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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是狗 ...

  •   于是原就带着几分沉郁的眉眼刹那阴冷下来,抚着腰间玉佩的手也瞬间收紧,纤长的指节用力到泛白。这美人手一甩,桌上的汝窑杯就在金砖上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清脆的紧,不堪一击配着坚不可摧,倒也是两相成全。
      顾有身边的人谁不知道,这位祖宗最不待见的就是皇后和隆虑长公主呢?不过转眼的功夫,脸上嫌恶神色就已全部收起,那笑容里的谦和藏不住最放荡的恣睢,一张嘴却是客气:“长公主请咱家,自是莫大的荣幸。着人去回话,一旦得了空,咱家立马就去拜会公主。”
      这里头的话尚未说完,外间却又有人进来,隔着玄鹅妆纱影影绰绰。里里外外皆是美貌的年轻人,立在一起便胜却美景无数。只初夏清晨的风太过软糯,遮遮掩掩地叫人不得窥清全貌。恁的心急。
      和熹走到外头,让人把里面的狼藉收拾了,而后问着那些个莽撞的同僚:“大早上的怎能这般随意冲撞?扰了爷的好眠,仔细着自个儿的皮。”
      那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敛了笑,瞄向外头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丝丝点点的都是谋划着的狠毒。“喏,顾家那两位还在前头等着呢,爷不是让我们好生招待?我们可没那本事顾看这些个大佛,这不是赶紧来请爷了么。”
      顾有从里头撩了帘子出来,微微上挑的眼角酿着三分风流,大早上的就给人灌迷魂汤。她斜乜他一眼,又转首同孟章讲话,似笑非笑:“尘熹如今气性可大,在我跟前也尽耍小性子。”
      孟章讪笑点头,不敢搭话,低垂着眉眼向和熹求助,后者只当看不见。
      尘熹努了努嘴,不服气道:“真不知爷为何对顾家百般忍耐,换我说,这种货色,打死了才好。”
      顾有点头,抚掌而笑:“甚妙甚妙,横竖我也不过是个无根的太监,小儿止啼的名声也无甚要紧,再添一笔坑害自家族亲更是让我流芳千古。”
      尘熹转过头去小声嘟囔,活脱脱一个闹别扭的稚龄幼童,偏这人手上血债最多,倒不知如何在这天差地别之间自由切换。“就您把他们当族亲,人家哪儿还念着您呢?那会儿叫他们害得这么惨,怎的就心软了呢?”
      却是一声叹息,前头美人转过头来瞧着他的目光里有着隐约无奈,他竟一时看不懂了。顾有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感叹道:“这些年了,你怎的个子不见长,脑子也不见长?你们这帮子吃货日日在吃食上花费大把银钱,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尘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落在后头喃喃地问:“爷这是嫌我吃得多么?”
      和熹眯着眼瞧他,微微摇头,也叹息一声,抬脚跟上了顾有。只孟章是个好人,不愿叫这群兄弟里最年少的那个被人骂了还蒙在鼓里,于是说:“爷这是嫌你蠢呐。蠢货。”
      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从来抽筋拔骨手脚伶俐至极的他哪儿遭人这么说过?不敢找那罪魁祸首算账,只握了把石子儿对准了孟章的膝窝和屁股,正瞄准着时机准备让他出出洋相。孟章似是毫无察觉,顾有却转过头来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那一眼便叫日日杀伐的他心惊肉跳,无意识地松开了手,快步跟上。
      真是,这美人怎的这般凶相?这幅凌厉的模样,哪儿该是一个太监该有的样子。

      于是走进前头雕梁画柱的厅堂里,正瞧着两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的青年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督公府。这两个青年见顾有来了,也不行大礼,只是随手作了作揖。这两个都是顾有生父的胞弟的家子。
      顾有也不恼,在上首坐定,面色和善地问:“二位表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个稍年长些的,名唤顾琦桢,也不正眼看顾有,一派高高在上的神态:“母亲说了,你好歹也是顾家人,也是因着顾家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是时候回报了。我们也要求不高,你只在锦衣卫里替我们谋个指挥同知的差事就罢了。”
      尘熹冷笑一声,手中一使劲,硬生生把那红木桌脚抠下来一块。
      顾有也笑,却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她笑得越灿烂,和熹知道,顾家越是要倒霉。
      也合该倒霉。顾家簪缨世家,哪有这样的家族会把自个儿嫡出的孩子送入宫中当个太监的?只是内里乾坤,上一辈的恩怨都暂且不表,顾家早就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放弃了顾有,在她几次三番活不下去的时候还从她身上狠狠碾过,可偏偏如今瞧着她位极人臣又回来拉拢。拉拢?这词儿也不太对,他们虽是有求于她,却从来都是恩赐的模样。只她是个没骨头的,即便被那样对待,还是恭恭敬敬有求必应。呐呐,这么听话的狗,谁人不喜欢呢?
      顾有思忖了一下,说:“指挥同知怕是有些为难,那二人政绩斐然,总不能随意贬谪。不如我为二位表兄去求个二等侍卫,二位虽无功名功绩,却乃宗室子弟之中的翘楚,想来陛下也是会应允的。”
      顾琦桢也是不愿意在锦衣卫那种腌臢的地方任职的,这御前侍卫多是赏给勋戚子弟的,是皇帝跟前的近臣,的确是个不错的差事儿。他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转眼看自家兄弟,那顾琦笙正眼神奇异地盯着顾有看。
      啧,就像登徒子见着扬州瘦马似的。
      顾有似是不曾察觉,只吩咐人备了薄礼让那两人带回顾府。
      还未出督公府的大门,顾琦桢就迫不及待地数落起来:“瞧瞧你那急色的模样,对着个太监也能有欲念?不知道前前后后烂成什么样的货色,你也不嫌脏。”
      顾琦笙偏还嘴硬:“怎的,就是瞧着她千人枕万人骑,怕是宫中主子没一个未尝过她滋味,这我才心里痒痒的。待日后她回了府,我定叫她尝尝自家表哥的好。”
      这两人极是放肆,声音丝毫不加收敛,却叫那厅堂里精通武艺的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尘熹拔了剑就想冲出去,不过顾府的两个毛头小子罢了,他还动不得了?狗嘴这么不干不净,他叫他们从此以后再不能开口说话!
      顾有只轻哼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慢慢放在桌上,不发出一丝声响。尘熹立马按捺住自己,却忍得眼圈都红了。
      顾有站起身,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让那眼睛里的湿意慢慢消散。她复又抬手,吩咐人把那两张方才他们坐过的椅子扔掉,这才开口:“知你忍得辛苦,只是我留着顾家尚有用处。我如今越捧着他们,日后便叫他们摔得越惨。百年的簪缨世家,有朝一日落到与狗同食与猪同寝的地步,这才叫人畅快,不是吗?”
      和熹同顾有一起笑得愉悦,仿似刚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能影响他分毫,只他眼里的冷意有着物化的倾向,锥锥棱棱地如利箭一样百步穿杨。
      “那两位表少爷哪是省油的灯呢?陛下沉迷丹药积年,脾气越发怪诞,稍有不顺便赏人’开口笑’、’阎罗黑相’。你这喊打喊杀的,也不能太过放肆,终究是要经陛下的手,才能既痛快人心,又名正言顺。”
      尘熹又扁嘴,语调里揉杂着几分委屈,叫顾有目光微微柔和。
      “罢了,横竖你们心中主意都大了天去了,我也不懂,只会杀人。”
      顾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不再言语。
      顾琦桢,顾琦笙。
      唇齿之间一开一阖,无声默念这两个名字,却像从地底里钻出来的渗人呼喊,念着念着,她的笑容竟越发灿烂了起来,像是孩童即将得到自己心仪已久的玩具。幼年时她在顾府门前吐出的那口血,早就已经在黄土之下生根发芽,浸润过顾家的每一根茎脉,只等骄阳当头之时,画出一幅最凄艳的陌上花开,当作她为顾家阖府上下百余口人的诚心祭奠。
      到时,她定要亲手铺下十里红锦,踏着大夏最壮阔的百里河山,隔着天南海北塞外江南,送给她心尖上的族亲最快意的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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