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城覆》东风祝我

3、第二章：月氏遗孤2

　　玄天司祭祀是天子在各个国家的使者，所以住着神师的玄天司恢弘程度不亚于各国的皇宫。南国建都成都城，玄天司与皇城一南一北将成都城一分为二。

　　玄天司宫宇众多这普光殿是一座满室镜子的大殿，由于构造特殊，窗户的朝向经过仔细的计算，只有晚上子时的月光才能够照进来其他时刻殿中一片昏黑。

　　月之华跟在紫缘城身后来到普光殿，只见大殿中各个角度摆满了巨大的镜子，紫缘城手上的烛光被镜子反射，那一点灯光竟然在镜子的反射下使整个大殿灯火通明。紫缘城携月之华坐到镜子之间的圆形空地上，将烛台放在地上，因为蜡烛的烛光矮了，那反射的光也微微暗下去。

　　月之华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镜子有些好奇，克制不住了便干脆站起身四处看着自己倒映在镜子里的影子，这大殿里有好多月之华。

　　玄衣少年因看见了稀奇的物事终于从前几日的愁云惨淡中勉强回转。

　　紫缘城坐在地上等他看够了坐回来开口：“你要宽心才好。”

　　月之华端端正正的坐回去：“并不是我不想宽心，可是如今想想我或许不应该当初躲起来，我应该像我的几位哥哥甚至姐姐一样跟爹爹一起御敌，如今月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没有丝毫作用的人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呢。”

　　“月候以死明志，月候府上的几位公子与小姐也十分英勇，但月候最后保下你也是有他的考量，如今月氏一族只剩下你这一点血脉了，如果你也不能够惜命那么这世上再无南国月氏了。”

　　“况且你还这么小，守死善道从来都是大人的事情，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修习有一番作为，不枉月候舍命保你一场。”

　　月之华抬起头眼神困惑：“父亲不让我报仇，可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让伤害月氏的人永远逍遥法外，不甘心看着昔日月氏的功绩被人渐渐的忘记，不甘心十年后留在史书中的是“逆贼月氏”这样一个称呼。

　　紫缘城悉心开导：“因果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一身罪孽必将不得善终，你可以去制裁罪人，但是假如你的制裁伤害到无辜的人，对别人来说你与灭月氏满门的人无异。”

　　月之华低下头咬紧牙关。

　　紫缘城道：“先前说过要为你讲奈良故事还要听吗？”

　　月之华勉强点点头。

　　紫缘城缓缓开口：“在中洲大陆封陵以东，南国以西曾有一个国家叫做奈良。奈良由于地势低平兼多雨所以是个水乡泽国，奈良曾有个将军叫做登云梵，登云梵此人出身于行伍是靠一身战功得到大将军之位的。登云梵此人不喜读书兼之性情急躁打仗往往靠的是强攻。因为近年来中洲无战事，但是此人不善应酬在朝中并无亲厚之人一旦太平的日子久了往往被君王冷落，所以他格外倚重战功来巩固自己的位置。”

　　“就在登云梵为自己的境遇发愁时，忽传奈良以西有山贼作乱。奈良以西靠近封陵，多山地地势险要土地贫瘠，经常有山贼聚族而居，但长年以来这里的山贼大体也能够与那里的居民勉强共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那些山贼换了新首领，新首领是个喜爱冒险胆大包天之徒，他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在哪里建立一个国中国。”

　　“山贼在新首领的带领下先从驻扎在那里的军队下手，威逼利诱将驻扎在那里的军队策反，然后排那军队的信兵去都督府送信，说是要请都督来军中做客，那都督原本与军中的几位将军就是熟人，于是便干脆的答应下来。”

　　“都督轻装简从的去赴宴不想迎接他的竟是昔日故友的刀刃。击杀了镇西大将以后山贼越发得意忘形，他们占领昔日都督府游说平民，自封为大理王说要与奈良王平起平坐。”

　　“奈良王震怒将早就按耐不住的登云梵将军封为征西大将，命他带着十万大军即日赶往奈良以西山贼犯事之处平复叛乱。”

　　“征西将军一到战场便打了个山贼措手不及，山贼们勉强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又怎么回事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奈良士兵的对手，一封封捷报不断地传入奈良国都，征西将军登云梵的美名大盛。后来山贼见力不能支干脆挟持平民百姓闭城不出，征西将军立下战功急于归朝受封于是心急之下干脆屠城。诺大一座益州城数万人无一生还。”

　　“登云梵虽平定叛乱立下战功，但也做出屠城这样的事情背负血债，勉强功过相抵所以本应该是无奖无罚，登云梵回奈良国度梦陵后明面上奈良王并没有对他封赏，但是一个月后却借着一点小事将征西将军登云梵封为武昌候食邑五千从此登云梵盛宠不衰，各色珍宝纷纷从皇宫送往武昌候府。此时的登云梵风光无限地位直逼当朝太子，但是好景不长，登云梵屠城的事情传到了天子封地赤都皇城，兆天子震怒下令奈良王赐死得胜归来的将军。当时奈良无将才，登云梵亲属的武威君是本国最强大的部队，兵卒认将如果贸然杀死登云梵轻则军队士气低下萎靡不振重则拔剑叛乱誓死追随登云梵。奈良王再三犹豫对于赤都来的使者百般应酬想要拖延时间寻求转机，可是那使者却是一个板正之人在规定的时间没有完成天子给的使命，一封血书寄到赤都就吊死在奈良宫中。”

　　“远在赤都的兆天子接到血书后没有再向奈良的君王发出敕令，他直接将手上血书呈现的内容上达给了天神，天神降下天谴整个奈良被一场滔天大火烧尽。”

　　讲完故事紫缘城低头看月之华，月之华仰着头看着讲故事的紫缘城深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闪动着摇曳的烛火。

　　月之华问：“登云梵将军为什么当初要屠城，如若不屠城的话他的结局就不会这样了吧。”

　　紫缘城没有赞同：“这或许是天命，登云梵命中有此劫，奈良国命中不能有此将。”

　　“这不是命，是登云梵性子的问题。”

　　紫缘城看他一眼不再辩解。

　　“况且我觉得这故事中有个疑点，奈良王当时也知登云梵犯下大错理应不赏，可是后来却借着一点小事大肆封赏，奈良国百姓的命在他们国君眼里真的如此轻贱。”

　　“有明君爱民如子，当然与之对应的就有昏君草菅人命。”

　　月之华想到什么低下头去：“大祭司你说我父亲算得上爱民如子吗？”

　　紫缘城点头：“月候为人若称不上爱民如子，那么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称□□民如子了。”

　　“你说因果好轮回，可是父亲爱民如子在睿文候封地的子民无不称父亲仁厚，可是月氏一族却被人诛杀皆不得善终。戕害我月氏的人如今却在南国只手翻云覆雨，天命真的是惩恶扬善的吗？真的能够有因果轮回吗？”

　　紫缘城摸摸少年的脑袋温声：“你且看下去，自然会有的。”

　　沉默了一会儿月之华强打精神：“起先听说泽国奈良是有名的水乡之国，其间风景秀美四季如春，可惜现在奈良早已经被烧成焦黑沉在湖底了，我早就向往奈良好风光了可惜生不逢时，终是没有缘分见到。”

　　紫缘城道：“你可知道这普光殿满殿的镜子是什么用法。”

　　月之华摇头，其实他起先早就有这个疑惑了，这满殿的镜子均是一人多高宽度一模一样，要是为了采光这普光殿却又窗户紧闭，若说是为了照那就更不可能了。

　　紫缘城将那烛火熄灭后站起身，两指置于额前口中默念。一团紫色的光从他的指间缓缓溢出，那一点紫光越长越大直到将整个大殿照的通明，那些紫光碰上镜子起先被反射的满殿都是，后来那紫光就像是钻入水中一样纷纷钻进镜子里，镜子亮了起来，镜面渐渐有光影浮现。

　　“这叫折影之术，这法术可以将不同空间与时间的影像通过镜子折射过来。”

　　瞥了一眼镜中的景象：“法力达到要求并且有特定仪器者可以连当时人的声音也传过来。”

　　月之华瞪大眼睛看着那镜子中的影像渐渐清晰，天是蓝的蓝的像是最澄明的水晶没有一丝杂质一朵朵纯白的云在上面自在悠然的飘着，地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域倒映着蓝天白云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开满杜鹃的小山坡上有只白色的野兔快速的窜进草丛，前面是一座城池，那城池极为秀丽，粉墙黛瓦飞檐高高翘起上面挂着铜制的风铃，有飞鸟在房檐上跳跃着。城里的街道是用青石板铺就，一条小河横穿这座秀美的小城，有拿着风车的孩童三三两两的跑过落下一地银铃般的笑声，街道两边开着各色店铺，一俏丽的女子坐在小店里吆喝着：“米酒，卖米酒，香香甜甜呦，绕齿粘唇呦……”女子的叫卖声就像那奈良的雨一样，温温柔柔的粘在你身上心中痒痒的让人挥之不去。

　　一个红衣劲装的女子过来买酒，她将一锭银子拍在女子的柜台前，张口：“来五坛米酒。”

　　卖酒的女子起身答“哎”便去招呼在一旁打盹的伙计抬酒，女子开口：“登将军平贼辛苦了，关西百姓都感念登将军恩德，我一介女子财力微薄就多送将军一坛酒来感谢将军好了，这是送给将军并军中将士喝的，万望将军不辞……”

　　登将军…关西…平贼…

　　月之华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镜中红衣女子，可那女子一直背对着镜子没有回头。

　　紫缘城看了一眼镜中的影像左手翻起也动作了几番镜中的影像更加清晰了，观看的角度也有所变化正当那“登将军”的面目将要露出时，大殿里的紫光像是被一张巨口吞噬，镜子里的影像也渐渐暗淡最终消失不见。

　　果然，是有人对当时的时空加了禁制，这样做多是为了妨碍后来人的窥看。但是奈良旧事已经板上钉钉，而且事过已久，是有什么不能够让后世人看的吗。

　　原先将整个普光殿铺满的紫光挣扎了几下渐渐的熄灭，忽然一丝金色的光从那紫色的余韵中露了出来，那金色并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带着一点胭脂色的金光，就像是夕阳的余晖。月之华倒退几步，紫缘城扶住月之华把他拨到自己身后，月之华咬了咬牙扯着紫缘城的衣摆又从紫缘城身后转到身前，拿起自己的佩剑颤颤巍巍的挡在紫缘城身前。

　　紫缘城低头看了看强作镇定的月之华。

　　终于大殿中的紫色彻底消失，那缕带着胭脂色的金在大殿里游动着，最后附在了紫缘城身前的那面镜子上，那抹金色渐渐涨大直到覆盖整个镜面，那镜面瞬间变得像是涌动着一湖金色的水一般，金光潋滟中有个人的影子显露出来。

　　是传影术，施术者感应到被施术者身边有可以传影的器具，于是强行将光影传了过来。

　　镜中的影子是个背着身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衣，衣角用金色的丝线镶住，乌金高冠，手执折扇，气度高华形容风流。

　　腰间一把佩剑镶着金色玉髓，猛一看去那佩剑竟然与紫缘城身上的佩剑“破妖娆”有八分相像，那剑叫做“斩风尘”是“破妖娆”的姊妹剑。

　　那男子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笑眯眯的转过头来，做了一个口型。

　　我回来了。