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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从今分两地 各自保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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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怜和苏鑫俩默默地从停车场出来,慢慢地往家的方向溜达着。
这俩人都有心事,走得都不快。
嗯,这一高一矮的,还真像一对儿……貌合神离的怨偶……
连怜突然回过头,直眉瞪眼地瞅着苏鑫:“看您这半天牙花子嘬的,不能是没钱吧?说说吧,你预备拿出来多少?”
苏鑫臊眉耷眼地扭了扭手指头:“我还就是没什么钱……”
连怜急了:“哎,你这老板怎么当的?你一GAY,又不用养老婆,又不用养儿子,又没有房贷,怎么手里一点儿存项儿都没有呢?你还是不是城市精英财富新贵啊?你一双皮鞋都三千五!你跟我说你没钱!”
苏鑫扭扭捏捏地哼了一声:“没房贷,可是老子有车贷啊。公司是开着的吧,但是应收账款一大堆,祖国母亲不管我是不是回款了,按月儿管我这大儿大女要税钱,工资得发吧?公司的房租得给吧?我这公司刚开了多久,你以为能挣多少钱?我又不是印票子的!哎……连怜,你别瞪我,你以为开个公司就是凯子啊。在旧社会我充其量是一小业主。再有,你也知道我是一GAY啊。那GAY的审美是开玩笑的吗?你不是也跟我一起DISS过直男吗?你看看我的品位,我的眼光儿,是吧,老子要是跟林海洋似的穿一身85块钱的学生服,天天拿粮票儿叫外卖,我也有钱啊……再说了……注重生活品质有错吗?你在我家用桑拿浴室的时候不是也喊爽翻了吗?”
连怜同志连连叹息:“败家子儿。败家子。败家子……我想瞎了心了想给你当同妻。哎,这年头儿不是直男也靠不住了。”
苏鑫悻悻地嘟囔:“夸我品味好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连怜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好使的不便宜,便宜的没法儿看。实惠得拿不出手,矜贵的花不起钱……这也太难了……得亏是林海洋瘫了,这要是你瘫了,估计水疗的钱你都攒不下。”
苏鑫哼了一声:“得亏是他瘫了,要是我瘫了,你看他有什么法子弄钱救我?除了卖身也就剩下卖肾了。嗯,你家林姑娘模样好,估计都办得到。”
连怜推了苏鑫一把:“呸呸呸。不许胡说。”
苏鑫撇了撇嘴角:“是是是,你家林姑娘三贞九烈。只卖艺不卖身。”
连怜都快愁死了:“你真拿不出几个钱来?”
苏鑫想了想,愁眉不展地说:“搞不好还有一个办法。”
连怜眼睛一亮:“你还有什么办法?”
苏鑫哭丧着脸说:“租房啊!实在不行,把我这套17层也租出去二年试试看呗。”
连怜嘴张得都能放个鸡蛋了:“那你跟林海洋住哪儿?”
苏鑫挺不要脸地说:“住你家呗!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咱俩夫妻恩爱苦也甜。你不是要跟我做同妻吗?我答应你了连怜同志,我觉得咱俩挺合适的,为了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你看哪天咱俩登记去合适?我这人没忌讳,不挑单双吉日什么的。我这就归置归置带着儿子嫁过来了,你放心,我一不嫌你穷、二不嫌你丑。”
连怜大吼:“你才穷!”想了想自己的确没钱,立刻改口:“你才丑!”
苏鑫松垮下肩膀头儿,彻底放飞自我地毒舌了起来:“我还没说你傻呢……”
连怜一口气噎住,扭头就走,走了没两步,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苏鑫赶紧追上来:“连怜,连怜,你生气了……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连怜吸了吸鼻子,恨恨地说:“苏总,小女子当初一时糊涂想嫁给您,现在想明白了,我高攀不上您!我不想嫁给你,我就想弄死你!”
苏鑫扭头冷哼一声:“放着坑你的渣男不弄死,弄死我?哎你可真有本事。好吧好吧。连怜,合着您想住我们家的时候呢,我就是苏鑫哥,这一看要沾惹拖油瓶了就苏总了。没良心的。”
连怜想了想,这话实在不好驳斥,她转移了话题:“你说林海洋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因为太贵所以不治了?”
苏总这会儿就捻重若轻了:“管他呢,他要是不治了,咱们把他打晕过去然后捆吧捆吧,给大夫送过去不就完了吗?林海洋好治,重点还是筹钱啊……”
连怜可犯愁呢:“一个大活人啊,怎么捆啊?”
苏鑫想了想:“这个事儿吧,你等我回去翻翻书。”
连怜奇道:“哪本书里写这个?”
苏鑫摸了摸脑袋:“我记得鲁迅先生写的……写的……对了……他们是怎么捉祥林嫂嫁给贺老六的来着?”
连怜气得扭头就走。
苏鑫在她身后喊:“或者你把林海洋当祥林嫂收下,我当你们俩的拖油瓶,也行!”
连怜一边儿走一边儿悻悻:“苏鑫你要不是GAY,估计早让女生打死了。”
事实证明,无论是土匪抢亲,还是祥林嫂改嫁的事情完全都没有发生,这事儿完全是连怜和苏鑫内心戏太多。
人家林海洋愿意去做手术。
花多少钱都行!
哪怕就是买个治愈的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连怜都没见过这么激动的林海洋,他眼里饱含热泪,但是烁烁发光:“师哥,我去。我一定要去做手术。我配合大夫治疗。真的,让我吃多少苦都行。花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了。我这就去跟我妈联系。我们家能凑钱。不用给你添麻烦,真的!我,我这样儿,灶台都够不着,连顿饭都给自己做不了,只能靠你们大伙儿我才能活着。我还不到三十呢,这到哪一天算一站啊?而且我的心还没死呢!我想当一个健全的设计师!师哥你知道,设计这行儿真的跟物理不一样,咱们出不了霍金,谁会长时间的用一个没办法当面沟通的设计师呢?师哥,我觉得要是继续瘫下去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捂住了脸,几乎哭出来:“或者……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可是我真希望自己还有个机会……当个残疾人……太难了……我连电梯都摁不到头儿啊……”
武亮亮推着林海洋的轮椅,脸色苍白,手都开始发抖了。
连怜倒觉得武亮亮大惊小怪:腿有救了,是个人就得激动得不行啊。
苏鑫说:“别激动,别激动,海洋,你看你把人家孩子吓得。”
林海洋回头看了看武亮亮:“亮亮……那什么……你去用我的笔记本查资料吧……我们大人……说说话……”
武亮亮头也不回地跑了,显然是被刚才有点儿歇斯底里的林海洋吓得不轻。
林海洋则是哆里哆嗦地翻着自己的手机,要给家里打电话。
他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紧张地脸都胀红了,林海洋急地咬着嘴唇:“师哥,你说我猛不丁地跟家里说我瘸了,我会不会吓死我妈?你说她会不会被我吓得犯了心脏病?我妈心脏本来就不好。哎,要不,我先跟我爸说?”
连怜傻站在一边儿,瞪大了眼睛看苏鑫,她手足无措地戳在那儿,觉得自己的手脚都麻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鑫慢慢地蹲了下来,他紧紧地握住了林海洋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
苏鑫拿捏着、措辞着、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妈住院病危的事儿。
连怜默默地退了出去,她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一幕,就跟告诉不受宠的甄嬛你爸爸充军了一样。
林海洋看了看连怜的背影,再看了看苏鑫的脸色,他舔了舔舌头:“师哥,你干嘛这个表情……我们家怎么了……是不是我妈?我……我好久没听到她跟我电话了……”
苏鑫犹豫了很久,嘴里含着个烫鸡蛋似地跟林海洋说:“你妈……阿姨……心脏病犯了,前两天做了个搭桥儿手术……”
林海洋就那么坐在轮椅上,好半天没出声儿,脸色苍白得就跟块石膏一样。
苏鑫握住了林海洋冰凉的手:“海洋,海洋,我跟你说,阿姨没事儿。真的。现在已经手术完了。手术挺成功的。我替你回去看了。真的。你的事儿,伯父也知道了,他最近顾不过来你,让我们先照顾你,等阿姨好点儿了,伯父就过来看你……真的,真的……”
林海洋呆呆地看着苏鑫,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他的嘴唇抖抖的:“师哥……我……我想……跟他们联系一下儿……”
林海洋最后还是和家里联络了一下儿,他打了他爸爸的手机,因为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瘫了,或者很害怕他们把瘫了的自己抓回去,开玩笑,有腿的时候做白日梦在长辈的眼里都是不安分的,没腿了估计只能回家编草席才算正经事儿了。
所以林海洋最近很少和家里联络,那个心思是拖一天算一天的。
赶巧了家里最近也不太想联络他,本来是让林海洋松一口气的……
谁知道内情竟然是这样的……
林海洋打电话的时机不算好,他爸当时正坐在他妈身边儿。
林海洋的妈妈好久没听到儿子的声音了,挣扎着坐起来,非得要和儿子聊一聊。
于是,林海洋说:“妈,你还好吗?”
林海洋的妈的声音软软的:“我好极了,身体特棒。跟你爸爸在外面儿遛弯儿呢。你呢?孩子?好久也没听你打电话回来了,就听说你忙。你累不累啊?”
林海洋深深地吸了口气:“妈,我不累。我挺好的。就是……就是工作忙……”
虽然林海洋很努力地压抑着情绪,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他妈妈还是听出来了:“怎么了?海洋?你哭了?工作不顺心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林海洋吸了吸鼻子,紧紧地咬了咬牙:“不是,妈,我挺好的。我真挺好的。我工作也挺顺心,身体也不错。真的。妈,我……我就是想你……”
电话那边儿停了好久,林海洋的妈终于也哽咽了出来:“海洋,妈妈也想你……”然后这位母亲就彻底语无伦次了:“不不不……你不用回来看我……你好好上班儿……比什么都强……你也不用往家里寄钱,妈妈知道你有出息,在北京混得高兴,你高兴我就特别高兴……真的……海洋……你好好干……不用惦记妈妈……不用惦记家里……嗨,傻孩子,你哭什么啊……”
林海洋强压着抽噎:“没……我就是想你们了……”
苏鑫擦了擦眼角儿,溜了出去,屋里太闷了,他决定上天台看看。
苏鑫很识趣儿,他想留给林海洋一个私密的空间,哪怕一会儿就好。
就算是一个成年人,难过的时候也应该哭出来。
人类虽然是群居动物,但是独处从来都很重要。
去天台的路上,苏鑫迎面儿碰上了一身烟味儿的刘处长。
刘处长让业主逮住在人家的地盘儿吸烟,有点儿慌,脸色也不太好,急匆匆低着头走下去了。
苏鑫今天事儿太多,也懒得和他计较。
天台上的植物已经很茂盛了,触目所及都是郁郁葱葱的,更有房门口大颗的月季花开得动声动色,丰腴可爱。走了两步,苏鑫发现在天台一角儿的发财树后面,连怜也正蹲地上哭呢,小姑娘儿哭得肩膀儿抖动,呜呜咽咽,攒了一肚子委屈终于倒出来的样子,越发显得她肩膀单薄,可怜见儿的。
苏鑫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于是他慢慢踱到了连怜身边儿,也蹲下了。
察觉到身边儿有人,连怜渐渐地不哭了,但是头埋在胳膊弯儿里,不说话。
他们俩就那么肩并肩地蹲着,茫然地看着城市的风景,远处的楼台。
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了,橘黄色的太阳慢慢地沉了下去,只留下天边一溜血红色的云彩。
像是灰姑娘的教母挥动了魔法棒,路灯一下子张开眼一样一起亮了起来,店铺的霓虹灯逐渐闪起了光,七嘴八舌似地亮着那么热闹的颜色。
这座城市也随着复杂绚烂的灯光而活络了起来,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北京夏天独特的味道:前调是一点点的暖风熏人和食色性也,中调是一点点的纸醉金迷加忘乎所以,回味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迷茫无助跟心底凄凉……
连怜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活着挺难的……”
苏鑫拍了个蚊子,淡淡地附和:“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