢田纲吉的一只手臂，用眼神警告友人，“咱们的时间不多，我不知道阿诺德的耐心还剩多少。”
G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将戏谑的语气一扫而空。
“我收回原话，”他走上前来搭起沢田纲吉的另一只手臂，“比起你，那只云雀②才让我更加恼火。”
\\\\
到达卡塔尼亚的第一天夜晚，沢田纲吉在诊所的床上躺了一整夜，到达黎明的时候才恍恍惚惚醒来。
床边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眯了眯眼，窗外微亮的天空泛着鱼肚白，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然后看到身体歪在床塌上的青年。
温和的月光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银边，朦胧而又美好，他仿佛什么危险都感觉不到一样沉沉睡去，平稳的呼吸轻轻地萦绕在耳边，沢田纲吉忽然觉得自己的胃好像不那么痛了。
那个人与他相似但更加出色的脸庞上，紧闭的双眸下有些浮肿，眉头也是紧锁着。
不大的单独房间，G也没看到身影，估计是Giotto自作主张把他送到诊所来的。
他无奈笑笑，却没发现笑容里带着些许多年前已经消失的神色。
真实的，只会对着家人流露出的那种平静和宛然。良久，他抿起了嘴唇，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覆在金发青年的耳边说道。
”Tu sei la nostra fede.③”
你，是我的信仰。
这是很久以前就决定了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Volume.6卡塔尼亚（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