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与暮之恋》第二季》茜之舞

7、一场恶梦的巡礼

　　沈慕希死亡的第七日，一个凝重的夜晚，一个还魂夜，江凝夏又做噩梦了。

　　她没有深睡而是进入浅眠状态，一种奇怪的声息将她引入梦境。

　　那个声音飘缈悠远机械规律，像雨滴落在花瓣上很有节奏感。江凝夏被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来到一所宅院面前。那所宅院在烟雨迷蒙中飘忽不定，四周飘来令人不安的烟雾，升腾着一种诡谲之气。

　　她距离房子二百码之外眼神警觉小心翼翼的察视，忽然间那所宅院凭空消失。

　　迷茫中好像进入一个悬浮空间，空间里温暖黑暗梦幻迷离，漆黑之中，空间极度宁静，一种接近死亡的终极静谧。江凝夏依稀听到一种低微清幽的声音，一声朦胧遥远的呼唤从紧闭的窗棂中透入。

　　一个含混低沉宛如溪水低语的声音在空间良久徘徊。

　　暴雨倏然落下，风呼啸而入发出愤怒的撞击声，窗外夜影憧憧黑森森的可怖透出寒意。

　　“是你吗？慕希。”江凝夏从阴诡的梦境中醒来眼中闪出惊骇和恐怖。

　　那所房子在她眼前频繁闪烁，梦境神秘又恍惚真实，江凝夏畏缩的坐在床上懊悔自责。

　　长久的忧虑失眠使她双眼浮肿，眼部周围带有黑色印记。

　　沈慕希之死宛如在她心里种下的荆棘，令她沉溺于真相无可自拔。原有的生活秩序破坏之后，一切都恢复不到原状，甚至有高空坠落难以形容的失重感，而艰辛岁月里沈慕希的陪伴对她意义重大。

　　她把对沈慕希的愧疚和内心的狂躁交织在一起，内疚之情野蛮滋长。

　　江凝波端着一杯红酒推门进来，“凝夏，你又做恶梦了，来，喝点红酒会让你安心睡下。”

　　“哥，我听到了慕希的声音，他在召唤我。”江凝夏脸上显出茫然错乱的表情。

　　“那是你出现了幻觉，这分明是雨声。”

　　“不，那真得是他的声音，非但如此，我好像还看到了他。”

　　“我知道你心里内疚，可你整日对沈慕希空泛的思念有意义吗？你不能永远活在对他的歉疚里，不能只活在法兰克福的回忆里，过滤心中的怨恨抛开那些不幸的德国往事，我带你回北京好不好？”

　　看到妹妹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一副受惊吓的表情，江凝波迫切想带她回北京。

　　只要江凝夏仍留在法兰克福，沈慕希的影子就始终缠绕她，江凝波正为其担忧时却听到她清晰的声音，“我追踪真相不仅为死去的慕希更为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江凝夏眼神迷茫却坚定。

　　案件疑云重重如雨后迷离的盛夏之雾，不甘心安于谎言的江凝夏游走于真相的冰锋边缘。

　　******

　　由于德国没有保释制度，温承来到法兰克福成为苏临风的独立担保人并保证他审前到庭。

　　清晨，温承伫立在湖畔潜心观察，他用微型相机摄录着周围的景观。表面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安详，湖水映衬天空的蔚蓝之美，四周是无际的绿色孤独宁静，远处公路上传来汽车奔驰的声音。

　　湖水泛起细密的波纹无声地泣诉那个啼血清晨演绎发生的一切。

　　这里就是最初的事发地，第一事故现场？沈慕希离奇的归属成为此案的中心焦点。

　　这情形太诡异了，是谁将沈慕希置于死亡的阴霾之下，还是他的死纯粹就是一场意外？

　　空中发出突兀遽然的声音，温承仰目察看一群鸽子正飞越天空，在空中盘旋后停落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排列整齐规范如钢琴乐谱，温承的视线被天台上一个物体所吸引眼中焕发出光彩浮现笑意。

　　他沿着苔迹斑斑的石阶上行一段距离踏上砾石路面前行，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延伸至尽头。

　　温承沿原路返回湖畔时和两名法兰警察相遇，双方互相致礼。

　　江凝夏来到无名湖畔，一个线条凝练英挺不凡的身影伫立在蓝色的湖之畔。

　　清爽的晨光中他的五官轮廓深邃立体。江凝夏表情阴郁的走近，“这纯净的湖水毁灭掉一切有价值的罪证，一场完美的犯罪，找不出任何瑕疵。”令她内心焦虑的是谜底正随湖水的流逝而不复返。

　　“不完全是，这个湖畔会告诉我们答案，因为它见证了一切，真相或许很残酷。”

　　“一切被面纱遮掩看不透谜底，慕希的死不是一场意外，苏临风完全具备作案的能力和动机。”

　　“那是你的个人错觉，你看到的只是表象，不能凭借心中的怀疑和想象来架构真相。”

　　“阿加莎的《命运之门》里说怀疑和想像是一个概念，苏临风什么都知道却拙劣的隐藏事实。”

　　“错误和灾难均来自于想象，请慎重思考，揭秘的过程不能说是一种错误，只是希望不被刻意误导，你一心寻找和发现真相，但真相往往都是极端残酷和残忍，为什么不让逝去的灵魂瞑目长眠？”

　　“不揭穿谜底，真相从何而来？爱如果吸附了罪恶，还能焕发出光明的价值和动力吗？”

　　“揭露之前没有真相，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形成有价值的线索，首先证据框架不完整，目前尚无任何证据表明苏临风就是凶手，解读真相还需进行严谨细致的刑侦调查，不能轻率武断的下结论。”

　　“过于注重细节和证据反而会缺失全方位的思考，苏临风出现在湖畔的时机非常微妙，这就注定他难以摆脱嫌疑，而他在后续的表现中又违心说谎辩解的理由太过牵强，于无形之中暴露了破绽。”

　　“我想厘清一个问题，你是否真爱沈慕希，还是出于对他的愧疚才趋向极端？”

　　“温先生，你过于犀利和直白，慕希是这场事故的罹难者死得残酷突兀，我必然要一查到底。”

　　“凡事有结果就必有起因，这是一个思维盲点，你现在已无法平静的去解读这件事。你是否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这个罪名成立，苏临风将被检方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这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我不想被欺骗，案情总会水落月出，这是真实与谎言的较量。”江凝夏字字清晰句句分明。

　　温承以遗憾的神情注视江凝夏，看来不揭穿真相，她的灵魂永无清醒。

　　对江凝夏而言，真相是一道无从窥测的黑暗深渊，前方即使是地狱，她也要一窥全貌。

　　“真相就在眼前，但能否破译，需要冷静审慎的思考和严密的逻辑推理。”

　　温承最后把目光望向湖畔，“有些秘密沉积于河床，被岁月的流沙覆盖，被时光的密码深锁，但终将被正义的猎箭追踪，芦苇会告诉你风来自哪里，而这蓝色天空和绿色湖水则是良好的记录者。”

　　******

　　苏临风安静顺从的走进警察指定的房间默然坐在床上，现在他必须保持内心的平静。

　　这里与外界隔离让他暂时远离了风暴中心，获得片刻的心灵安宁。

　　第二天，苏临风被带到了预审法官面前接受问询，旁边有中文翻译全程陪同。法官向苏临风出示了拘留证并要求他回答几个关键的问题，但他没有答复法官的质询，而检方也不能强迫他自证其罪。

　　苏临风昨天晚上仔细研磨了德国刑法以及警方为他提供的法律咨询。

　　“当然，你有沉默权，可以保留为自己申辩的权利。”

　　苏临风在离开时用清晰的德语说：“我现在不做任何申诉，三个月之后我会申请终止诉讼。”

　　几天后一位警察语气温和的告诉他，“有人为你作了独立担保，等到案情侦破证明你的清白时才能获得自由。并且有个女孩做证那晚你和她在酒吧一直呆到了午夜，之后你们离开去了她的公寓。”

　　“是谁为我做出的独立担保？”苏临风心中已猜到答案，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他从北京来，应该是你的知交好友。”警察友善的望着他。

　　苏临风被终止了审前羁押，但将被监视居住，走出警局的大门叶铭心走过来迎接他。

　　“苏临风，我跟警方说那晚你和我在一起，希望不会引起误会。”

　　“你说的是真话，没什么可误解的。”两人并肩向停在门口的汽车走去，这显示他们关系默契非同一般。苏临风大脑飞快的旋转思考自己该不该上叶铭心的车时，他的脚步突然停止前行视线上扬。

　　江凝夏正目光嘲讽的对视苏临风那双在她看来极不诚实的眼睛。

　　本以为事情可以水落日出大白于世，但剧情却突然发生逆转上演戏剧性的一幕。看到苏临风，江凝夏的心像一枚轻盈落地的秋叶涌现一丝释然的同时又陷入自我矛盾，为一种怨恨愤怒情绪所替代。

　　“虽然你被担保，有人为你做伪证，但并不代表你无罪，我在你眼睛里读到了负罪感。”

　　从苏临风的神色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他的心是夜晚天幕隐藏的星辰，高朗而深远。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挺喜欢为自己申辩吗？”江凝夏声音尖利刺耳。

　　“你又想给我按加什么罪名？告诉你，我没杀人我没罪，对于不曾经历的事，我无从回答。”

　　“你用什么证明你无罪，谎言吗？拜托，别再布施你那些毫无意义的虚假语言，我听腻了。”

　　“我不想无休止的跟你争论这个问题，你没有权利给我定性杀人的罪名。”

　　“你说没有杀人就没有杀人吗？你用这句话为自己做无罪辩护，那要法律做什么？”

　　“你的指控太荒唐，我从未加害任何人。”苏临风沉静漠然的答道。

　　“最让人痛恨的就是你的欺骗行径，你用假象蒙蔽了多少视听，我恨你，你这个高傲狂。”

　　“如果恨能解决一切问题，能让你快乐，那就恨吧，有一天，你心中倾覆的恨意就是反噬你的汤汤洪水。趁早摈弃你大脑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奇思幻想，否则，你就只能在真相的泥沼里愈陷愈深。”

　　苏临风的声音低沉缓慢坚定自制，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表情，他步履敏捷的向前跋涉。

　　江凝夏的情绪正处在逆反中，被愤怒摄取了魂魄，不逊的话如迅疾的暴风雨落下。

　　“苏临风，你完全有自黑的气质和体质，那好那你就什么都别说，永远的沉默下去直到你死。”

　　江凝夏并未掌握真相实质，只凭猜想和臆测无法掀开谜底所以才会极端地愤慨。

　　这话切实打击到苏临风，如荆棘刺入他的心。悲伤又讽刺，人的情绪忍耐到极限是要爆发的。

　　他愤怒的回过身来盯住江凝夏，你敢直面这最终的真相吗？你能承受这灾难性的后果吗？沈慕希是你心中的神祗，可这真相足以毁灭信仰毁葬一切，即刻令他从神还原成魔，这剧情比魔幻还魔幻。

　　“你是要我以死来佐证自己无辜吗？即使我死也会清白的死去。”苏临风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

　　“为什么不说出你知道的一切，面对死亡无动于衷，你就不会受到你内心良知的谴责吗？”

　　苏临风冰冷的回答，“真相是沉默的，终其一生，你都不可能获知这个秘密。”

　　“真相不会永远沉默，庭审那天我会呈现最新证据揭穿你的真实谎言，让真相曝光昭然于世。”

　　“痴人说梦般的虔诚自信，那就跟随你的内心走，沈慕希对自己的死并非全无责任。”苏临风转身时因身体疲倦引起强烈眩晕，他急忙拉开车门上车系上安全带，江凝夏来到窗前语气尖锐地质问。

　　“你为什么要来法兰克福？你给我们带来曼珠莎华的诅咒，我的生活全被毁了。”

　　苏临风淡漠简慢的态度终于突破了江凝夏所能承受的心理极限，令她心境绝望导致情绪崩溃。

　　叶铭心很快发动了汽车，但这声质问如同幽深峡谷的回音般在苏临风心中震荡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