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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最是仓皇辞庙日 ...


  •   苏临风再次恢复记忆时已置身在医院的病床上,仿佛又做了一场清醒的梦。

      窗外透进融融的阳光,令他浸浴在温暖寂静的光环中。

      这鸡尾酒威力强大后劲十足,他仍醺醺然余醉未消,令人目眩的头疼一直折磨着他,他想避开刺目的阳光时,耳边飘来一记柔和悦耳的声音,“你静静躺着不要动,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告诉我。”

      朦胧中,一个身影覆盖过来立在床前靠近他,苏临风睁开眼睛,眼前站立的女子是叶铭心。

      “是你把我送到这里的?”苏临风声音虚弱的问。

      “是一位姓江的先生送你到医院的,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叶铭心皓齿微启声音轻微却清晰。

      她谈吐优美语调轻柔眼神复杂怜悯的望着他,“你是一个有格调有教养的男人,但往往像你这样的男人都有悲剧情结,被束缚了个人情感,成为一只网中之鸟,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独钓寒江雪?”

      她的目光如夏日云朵般温煦,亲和素雅的风姿令人温暖,完全一改墓地时的阴郁沉冷。

      苏临风想坐起来,叶铭心扶他靠在后背上,悬而未落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

      “她现在历经的一切已超出她所承受的范围,沈慕希的死令她惊愕失措,像背负着一种罪恶,所以她的行为就像一个浪里浮沉的落难者,拼命要抓住一线生机,我想更多是来自于良心上的愧疚。”

      “我看她更像一只高傲愚蠢的孔雀,如果不除去沈慕希这层光环,你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你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可恨,以前就有多可爱。”苏临风眼中浮现一丝暖意。

      “现在沈慕希的死就像幽灵一样缠绕她,他的阴影长久不散,江凝夏的心智永远不开。”

      苏临风听后沉吟不语,孤单落寞萦绕在他的心里。

      “铭心,把沈慕希和在法兰克福发生的一切全都忘掉,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或许我们都应该脱离对爱情的执念。” 叶铭心垂首望向自己颜色淡雅修剪十分优美的指甲。

      江凝夏推门进来时,两个人正亲密的交谈,一副许久未见知心朋友的样子。

      这温馨和谐的画面几乎令她心跳爆表,微妙的一瞬中,她的心底袭过一股嫉妒的浪潮。

      她高度敏感的注视俩人,那默契的程度应该非常熟稔。

      “我好像闻到一股从坟墓里散发出来的腐朽气息,前几天还像个悲凄不已的深闺怨妇,今天却表演起温馨和温雅,这转换速度惊魂,难道你是穿越了魔法森林?”江凝夏面色不悦语气警觉的讽刺。

      “吃葡萄酸的人,自己的牙必先酸倒,你又不要他,难道还不允许他同别的女人有暧昧?”

      叶铭心的神情透出一股疏淡的风韵,她讽喻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看到叶铭心离开,江凝夏的表情悻悻然,苏临风的目光左右游离,犹如夹在两座冰川之间。

      “你待遇不浅挺深厚的,手感怎么样啊?”江凝夏来到病床前语气尖酸的评价着,她的情绪变得极其刻薄易怒,“叶铭心风采别致温柔似镜,像巴黎女人一样的优雅浪漫,有文学气质非常法国。”

      苏临风生气的把目光转向窗外不予理睬,江凝夏只好又走到床的另一侧,他立即闭上眼睛。

      她无法忍受难言的沉默,“你可以不喝的,我又没逼着你喝,所有人都指责起我来。”

      “出去。”苏临风突然睁开了眼睛,江凝夏怔了片刻,就在她负气转身时苏临风又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不觉得于心有愧吗?不为你昨晚偏执的行为向我道歉吗?你真是有颗冰霜一样冷酷的心。”

      “喝酒之前,我曾让你吃牛排,是你自己不吃,所以才导致你现在躺在医院里。”

      苏临风缓缓松开手情绪平复下来,见江凝波推门进来便问他,“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江凝波走近床边说,“我昨晚睡不着觉,去了你那里,刚好看到你急性胃炎发作,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江凝波,替我订一张回北京的机票。” 苏临风的声音飘缈悠远,这场宿命之旅已到终点。

      人在生病的时候感情和心理非常脆弱,此时,他格外思念起母亲和妹妹。

      江凝波听后默默无言的走出房间,但却在江凝夏心中激起涟漪,苏临风的话触及她的伤心处。

      ******

      苏临风正在房间整理衣物时,身后的大门砰然而开,江凝夏一步就跨进房间。

      “真相还没有查清,你就想离开,你在害怕什么,苏临风?”

      “我只是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苏临风觉得双方都需要有一个相对独立可以冷静思考的空间。

      苏临风在躲闪犹疑,这是江凝夏敏锐的直觉,他这种不澄清不解释的态度令她困扰心碎。

      她质疑苏临风为什么会在湖畔出现,苏临风解释自己是偶然经过,只是巧合,没她想象得那么不堪,但江凝夏认为巧合不能解释一切,苏临风当时距离事发现场仅数十米,这令他难以为自己开脱。

      “你为什么不偏不倚在那个时间里出现,你说是巧合,可这时机太微妙,比指针都精确。”

      “不会比柳叶刀精确,当年你出车祸的时候,他不也出现的正逢其时吗?”

      “你宁愿被我误解,也不愿意澄清解释?你到底在掩饰什么?”

      “上天自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你,我不会为自己辩解,就让时间来作明证,做公证的判决。”

      这话宛若助燃剂点燃江凝夏的愤怒,俩人冲突迭起引发唇舌之战上演绝望与毁灭。

      “要么没有,要么全部,要么现在,要么永不。苏临风,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解释机会。”

      江凝夏口吻中带着强硬的责难,她用一句英文歌词向苏临风发出最后的通牒,最令江凝夏无法容忍的就是苏临风这种永不解释的掩饰姿态。曾经默默隐忍是她最欣赏的特质,现在已沦为他的罪状。

      一股叛逆的情绪充盈在苏临风心底,令他心情无限焦灼。

      “你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我解释?沈慕希死了,我就成为原罪,因为我出现在湖畔,我就理所当然的成为杀害沈慕希的嫌凶?你这是怀璧之罪,杀人要有动机,我杀害沈慕希的动机是什么?”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原因和理由,不应该是你告诉我的吗?”

      “很遗憾,我了解的并不比你多,宽恕死亡,永远宁静。忘掉吧,多想无益。”

      短短的几天惊魂令江凝夏无法静下心思考,这场浩劫令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心灵危机,沈慕希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慷慨赴死,令她难以承受巨大的精神创伤,这创伤是致命的,每次回忆都如重返地狱。

      苏临风深藏密敛含而不露的态度,令江凝夏无比愤慨。

      她眼中聚敛着猩红色火焰,仿佛站立面前与之对决的是一株狂暴可怖的罪恶之树。她悄悄走进厨房,苏临风整理好衣物带上皮箱刚转身就顿住,他迎上一双愤怒谴责的眼睛,同时一柄刀抵在胸前。

      “站住,不许离开。”江凝夏的眼神像恐怖片一样肃杀,一时危情丛生。

      “你认为我杀害沈慕希,所以你要为他复仇要我以命相抵?一个悲伤而正确的加法。”看清江凝夏手中那把刀时他又忍不住讥嘲,“你想杀人却还要在我这里寻找作案工具,你全能的让人膜拜。”

      苏临风望着冰冷的刀锋全无畏惧,一双水色清明的眼睛望向她。

      江凝夏身不由己的向后退去身体贴到墙壁上,她并没有勇气和力量来诉诸于行动。

      “让沈慕希的亡魂在坟墓里安息行吗?你对他旷日持久的怀念哀悼有意义吗?”苏临风面色深冷的逼近,“我有点追悔莫及,你那晚的铺排真是一场精致的浪费,我现在重新补票是否还来得及?你不说话是想让我赞美你缄默含蓄吗?可你那晚的表现不是挺积极主动吗?现在,我们来验证激情?”

      苏临风的话隐晦又醒目,像一个极端危险恐怖的男人,江凝夏仓皇回避他的目光。

      她蒙辱含羞般愤恨回击,“你妄想裁定我的一切。”

      “凝夏,听话,今晚回去调制一杯长岛冰茶,那富含的龙舌兰气息会让你整夜安眠到天亮,这样当你清晨醒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拟世界里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而已。桌上有张支票是留给你的,如果你想通了释怀了就回北京,我的承诺永不失效,我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苏临风以一种真诚体贴的语气劝导,江凝夏拾起支票看到上面的数字眼中透出嘲讽鄙夷。

      “这是你给我的施舍?多丰盛的恩典,别给我钱,给我真相,我只要真相。”

      “沈慕希死了,这是唯一的真相,你必须清醒地接受这个现实。”

      “别摆出一副给予的姿态,送上你的施舍,我不需要。”江凝夏将手中的支票撕碎扔向窗外。

      苏临风来到院里看到空中雪片般飞扬而下的纸屑,这飘扬的纸屑像极那年北京的落雪,记忆次第闪回,江凝夏站在雪覆冰封的天地中手里掬着一捧雪,“这是北京的第一场雪,是我送你的礼物。”

      楼上楼下,俩人互相凝视,最终,惆怅如雨的苏临风落寞的转身离开。

      他走出院落正碰上江凝波,他迎面就问,“沈慕希死了,你就这样抛下我妹妹离开吗?”

      “我有其他选项吗?沈慕希尸骨未寒,这种情况下,她会跟我走吗?”

      “我说你这么急着离开,不会是你真得对沈慕希做了什么吧?从恒久长远来看,他的死未必是一件坏事,这样一来凝夏就名花无主了。”江凝波语调夸张,他的话是随机播放根本不经过大脑过滤。

      苏临风本已转身又突然回身向他发出警告,“江凝波,以后不准你跟我提这侏儒一样的问题。”

      “别生气,我是开玩笑的,可你不能把我妹妹一个人扔在法兰克福吧?”

      “不是还有你吗?想要什么就直说,别总是让人猜测你的意图。”苏临风取出一张支票递给他。

      “你为什么不亲自给凝夏,这样做岂不是更完美?”

      “被她撕了。”苏临风气恼的说。“你妹妹就是一个蛇发女怪,男人看到她都得变成石头。”

      “她正处在伤痛里,你就别跟她计较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种结局。”

      江凝波有些歉然,苏临风的思维却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紊乱,“谁能像你一样贪婪得毫无愧色?”

      江凝夏下楼来到门口,“苏临风,你给我回来,你这个欺骗之神,休想离开法兰克福。”

      “你挡得住?那就下令,女王陛下,一个天真的恶魔,智商根本就不在大脑里,一个人无论外貌怎么变,本质不会变,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倔强任性一腔孤勇,你就自我迷惑吧。”苏临风讥讽她。

      江凝夏怒不可遏,她抄起信箱里的报纸和信件全部砸向苏临风。

      苏临风成功躲避后报纸和信件砸到她哥哥江凝波身上无一旁落。他对江凝波说,“我的预测一向比雷达都准,全部在你身上得到验证。看住你妹妹,她已经思维错乱失去逻辑,现在我要去机场。”

      江凝夏的目光却盯住地上的一封信,她俯身拾起仔细看过之后将信收起放进衣袋里。

      “哥,是苏临风通知你慕希出事的吧?这证明他当时就在事发现场。”

      “苏临风内心仁慈克制理智,怎么可能杀害沈慕希,他在这件事上隐忍沉默,其中必有隐情。”

      “我什么方法都试过,可他就是不说,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有没有作恶?”

      “妹妹,不确切的怀疑就是一种过错,而误判是最致命的伤害。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有时候我痛悔得恨不得自毙双目,以支付当年我们全家有眼无珠的代价。”江凝波提醒妹妹。

      “你不用自悔自责,不用为他开脱,我心中自有沟壑,他早已经堕落。”

      “你对沈慕希只是一种疯狂的愚念和歉疚,你不能活在一种空洞的思念里,你还要面对以后的生活,别再执迷于过去,别再怨恨满腹和子虚乌有的猜测,除去你心中的猜疑,跟苏临风回北京吧。”

      “他是不会离开法兰克福一步的,来之前我已经报警,他一到机场就会被扣留。”

      “凝夏,你对这件事处理得太草率,他不远万里来到德国却被你送进警察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如果苏临风在机场被扣留,这消息传回国内会引起轩然大波掀起滔天巨浪,你会惹祸的。”

      不揭露沈慕希的真实死因,江凝夏无法面对以后的时光,她害怕这痛苦会在日后被无限放大加倍翻炒,没有人能真正超然于痛苦之外,将心中的迷雾当作灰尘一样拂去,苏临风的辩解苍白乏味不具说服力,未能令江凝夏信服,而他的隐晦表现又迅速加深这种印象,令她的心变得日趋沉重而坚硬。

      于是便发生了本文开篇的一幕。苏临风走进机场大厅并未发现异常,他以为江凝波在欺骗他。

      登机检查时,检票员察看他的护照之后请他稍等,不久,从远处过来一个警察极其礼貌的对他宣示,有人向警方举报他牵连了一起汽车坠湖事件,所以他暂时不能离开法兰克福,从现在起,他必须随时接受警方的传讯,而且还要提交一份完整详细的供词,以及事发当天的行踪来指正自己的清白。

      苏临风的视线越过警察落在江凝夏身上,“你真要把我送进监狱里去吗?”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苏临风,在沈慕希死因没有查清之前,你别想离开法兰克福。”

      “我必须回北京一趟,凝夏,现在你撤销指控还来得及。”苏临风以危机紧迫的语气恳求道。

      江凝夏唇间露出淡然的微笑,“苏临风,告诉我,你回北京的真正理由。”

      “我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但这应该和沈慕希的死毫无关联。”苏临风艰难的申述理由。

      “一个荒谬的解释,荒唐的辩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凝夏声调尖锐冰冷。

      “江凝夏,我们之间不能靠相互伤害来解决所有问题和争端,如果你是男人,处在我的位置。”

      “这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它根本不成立,而且我讨厌假设,别给我抒发悲情,你的这种说词还是留给法兰克福警方和你的律师说吧,如果你足够清白,那就安心等待正义女神做出的公正判决。”

      苏临风立时有种寒风射眸的艰难伤心,江凝夏的态度令他浑身发冷。他的身心仿佛被清空,眼神空寂失去活力和色彩,像秋天旷野衰败的枯草任凭严冬来临,一片荒芜,用死水微澜概括恰如其分。

      短瞬间,江凝夏被震慑魂魄,心中爱恨难辨,江凝波呆视苏临风说不出话。

      “我需要法律咨询和一位律师,在所有指控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希望警方保护我的个人隐私。”苏临风具有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大家风范,他艰难时刻恢复平静对前来扣留他的一位警察做上述要求。

      他的声调平缓没有一丝起伏,依然表现的从容镇定。

      因而,法兰克福的媒体只是小篇幅不太引人注目的报道了这则消息。苏临风被带走的一刻,江凝夏的神情安息宁静下来,叶铭心突然出现在江凝夏视线的左前方,她脸上浮现一丝意图不明的微笑。

      “我有一种预感,你大祸将至。”叶铭心忽然趋近她轻如耳语。

      “这语气真像一个女巫,还自带预测功能,你是跟踪狂吗?”她的语气令江凝夏不舒服。

      叶铭心却刻薄地一笑,“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像什么吗?像个私生女好奇自己隐秘身世一样的执着真相,你不就想知道沈慕希死的那天夜里,苏临风身在何处吗?我告诉你,他整夜都和我在一起。”

      “你爱上他了?”叶铭心长发飘飘举止端庄,看上去性感而富有心机。

      “你有点害怕了,江凝夏,或者说你已经不那么自信了。有些事不能太认真,太认真你就输了。关于沈慕希的死,苏临风至死都不会为自己辩解,那是无法言说的秘密,至于他是不是杀害沈慕希的凶手只有上帝知道。在这场祸端中沈慕希就是一个十足不堪的败笔,是上天赐予他最完美的惩罚。”

      “无论你怎么替他润饰,我绝不相信慕希的死,只是一场简单的刹车事故。”

      “那就凭借你丰富泛滥的想象力来挖掘真相吧。”

      “真相究竟是什么?叶铭心,那个不可告人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凝夏急迫的追问。

      “去寻找,你就会发现。”叶铭心故意引用《地狱》中一句话来隐喻暗示。“故事总是充满悬念和戏剧性,就像一部恐怖大片既耐人寻味又精辟入里还能填充你的饥饿感。尽情伤害吧,江凝夏。”

      叶铭心的话像湖面上幽暗的月光扑朔迷离,令江凝夏茫然无序被真相的深渊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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